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將小雨
永年鎮是一個北方的小鎮,小鎮位於連接華南府和風朝都城天京的要道上,故而來來往往的行人總是很多。住在小鎮上的人家也多做一些旅客的生意,依靠這些過往的旅人們,小鎮過得也算富裕,雖發不得大財,但家家都不曾為溫飽發過愁。
每年5-6月份時,正趕上朝廷夏考的時節,各地的讀書人便從各州府湧向都城,這也是小鎮最熱鬧的時候。每到這時,夏言總喜歡搬著小板凳,坐在自家門前的槐樹下,看街上那些背著行囊,各色著裝的遊客們。夏言的爺爺曾說過:天京就像是南海中的海眼,整個世界上所有的溪流都將向那裡彙集,他們將會翻山越嶺,最終百川入海。夏言覺得爺爺說的話很有道理,就像鎮子上那些遠道而來的讀書人一樣,是有學問在身上的,夏言喜歡爺爺,所以也對那些讀書人帶有好感和好奇。今年,鎮子上也是來了好多人,自天蒙蒙亮,爹娘便在自家鋪子里忙碌了起來。夏言家位於小鎮的東頭,經營著一家開了好多年的飯館。聽爺爺說,這家店是從太爺爺那輩開起來的,自開業那天起,便是鎮子上最受歡迎的飯館,如今依舊是。爺爺每次說起這些時,眼中是亮晶晶的,總喜歡伸出他那雙布滿老繭的手揉著夏言小小的腦袋,然後笑著對夏言說:「等我家小言長成大姑娘了,就把這家鋪子留給我家小言。」夏言總會很認真地點頭,然後伸出自己稚嫩的小手,抬起頭對爺爺說:「爺爺,咱們拉勾,拉個勾的事就要算數的,可不能是隨便說說。」這總會逗得全家人的笑聲。夏言用雙手托著腦袋,在樹下胡亂地想著。突然,一個巨大的影子遮在了她的面前。她抬起自己小小的腦袋,陽光下她並不能看清來人的樣貌,只能看到那人帶著一個大大的斗笠,整個人裹在一個破舊不堪的袍子里,一節被布條包裹的長條狀物體從他背後延展出來。夏言有些微微發愣,迷茫地看著來人,便聽的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小姑娘,你們這家店可以留宿嗎?」那聲音好似沙漠里刮過的一陣微澀的風,又像是乾枯百年的深井,笨拙又生硬,夏言又仔細看了看他,但是依舊看不清楚,便沒好氣地說道:「你去店裡問下不就知道了,問我,我和你說了,又做不得數。」那人便再沒說什麼,愣愣地站在那裡,好像是在思考夏言話的意思,短暫停頓之後,便轉身向店裡走去。夏言扭過身,便看的清楚了些,那是一個有些佝僂的身影,灰色的袍子上打了很多種不同顏色、不同大小的補丁,袍子下擺沾滿了深棕色的泥土,一個被布條纏滿的棍狀物體被一根麻繩緊緊綁在那人的背上。那人應該是走了很遠的路,整個人非常的疲憊,一副風塵僕僕的感覺。夏言家的旅飯館是不可以留宿的,倒是繼續往西走,長尾巷子里王大娘家專門做旅店的生意,她家是一棟三層的木製牌樓,所有的木頭都是精心挑選的,外面刷上一層厚厚的紅木漆,每次去她家裡,總能聞到一股淡淡的木頭香味。來鎮子上的讀書人,如果盤纏還算富裕,總會留宿在她家,足夠舒服,也配得上讀書人的身份。對於為何自家不做旅店的聲音,夏言也是問過爺爺的。爺爺說:「來飯館的客人,即使停留的時間再長也不過幾個時辰,而旅館可是要停留很長時間的」,然後爺爺便總會望著某個地方怔怔地出神。夏言總覺得爺爺的話並沒有說完,也沒有明白爺爺的意思,但也總會習慣性地點點頭,像每次爺爺和她講道理時一樣。
夏言轉回身,低頭數著地上的螞蟻。她有些累了,街上的人群總是來來往往的,好多年也不曾有過變化,她今天的新鮮勁已經過去了,便不再那麼好奇和有興趣了。突然街道上傳來一陣細微的騷動,然後便傳來馬蹄聲踏在青石板路上那種緹嗒緹嗒的響動。夏言抬起腦袋張望著,發現街邊好多人都停了下來,想著小鎮東側張望著,馬蹄聲漸漸近了,起初是零星的,逐漸便傳的密集起來,好似來了很多人,很多匹馬。夏言便不困了,抬著小腦袋好奇地等著,讀書人夏言是見過不少的,而騎馬的人,在小鎮上確實甚少出現。街邊上每一個人都在等著,等著那聲音走到近旁,從他們身邊掠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