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所以，你們弄了多少骸骨來？」

渡引魔站在船頭，一對紅色的眼睛在兜帽下的陰影中閃爍，慢吞吞的問道。

「很多。」人類騎士拄著自己墨綠色的三叉戟，「你需要多少？」

「就像我們之前討論的那樣，用十具屍體做出來的船，可以讓一個人浮在冥河上。」邪魔很有耐心的解釋道，「您上次說，要從這裡運一千多個人到摩格隆達爾，是這樣的吧，蘭斯洛爵士？」

「一千一百四十五人，再加上我們幾個。」站在蘭斯洛身旁的年輕矮人開口了，他有著代表青春的火紅色鬍子，聲音渾厚的如同骨制的號角，「乘客大部分都是矮人，所以比普通的人類要再沉一點。」

「那就是一萬兩千具骸骨，還要留些冗餘度。」渡引魔聳了聳肩，「你們確定有這麼多麼？」

「哦，絕對的。」矮人笑了起來，鬍子如同火焰般跳動，「而且我敢打賭，甚至比那個數字的十倍還要多。」

「布魯托，在下層位面，不要隨便說『我敢打賭』這種話。」夥伴中的另一名人類開口了，他穿著長袍，握著手杖，背後背著一個大包，一身學者的打扮，但與周圍嚴酷的自然環境似乎異常融洽，「這很容易被當做是某種邀約，你也不想因為隨口吹了個牛，就變成一隻怯魔吧？」

「別嚇唬他，卡拉林。你不會變成怯魔的，我可以保證。」站在布魯託身后的精靈笑著拍了拍同伴的肩膀，「狂戰魔更適合你。」

「去你的，精靈！」布魯托抬起胳膊，對著精靈的腰部狠狠來了一肘子，將後者的板甲砸的嘩啦直響，「你就不能像伊麗莎白小姐那樣，做一個安靜的美人么？」

「哈哈哈…」突然被提到了名字的少女咯咯的笑了。她身上穿著貼身的皮衣，外罩金屬的鏈甲衫，腰間還插著一對寒光閃閃的短劍，從頭到腳都是傭兵打扮，但笑起來時卻像個公主一樣優雅，「阿拉密爾哥哥確實很美呢，畢竟是愛情之神的牧師嘛！」

「而你，我的小姐，有著死者之主的眷顧。」渡引魔朝小姑娘行了一個禮，態度非常的恭敬，但他清楚這支隊伍真正的領導者是誰，「那麼，蘭斯洛爵士，你們已經弄到了足夠多的屍體么？」

「我們不可能一具具的清點出準確的數量，但應該是夠的。」

「那它們在哪？」

「就在我手中的這根三叉戟內，它有著…吞噬的能力，也能吐出來，死物放在裡面應該沒什麼影響。」人類騎士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環境，「我要怎麼給你？你們有專門的造船廠么？」

「我們和十二樹層面里的那些末日衛士不同，只要有冥河，我們可以用法術瞬間將原材料組成一條船隻。」渡引魔有些自得的說道，「當然，也只有我們才能駕馭這種船隻，在任何其他船夫的手裡，它都會立即沉沒……」

「這有什麼好得意的？像矮人做的武器，在誰手裡都好用…」布魯托懷疑的瞪著對方，「我怎麼記得，你們似乎有某種特殊的力量，能讓操縱的船隻永不沉沒？」

「您的暗示真是太讓我傷心了，布魯托·霜鑄。」渡引魔的紅眼睛閃了閃，「我們在討論的可是冥河，可以帶走一切的偉大存在。無論是對活人還是死者，冥河本身就是終結的象徵，更別提要利用它了…」

