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下山
三天後。
隱藏在破碎山脈深處的摩拉丁神殿打開了它的大門，接近八百名全副武裝的矮人從中魚貫而出。願意留下來的人數大大超出了蘭斯洛的預計，其中有許多是堅定的信徒，為了保衛這座摩拉丁的神殿而自願留下，但更多的則是死忠於緹嘉娜的狂熱分子。這些矮人拒絕離開，因為他們的故鄉早已因為各種原因遭到毀滅，而雙橋鎮就是他們現在的家，並且他們堅信緹嘉娜未來一定會如閃電般歸來，帶領他們重新奪回雙橋鎮。
實際上，就連那些要離開的也非常不舍，包括布魯托他老爹巴倫德，要不是蘭斯洛非常堅決的挑明了風險和困難，一定還有更多人選擇留下。
矮人就是這麼個奇怪的種族，取得他們的信任很難，但他們的忠誠就如同他們所喜歡的群山一樣，就算曆盡風吹雨打和世紀變遷，仍然巍然不動。
不過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安全的離開。這裡畢竟是深淵，惡魔們的老巢，更別提血戰已經抵達了數個世紀來的高潮。魅魔愛人交給人類騎士的任務並不輕鬆，一群熟練的矮人工匠絕對是能令各方勢力垂涎三尺的戰略資源，所以他才會大費周章的做那麼多的準備工作。
好在是終於能看到勝利的曙光了。
每個離開的矮人身上都披著紅褐色的斗篷，遮住了閃著寒光的盔甲和武器。這種簡易的偽裝只有一個作用——在下山的過程中，不要被數十里之外正在對壘的血戰雙方發現。
距離矮人神殿最近的冥河河畔也超過了二十里遠，即使考慮下山的因素，一支千人規模的大部隊至少需要走上三個小時，而破碎山脈光禿禿的表面除了沙子就是石頭，缺乏植被的隱蔽，站在雙橋鎮的城頭注意到這麼一大群人並不難，所以也只能指望那些簡易的偽裝能麻痹敵人了。
不過，在偽裝成石頭方面，矮人們確實有一些獨特的天賦，雖然過程本身非常簡單——他們只是將土黃色的斗篷披上，在地上滾兩圈，再在石頭上蹭了幾下，然後他們幾乎就變成一塊塊長了胳膊和腿的石頭了，效果好的讓蘭斯洛都覺得嘆為觀止，至少在幾十裡外，僅憑肉眼還是很難發現這群偽裝后的矮人。
至於說那些遊盪的野外魔物同樣不足為慮，這些矮人可不是普通的平民，他們強健的肌肉不弱於任何一個低階惡魔，同時還訓練有素、配合嫻熟。任何出現在矮人投斧射程內的惡魔都會瞬間被大卸八塊，至於那些腦子稍微好使一點的，壓根就不會接近——在深淵位面中，惡魔們會表現的遠比在別的位面時理智，畢竟對大部分惡魔來說，在深淵被殺意味著徹底的毀滅，只有少數高階惡魔才有能力通過儲存自己部分的生命精華，以在遭到意外后重生。
人類騎士的魅魔愛人，緹嘉娜是否也做了這種布置？
從常理來說，答案應該是毫無疑問的，緹嘉娜不僅是個惡魔領主，同時還是個高階施法者，外加足以買下多元宇宙中任何有價之物的財富。對她來說，製作一個惡魔護符根本不是問題，但為什麼在雙橋鎮陷落的那一戰後，卻遲遲都沒有歸來？
對這個疑問，蘭斯洛有很多猜測。被格拉茲特俘虜還不是最糟糕的，那意味著緹嘉娜至少性命無虞，真正讓他害怕的，是緹嘉娜死亡的方式：燃燒自己的生命，讓全城的居民從圍城中逃出生天，在蘭斯洛看來，這是毫無疑問的善舉，而且是最偉大的那種——犧牲自己，拯救他人。換做是一個凡人，這種行為能讓他在任何一個善神那裡永享極樂……問題在於，緹嘉娜是一個惡魔。如果說有什麼存在能決定她死後的去向，那就是深淵意志，而深淵意志很可能並不喜歡緹嘉娜的死因，從而以某種方法阻止了魅魔領主的復活。
不論真相是什麼，蘭斯洛都會找出來——在完成緹嘉娜的囑託之後。
他一邊帶領著隊伍朝預定的登船點前進，一邊觀察著雙橋鎮那邊的戰局。魔鬼們在抵達戰場後進行了簡短的休整，然後就立即開始了作戰，目前正由隨軍法師和遠程兵種對城牆進行攻擊，試圖形成火力壓制，而天空中則是由角魔率領的棘魔大隊，與守軍的弗洛魔爭奪制空權。蘭斯洛注意到，魔鬼們正儘可能的縱火，恨不得讓冥河都燒起來，原因也不難猜到：雖然塔納厘惡魔擁有很高的火焰抗性，但巴特茲魔鬼卻對火焰完全免疫，作為多元宇宙中最精於算計的種族，這些九獄的居民們可不會放過任何能帶來優勢的機會。
