第十四章 河川禮

第十四章 河川禮

此次犒軍乃是犒賞雍齊將軍平邊境之亂而舉行,蕭長霖並沒有參加。此前,他親自至圻殿向蕭鏗告病,稱是夏日炎炎,他在軍營中身體有些抱恙,不必請御醫,只消休息個一兩日便無礙。

蕭鏗起初半信半疑,他如同鐵打一樣健壯的兒子怎會突然生病?蕭長霖不在他身邊的日子,他是最放心不下的。兒子的性子他再熟悉不過了,隨著他漸漸長成一個青年,他會將更多的權力交與他。這一過程中,蕭鏗愈漸發現了蕭長霖初露的野心,所以即便是他長轡遠御,他依舊懼怕蕭長霖脫離他掌控的範圍之內。

面對蕭長霖,蕭鏗最終還是選擇相信了他,批准他在府中休養幾日,不必去軍營操練三軍,但當他病好后,要親自至圻殿與自己泡茶小敘。縱使是這樣,蕭鏗仍然放心不下。於是他便派遣了幾個訓練有素的心腹於暗中觀察他的動向。

就這樣,蕭鏗一半的心機用在了荎驍身上,剩下的部分又有一半在群臣上,還有一半在自己的眾子上。

大京內外的公侯將相皆隨琰王蕭鏗至祚延門舉行犒軍儀式,大京中心便只餘下眾女眷和孩子在府中守候。依蕭鏗對於衛原父子的信任,此次肅侯衛驊被安排留在內城保護安全。

衛驊告知蕭葛蘭,自己要與蕭長霖相會一番。二人因上次之事已經生隙,蕭葛蘭不怎想地就隨口答應了,只是心中有些挂念蕭長霖。但以她和阿兄多年的默契已經使她知道,他沒有生病,他只是不甘於去參加雍齊的封賞典禮而已。

蕭葛蘭想著,便進了宮。到長子府時蕭長霖正匆匆出發,而璴里則是坐在榻上哄著她的嬰兒。她愈發覺得此事不對。

蕭葛蘭淡淡地問蕭長霖:「你要去哪裡?」

蕭長霖也知衛驊將此事告訴了她,尋常般地答道:「我與肅侯許久沒有把酒暢談了,正巧我們都喜歡雲賀的酒,內城有一家不錯的雲賀酒肆,幼時我想帶你去你都不去……」

蕭葛蘭盯著他的眼睛,直直將他的話語截斷:「你可知他此次是被安排了任務才留在這裡,你為何非要挑這樣一個特殊的時候?」她環顧四周,將聲音壓得低低的,「或許父王會對你放心不下,安插眼線在你身邊呢?你究竟是要同他說些什麼?」

蕭長霖聞言,面色也冷了下來。他沉聲道:「十幾年來,我身邊何時沒有父王和母後派來的眼線?他們都自認為我不知道此事,實際上我早就清楚,我從小就是一個被監視的孩子。那些眼線,一個都不會有好下場……」他的眼神忽然變得凌厲,殺意四射,如同萬年玄冰使人霎時間封於深淵,又如熊熊烈火將人燒死千回。

從不懼怕阿兄的蕭葛蘭霎時間縮了一下。她沒承想蕭長霖的聰明警覺,更是未曾想到他如今這副將要殺盡世間萬物的樣子,恍惚地陌生了許多。

蕭葛蘭情知此時即便滿腹話想說,也不宜再勸。她只得從蕭長霖身前讓開,看著他寒氣逼人的身影從自己身邊經過、又遠去,心中不知所想,只覺得這世界上的人,她似乎都不理解了。

蕭葛蘭向那宮殿走去,掀簾入室,第一眼見到璴里只覺她氣色相比剛生下孩子時好些了。璴里見到她微微一笑,她也以笑回之,心間卻有些酸酸的。蕭葛蘭坐到床榻上,看到旁邊搖籃里小小的蕭留寧睡得甜甜的,心中一動,道:「小留寧乖嗎?」

璴里回道:「乖呢,可沒有當初你家的小阿秩活潑。」

蕭葛蘭將視線從嬰兒身上移開,柔聲說道:「男孩兒嘛,比女孩鬧一些也是正常的。小留寧長大必是和其母一般,是一個嫻靜聰慧的女子。而衛秩呀,頂多是個五大三粗頭腦簡單的……」