「維修斯，請不要誤會，我們對你，以及偉大的冥河之主卡隆，都沒有任何懷疑。」蘭斯洛趕忙開口安撫道，「所以你希望我們怎麼做？就直接將骸骨倒在河裡么？」

「是的。」面對人類騎士，渡引魔的語氣重新變的恭敬，他指了指船舷外，粘稠的黑色河水正在有節奏的撞擊著船身，製造出朵朵白膩的浪花，「我們法術的有效範圍非常廣，可以將河中三里之內的屍骨都牽引過來。」

「棒極了。」蘭斯洛點點頭，將三叉戟伸出船舷外，「如果你覺得夠了就喊停，不過我希望這艘船能儘可能的堅固……」

人類騎士手中的長柄武器突然像是活了過來，如同一條吞下大型獵物的蟒蛇那樣扭動，末端的戟頭從中間裂開，大量白花花的骸骨一下從內部湧出。渡引魔眼中的紅光一下變亮了，但他依然保持著沉默，什麼話也沒說。

「好像還是有點太慢了。」儘管每秒鐘都有超過十具的骸骨飛出，但蘭斯洛顯然不太滿意，「讓我想想辦法……」

他用空著的左手連續掐出幾個玄奧的法決，身後隨即浮現出了一道模糊的青色虛影。虛影隨著蘭斯洛不斷變換的手勢逐漸變亮，輪廓也逐漸變的清晰，顯示出了藤蔓的形狀。而那支正在不斷噴吐骸骨的三叉戟也隨之扭曲著脹大，彷彿某種急速生長的植物一樣。

僅僅幾息過後，三叉戟末端的半徑就超過了五尺，大量的骸骨如同活過來了一樣狂奔而出，前赴後繼的躍入下方黑色的河水，激起了大量的水花。

「這…這怎麼可能？？」渡引魔終於失去了鎮定，他猛的拉下了自己的兜帽，露出一顆骷髏般的、幾乎沒有任何血肉的頭顱，「你們是從哪裡弄來這麼多骸骨的？」

「綠洲堡。」一旁的人類學者開口解釋道，「那是一座位於荒野中的中立城鎮，距離冥河稍微有些遠，所以那的領主就挖了一個大坑，把死掉的商人、奴隸、冒險者，或者隨便什麼生物的屍體都扔了進去。幾千年過後，裡面的骸骨就堆積如山了……」

「綠洲堡？」渡引魔突然沉默了下來，眼裡的紅光一陣閃爍，然後才繼續說道，「我聽說，魔鬼不久前攻佔了那裡？」

「雖然時空上似乎有重合，但魔鬼的行動確實跟我們無關。」卡拉林摸了摸鼻子，「純粹是個巧合。」

「似乎連它的領主，『戀屍癖』莫洛，也被殺了？」渡引魔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不像是在質問，「我還聽說，正是莫洛的暗中背叛，才讓格拉茲特有機會偷襲雙橋鎮，並且俘虜了『冥河之珠』緹嘉娜？」

「你從哪聽到的消息？」蘭斯洛突然開口了，「誰說緹嘉娜被俘虜了？」

夥伴們不安的交換著眼神。緹嘉娜，雙橋鎮的前任惡魔領主，蘭斯洛的魅魔愛人，不久前在戰場上被深淵三巨頭之一的『烏黯主君』格拉茲特擊敗。正常來說，作為一個惡魔領主，她應該準備了復活的手段，但卻一直下落不明，這使得人類騎士擔心她可能遭受了更可怕的命運。

「你們此行的目的地，摩格隆達爾。」渡引魔聳了聳肩，「我想你們已經知道了雙橋鎮陷落時的情景，緹嘉娜燃燒了自己全部的魔力，將她的臣民從重圍中送了出來。如果我沒猜錯，你們訂購這艘船的目的，也是將最大的一批倖存者送出去，不過，在你們之前，已經有不少逃生者自行抵達了摩格隆達爾，他們口述的經歷與從格拉茲特宮廷中傳出來的流言相結合，輿論現在普遍認為緹嘉娜已經被俘虜，並且被押送到了阿茲格拉特…我想那已經夠了，蘭斯洛爵士，您可以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