按照他的計劃，當載著矮人們的巨艦經過雙橋鎮時，攻城戰應該正進行到最激烈的階段，交戰雙方都分身乏術，從而讓渡引魔們可以不受干擾的啟動冥河躍遷，直達大深淵內的中立城市摩格隆達爾——一旦抵達那裡，蘭斯洛的任務基本就算成功了，因為大深淵內部特殊的規則，領主級的邪魔是無法進入的，而領主級別以下的敵人，蘭斯洛相信自己全都有一戰之力……某個外表像是半身人的旅店老闆除外。
就在這時，道路的前方突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身影，來者人身蛇尾，背生六臂，每隻胳膊上都抓握著一柄冒著寒氣的長劍，一雙冷若冰霜的美目死死的盯著人類騎士。跟在後面的矮人們舉起了投斧，但並沒有扔出去，因為他們全都認出了來人的身份。
六臂蛇魔索娜姆，緹嘉娜麾下的將軍們之一，同時也是雙橋鎮傭兵大廳的前台。
「早上好，索娜姆女士。」蘭斯洛走上前去，主動打起了招呼，「很高興看到您一切都好，但您似乎擋住我們的道了。」
「這些都是雙橋鎮的工匠？」索娜姆懷疑的盯著蘭斯洛，「他們一直都藏在那座神殿里？」
「是的。」蘭斯洛點點頭，「但現在我要帶他們離開了。」
「去哪？」蛇魔握著劍的六隻胳膊互相交叉，擺出了防禦的姿勢，「我是不會讓你把他們交給魔鬼的……」
「您誤會了，我當然不會那麼做。」蘭斯洛搖搖頭，「我已經訂好了船，要把他們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去。」
「他們是雙橋鎮的人。」索娜姆看起來並不打算讓步，「他們應該留下，為奪回雙橋鎮出力！」
蛇魔的話引起了隊伍的一陣騷動，不少矮人甚至發出了贊同之聲。
「送他們走是緹嘉娜的意思。」蘭斯洛提高了音量，「而且，讓他們留下，反而不利於我們奪回雙橋鎮。」
「喂！人類，你什麼意思？」人群中有人不滿的喊道，「你當我們是累贅么？」
「恰恰相反，你們才是雙橋鎮真正的精華。」蘭斯洛轉過身，「如果沒有你們，雙橋鎮就和深淵中任何一個普通的要塞一樣，並沒有什麼額外的戰略價值。但如果你們落在了敵人的手裡——如果留下的話那遲早會發生——敵人就會派出大軍，將雙橋鎮像個鐵桶一樣牢牢守住，並迫使你們不停的生產武器和盔甲，從而讓它們的實力更加強大。此外，我必須先將你們送走，然後才能出發去尋找讓緹嘉娜復活的方法，而她才是重新奪回雙橋鎮的關鍵……」
蘭斯洛轉了回來，盯著六臂蛇魔。
「我說的夠清楚了么？」
蛇魔看了看蘭斯洛，又看了看他身後的矮人大軍，她知道自己沒有勝算。
「你上次就說要去尋找讓緹嘉娜復活的方法。」女惡魔用嚴厲的語氣質問道，「你還要等到什麼時候才開始？」
「已經開始了。」蘭斯洛聳了聳肩，「我們殺了綠洲堡領主，可惜他並不知道緹嘉娜沒有復活的原因。」
「什麼？！」六臂蛇魔原本像冰山一樣的表情終於變了，「莫洛…是你殺的？」
「嚴格意義上來說，是小伊莎殺的。」
「你們捕獲了他的精華？在哪裡？我要立即審問他！」
「事情有些複雜，我們已經審問過了，結論是他並不知道緹嘉娜為何沒有復活。」蘭斯洛邁步朝前走去，「但您看，我們已經在這裡耽誤了有一段時間了，如果您對細節感興趣，不如跟我邊走邊聊，如何？」
「……好吧。」六臂蛇魔終於垂下了胳膊，但同時又用握著的劍發出一串特別的撞擊聲，「都出來吧！」
從她身後的岩石后，走出了大量的惡魔，其中還有不少蘭斯洛熟悉的面孔。
「去警戒，不要讓任何礙事的傢伙靠近一里之內。」蛇魔將軍揮了揮手，她的部下隨之領命而去，接著又看向蘭斯洛，咬牙切齒的說道，「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我…不要漏過任何細節！」
「當然，女士。」蘭斯洛點點頭，朝旁邊走出幾步，好讓重新開始行進的矮人大軍通過，「樂意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