璴里笑道:「哪裡,阿秩聰明地很,身子又健壯,長大必將功勛卓著,前途無量。」

蕭葛蘭進宮的目的,一個是希望勸住蕭長霖,另一個便是想要把當初璴里險些失子的真相告訴她。前者沒有做到,看到如今璴里柔柔弱弱的樣子,後者竟是也不忍心了。她臨走前只是講令璴里好好休養身子,每日不要思慮太多,便離開琰宮了。

其實對於璴里來說,面對蕭葛蘭,內心也是矛盾重重的。一來,出於衛王后。每當蕭葛蘭笑意盈盈地出現在自己面前,她就總是提起一顆防範之心。二來,便在於那個曾經屬於她的男人。璴里同世間的女人一樣,沒有哪個是在內心能真正接受他有了妻子、卻不是自己的事實的。

蕭葛蘭回到肅侯府時,衛驊已然出行。她毅然抱起衛秩,乘上車輦,前往蕭長霖所說的那家雲賀酒肆了。

這酒肆處在一條住著雲賀人後裔的街坊中,居民的祖上都是昔年雲賀內亂時逃往大琰境內的流民,后受到彼時琰王的撫恤,在內外城交界處定居下來。如今,這裡漸漸發展壯大,依舊充滿著雲賀風情,成為貴族消遣生活的一處聖地。

蕭葛蘭坐在酒樓對面的二層,遠遠地望著那兩個隱隱的人影。

對面屋子中僅有蕭長霖與衛驊二人,一個侍女低眉上來一壺酒,蕭長霖緩緩倒了兩杯。傾倒下來的酒瀲灧著微光,水柱沖入杯底,在四周漾了一圈一圈。蕭長霖舉杯感嘆道:「雲賀草原千里,這奶茶是香的,酒也是醇的。」

說罷,他仰頭一飲而盡。衛驊見到此舉,心中猶豫,卻還是小口抿了一下。

衛驊放下杯子,道:「大公子今日約我來這裡,所謂何事?」

蕭長霖聞言,故意嘆口氣,道:「在吾女留寧出生之前,大京城中曾飛短流長,關於夫人為何未出席令子百日宴的猜測紛紛。彼時,我忙於整頓三軍出戰,還未來得及徹查此事,也未太照顧到夫人。我真心將肅侯當兄弟,雖然此事已過去許久,但我如今想詢問肅侯,可否願意同我一齊解決此事,也好整頓大京的風氣?」

說罷,蕭長霖密切地觀察著衛驊細微的動作。此時,衛驊正端起碗準備將奶茶喝下去,即便是內心再強大,聞言也不由得手一停、神色一怔——好在,隔著茶碗蕭長霖並不能看到他的神情。

衛驊停下片刻,忽而將茶碗放下,聲音沉重:「依我之見,主上是最為警覺和敏銳的,說不定當流言放出來之時,主上第一時間就已派人去調查了。無論那放流言的是何人,主上心中都有確數,即便是他人不知,或許他都已失了在主上心中的位置!我們若是自己去查,不但可能沒有滿意的結果,而那人在暗中死死盯著長子府和肅侯府,很可能……」衛驊再而壓低了聲音,「攪動一波暗流!大京的風波自此也不會停息。」

蕭長霖思索著,手指一下下輕輕敲點著茶杯,心中愈發陰冷。他遂放下茶杯,笑嘆道:「是啊,自大琰立國以來,三族爭興無休無止。我們是被多少人盯上的,多少人想藉機取代我們!」

他此話意深,衛驊看著蕭長霖,不語。

蕭長霖雖笑著,可他心中卻時刻壓下一腔即刻要爆發出來的情緒,一個想將面前之人一拳打倒、甚至是殺掉的衝動。他左手舉著茶杯喝茶,面色淡然,實則右手在桌几下攥緊成拳,緊至指甲幾乎掐進肉中,感到生生的疼,才得以平衡。

他的情緒,在他面前靜靜看他喝茶的衛驊何嘗不了解。衛驊也恨蕭長霖,蕭長霖也恨衛驊;但衛驊曾經愛蕭長霖的妻子,蕭長霖愛衛驊的妻子——他的妹妹蕭葛蘭。世間愛恨羈絆著每一個人,纏綿不盡,有如一場默默的網無聲將所有人卷進其中,他們相互糾纏,無人全身而退。如今世道令他們一個個原先天真爛漫的少年學會了相互試探、相互算計,為自己和家族的野心不惜將士萬骨枯無……

這一刻,那種衝動消失了,蕭長霖苦澀一笑。他放開了方才攥緊的拳頭,疼痛感也隨之淡去、消失。他今日約衛驊來酒肆,本就是抱有試探的態度,試探他對他自己所作所為的態度,也試探他對自己妻子璴里的態度。

木已成舟,覆水難收。他們從出生那一刻起就是敵人,永遠不會達成共識。只是他還不能明著將矛戈指向他,因蕭鏗,因葛蘭,也因璴里。

衛驊走出酒肆時有些悵然若失,只見一個小小的孩子跌跌撞撞地跑向他,最終撲在他身上,奶聲奶氣地叫著:「爹爹!」

衛秩將他抱得緊緊的,衛驊心中一動,伸手將兒子舉起抱在懷裡。這時,一個婦人溫柔的話語輕輕落在衛驊的心上:「上車吧。」

其實早在衛驊看到衛秩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所有。那一刻,不知是觸動還是愧疚交織在心頭,竟令他一時說不出話來。衛秩力氣雖小卻真真實實地抱著他,而蕭葛蘭雖面上同他顯得疏離,心間還是萬分挂念著他的。衛驊將視線移向前面,蕭葛蘭身姿窈窕、貌美妝盛,她的微笑使他周身溫暖,又令他安心。

縱然是再鐵心的人此刻都難免感到酸澀。衛驊將一歲的兒子交給覽寧,走上前去,柔然握上蕭葛蘭的手,同她一起走向車輦。感受著這膚如凝脂,衛驊想道,她終究還是選擇了自己。

一路上,二人誰也沒有開口說話。但一腔衷腸不需訴,早已化在這多年的夫妻之情中了。

內城酒肆發生的一切事情,蕭長霖都沒有告訴璴里,他府中的下人也沒有幾個知道的。以他的聰明利落,恐怕蕭鏗的心腹都打聽不出他完整的行蹤,只知他去了那家雲賀酒肆,並不知具體事宜,以及與何人相會。待蕭長霖「康復」至圻殿與父王蕭鏗相見后,蕭鏗才發覺,他當日派去的十個心腹,僅有三個最機靈的回來了。

蕭鏗獨自一人坐在空闊的圻殿中。他仰頭望向頭上方的房梁,明亮的燈燭映著他的臉,卻映不到他的內心。他不知自己還能坐在這裡多久,也不知大琰在他手上的日子是否會內爭停息、走向共御外敵甚至是統一天下的道路。

但是,蕭鏗更無法猜測也更懼怕的是,他這個自負為英君賢主的人,會以什麼樣的方式結束這一生……

夏日,琰國王室同往年一樣,由蕭鏗帶著宗室,各族族長攜著本族之人,浩浩蕩蕩地從大京啟程,來到位於大琰與雲賀交界的北山草原行獵、祭祀。此次與秋獵不同,秋獵多半是獵鹿等體型較大的動物,而夏日至多射下一隻兔子。

琰族祖先初年生活在北方草原,皆是依水而生,所以非但孩子從很小就學習騎馬這一習俗保留至今,每年祭祀河川這一禮節也成為如今琰人心中的共識。

此時正值盛夏,北山草原自然比湜上圍場顯得茂綠一些。瑰里一下馬車,便覺得這草比圍場柔軟許多,當真是綠草如同茵褥,躺在上面必是十分舒服。她一下就看到了遠處圍著叫好的人群,心生興趣,便也不顧定南和衛氏,獨自跑過去了。

圍著的皆是宗室與三族的女子,男子皆隨著蕭鏗與蕭長霖出去了。瑰里擠進這花花綠綠的數層,看到的竟是兩個身著騎裝的少女在比賽摔跤,一個藍衣一個黃衣,不分伯仲,難捨難分。一會兒,黃衣將藍衣摔倒;又一會兒,藍衣將黃衣甩出。瑰里並未看清她們的面龐,她隨口問了身邊的一個少女:「那兩個人是何人啊?」

那少女語氣欣喜激動:「藍長裙戴個帽子的,是宗室的蕭海斤;黃衣服的,是雍齊將軍的幼女雍黎。」

她說罷,便繼續觀賽了,並沒有注意瑰里。

瑰里一怔,原來那黃衣少女是雍黎啊。先前她只覺得雍黎談吐有趣,沒想到她摔起跤、打起架來也是悍勁十足,真是一個生於武將世家的優秀女兒。至於蕭海斤,她僅知曉近年來她的兄長蕭海璋常年鎮守大琰北方邊境,那裡的草原也如同這裡一般一碧千里,她必定是喜愛那樣的廣闊,性子也野了起來吧。

兩個少女緊緊盯著對方,連連出招,不留餘地,一剎那鮮艷的裙子展成圓圈,裙下的靴子露了出來。正當那氣氛凝聚至最高點時,蕭海斤忽然反手一擊,雍黎直直摔倒在地上。霎時間群聲沸騰,蕭海斤叉腰微微一笑,只覺榮光無限。

雍黎趴在地上幾乎起不來,海斤彎下腰湊在她臉旁,長長的手指向遠處一指:「你輸了,那匹馬該送我了。」

瑰里順著她手指的地方看去,她所指的果真是一匹好馬,同她先前與沃只賽馬之時騎的那匹恍惚有些相似。只見雍黎恨恨地盯著她,忽然雙手一撐跳起來,忿然拍拍身上道:「今天它是你的,明天就不一定了。下次你要是輸給我,你那一匣子的首飾都要賠給我!」

海斤優雅一笑:「好,奉陪到底。」雍黎見海斤這副樣子,氣不打一出來,冷哼一聲便跑走了,身後兩個侍女緊緊追著。

瑰里見眾人散了,欣喜地迎上去:「海斤!」

海斤一轉頭,見是她,忙笑著拉住她的雙手上下打量。瑰里失笑:「我這不是和之前一樣嗎,你如何像是不認識我了。」海斤讚許道:「哪裡哪裡,你較之前高了,身姿也更加矯健綽約了,真是令我刮目相看啊!」

瑰里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卻忽然想到一事,便問:「你方才為什麼要同雍家的三小姐比賽摔跤呢?竟還要賭上一匣子首飾?」

海斤聞言一笑:「你說阿黎呀,她雖與你我同齡,但卻還像個孩子一般。她那日見到我戴著一個簪子,好誇了一頓,我本以為她是性格和善又喜歡讚揚他人之人,沒想到,她是想要去!」

瑰里詫異:「啊?」

海斤點點頭:「你說,她父親是大琰的半壁江山,她想要什麼沒有,非是看上我這個平平無奇的簪子了。你且過來,我和你說……」她示意瑰里附耳,悄聲道:「我可是知道,雍齊將軍最是寵愛他的小女兒雍黎,甚至讓她空有了一身蠻勁兒卻沒有多少技巧。我還聽說啊,她當年是練過摔跤的,但由於被兄長雍軫摔得太慘,就放棄了……」

說著,海斤咯咯笑了起來。

雖然瑰里覺得此事並不好笑,但看著眼前燦爛的海斤,還是無奈地笑了笑。雍黎,其實是個要強的人啊……這使瑰里忽然想起先前同她相處的其中兩次。

一次,是在辟芷院與雍黎初見之時,她因比自己年齡上小几月而感到有些不快;另一次,便是令自己心有餘悸的那次宮宴,她因自己不是王女卻進泮宮同公主拾蘭認識而感到憤怒。

耳旁傳來海斤的聲音:「你會摔跤嗎?」

瑰里顯得嚇了一跳,海斤見狀忙解釋說自己並不是現在要同她比賽,瑰里撫了撫心口,道:「我自然是會一些,但若是談到可以將誰摔倒……我恐怕只有欺負弟弟的份了。」

海斤掩口笑道:「我是未曾想到,你這樣一個自強的人,居然連摔跤也不學學。現在宗室和三族的女孩許多從小生活在草原,有的摔跤甚至比男子還厲害。若你這般自小在大京中心長大的,自然是不會了……」

見將瑰里說得垂首了,海斤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得意忘形,趕忙拉起她的雙手柔聲寬慰道:「沒事啦,現在摔不過別人,以後還不能嘛!」瑰里聽到此話,瞬間抬起頭來看著海斤。海斤見自己將她說動了,復指引道:「我的技術是同我兄長學的,你若是願意,我明日便帶你去看看他。」

瑰里道:「好啊。」兩個少女便這樣定下了約定。

夜晚,宗室與三族聚集於營帳旁,歌舞與焱焱的篝火併燃,熱情而開放。

瑰里與海斤共步於歡歌曼舞的人群之中。她們無心看舞,僅是隨意聊著自己的事情。

海斤無意問道:「瑰里,你有喜歡的少年郎嗎?」

瑰里的大腦恍然間空白了。她轉頭看向海斤,兩道柳葉眉下明澈的眼中有幾分戲謔,有幾分期待,也有幾分憂傷。

瑰里將頭轉回來,低目擺弄著手中的柳條。這個看似無意的問題,讓他的身影在自己腦中閃現。那是一個面貌如玉的少年,劍眉之下是一雙溫柔而純潔無瑕的眼睛,正如他的心靈;他有著一個宏大的夢想等待他去實現,而她會和他一同實現這個夢想;他們總是一起談論國家與天下,一起研讀書籍,一起同長輩們探討前朝之事……想到這些事情,瑰里不自覺地笑了。

海斤見她一副陷進去的模樣,這個問題也就不言而喻了。她推推瑰里道:「那個人是誰啊?」

瑰里捏了她一把:「不告訴你。」

海斤自然有些失望,復問道:「那他喜歡你嗎?」

瑰里斜睨了她一眼,不去回答。是啊,海斤所問的,恰恰是她想知道卻又不好去問的。但是那日犒軍行,他在城頭上牽了自己的手。他的手那麼溫暖,血脈僨張富有生命力,又穩重寬厚得令人心安,使得自己受寵若驚。他或許,也是喜歡自己的吧!

然瑰里還是搖搖頭:「不知道。」

海斤並沒有去接瑰里的話,而是說起了自己的心事:「我很喜歡一個男孩子,他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優秀的樣子。但他對所有不熟悉的人都是客客氣氣的,對我更是如此。而我聽說,他好像也心有所屬……瑰里,如果你所說的人也傾心於你,那你便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說到末尾,瑰里竟聽出了一絲哭腔,可見她對此事的在意啊。

瑰里伸手寬慰地抱了抱海斤,輕輕撫著她,柔聲道:「別這樣,情竇初開的時候誰沒有一個欣賞的人值得你去為之努力的。你從小生活在草原,更是應該以積極的心態面對此事。草原姑娘敢於追求,也敢於放下,若是待你長大,發現他僅是一個引起你一時興趣的人呢……沒關係啦,世事盛衰無常,風水輪流轉,不到最後一切都不是定局。」

海斤沒有應聲,只是伏在她懷中低低抽泣。

「祝你們終成眷屬。」瑰里道。可她並不知道,蕭海斤所說的人是誰。

也不知就這樣過了多久,海斤聽到有人在叫她,一抬頭,正是自己的阿兄蕭海璋。瑰里看到,這是一個成熟中依舊透著些許青澀的少年,面龐生得俊俏有神,周身黑甲卻難掩健壯,手按在常年懸在腰間的劍上,正氣凜然,當英雄也。這就是常被人叫做邊境將軍的人,今日一見,瑰里不覺心生敬畏,當下行了一個禮。

海璋也以禮回之。他在營帳附近帶人搜尋了幾圈,好容易在瑰里身邊發現了妹妹,卻見她似乎並不想回去,面露愁容。瑰里看明白了他的心情,溫和地勸著海斤,說她們明日還可以再相見,篝火宴會即將收場,若是待到天變得漆黑,便不安全了。

海斤猶豫片刻,還是乖乖地同海璋走了。海璋問瑰里是否需要自己順帶著將她送回去,瑰里想到自己與海斤在反方向,見周圍還算明亮,又說自己離得近,不需勞煩他了。海璋雖不放心,卻也只是叮囑她自己注意安全,臨走前還謝過瑰里今日幫他勸說海斤。

營帳邊的火把陸續熄滅,瑰里沿著來的道路信步回帳。直至海璋回到自己的營帳,感到有些后怕,便派自己幾個心腹暗中保護瑰里。然而那幾人片刻趕回來,焦急地說出帳門便沒有見到瑰里小姐,四處尋找都沒有找到,更是未曾回到她自己的營帳,驚得海璋一拍几案猛地站了起來。

瑰里與海璋兄妹二人分別後,便獨自一人走在營帳之間。她與海斤本就是偷偷來到這片地方,身邊更是無一名侍女。望著著愈漸黑下來的天邊,她不覺加快了腳步,卻忽然感到脖頸后一痛、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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瑰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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