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三叔
「還不過來,咳咳!」
本來目光觸及殿內穩坐的另一人時,明姝就打了退堂鼓,想溜腳。奈何被父皇叫住了,只得硬著頭皮,乖乖的小跑過去。父皇的病似乎更重了,雙鬢白絲猝增,昔日英俊威武的龍顏上,只剩下病痛纏身的蒼白遲暮,稍是揚聲大話,便咳嗽不停。明姝忙憂心的上前為他拍背,順氣。
「高聿是如何教導你的!咳咳。看看你這幅模樣,成何體統······朕不過訓你幾句,居然還耍起了性子!咳咳!」皇帝大抵是真的被明姝給氣著了,久病渾濁的目里儘是怒氣。咳嗽不斷,一旁的徐央忙過來幫忙順氣。
「陛下,御醫讓您要忌怒呢,公主尚幼不知事,已經知錯了。」
明姝怕了,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面對如此生氣的父皇。雖然心裡有些不依,面上卻掛起了可憐。接了徐總管的示意,糯著聲兒:「父皇······姝兒認錯。」
丫頭承了她母親,已故元后的那副美貌,明眸皓齒,楚楚動人,加之天家公主的尊貴氣質。一顰一笑都是引人側目的,好在年紀還小。最近落了門牙,自己個總覺著不好看,偏偏別人怎麼看都覺著可愛。
見她認錯的模樣尚是誠懇,一雙水晶似的大眼都跟快溢出水樣,觸動了皇帝內心最柔軟的那塊地兒——元后。緩過了勁,就長嘆一口氣,輕輕的拉過她。
「姝兒是大胤唯一的公主,做事要懂的分寸,不能再縱著你這性子了。父皇已經讓人去收拾東西,你等會便隨三叔回府,好好聽他教誨。」
明姝霎時一愣,瞪大了眼不知所措。
「父······父皇!我不——」
明姝話未說完,皇帝的眼中就再度升起了怒火,大有發作之意。一旁久候的楚離知道時機成熟了,忙繞過焚著香薰的大鼎,走近了龍榻邊,行禮潤聲道:「陛下,不妨聽聽臣弟的建議。」
皇帝鬆開了明姝,看向楚離的眼神出奇的冷了幾分,卻難得的面帶笑意。
「既然六弟有話,直說便是。」
「遍尋歷代,也不曾有過王爺教導公主之事,陛下要送姝兒去宣王府之舉,屬實不符祖制。若只為姝兒學識做想,何不送她前往國學府呢,那兒可都是您的門生,姝兒去了,豈不是更容易學到東西。臣弟言盡於此,小小建議,還請陛下三思。」
語畢,皇帝微微斂目沉思。明姝眼睛一亮,暗中朝楚離呶呶嘴,報以一笑。
「父皇還是讓姝兒去國學府,相信姝兒一定會好好學習的。」
「這······」皇帝遲疑。
「遍尋歷代,也不曾有過送公主入國學之事,六弟建議送姝兒去國學,也委實不符祖制了。」
一旁淺茗已久的楚澤,終於在明姝勝利在望之際,開口了。相似的話語,從他口中無情的蹦出,直擊的明姝那成功一半的希望,碎成了渣渣。不悅的朝他瞪去,卻瞧見他故作正經的模樣,微微翹起的嘴角,是證明他心情極佳的證據。
倒是楚離似乎早已預料會是如此,也不曾訝然,只遞了眼神給明姝,示意稍安勿躁。大殿里一陣寂靜,只有銅鼎里的香薰煙霧裊裊漂浮,只待皇帝做下最後的決定。
「那——」
「陛下,依臣弟看,不如就讓姝兒依舊居在宮中,由臣弟每日閑時親自督促學業便是。」
楚澤大膽的阻斷了皇帝即將說出的命令,邪魅而冰冷的容顏上,是令明姝看著都心驚的狂妄。簡簡單單一句話,皇帝的動容,明姝知道是完了。
「如此甚好。」
果不其然,皇帝最後還是依楚澤。明姝哭喪著臉,不顧皇帝未消的怒氣,跺腳就要往外面跑。卻被人一把撈了起來,緊緊扣在懷裡。
「即日起,便是皇叔來親自教導姝兒了,第一課就先改改你這小脾氣吧。」
明姝憤憤掙扎,卻如何也掙不開,任由他溫熱的氣息噴在了脖頸間,嘟囔著嘴,將求救的眼神投向依舊負手而立的楚離。
六叔!六叔救我!
她知道父皇是靠不住了,現在唯獨楚離能救她於水火之中。看向楚離的大眼,隱約閃現著淚花,好不可憐。似乎她就是一塊落入虎口的肥肉,即將被叼走。看的楚離很是不落忍,奈何皇帝已然下令,不得不從。只得眼睜睜看著楚澤將她抱走了,暗自嘆氣欷歔。
抱走了吵鬧的明姝,殿內又是一片寂靜,金鼎里焚著的香薰,濃郁芬芳。皇帝失神半餉,招手示意楚離上前幾步。
「老六啊,朕近來總是在做一個夢,她還是老樣子,美的驚世。她說在等朕呢,呵呵。咳咳——」
這一刻,楚離分不清皇帝的臉上是高興還是落寞,這麼多年,向來強勢的他,第一次再提起了那個女人,那個清美如蓮的女人。
「陛下。」
「也罷,你回吧。以後,姝兒就託付給你們了,她還小,什麼都不懂······你們幾個做皇叔的,就多教教她,別縱了她。」蒼老的面上,浮現的慈父神情,是只有提起明姝才特有的。有些事情,他再也控制不住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她的女兒了。
終究,楚離還是沒有給予回答,星眸半眯,光華流瀲,玉立的身軀隱隱散發著疏離的意味。
「陛下還是保重龍體要緊,臣弟告退。」
看著楚離步步退出,皇帝漸漸目露精光,朝一旁的徐央森森道:「去東宮宣太子過來。」
這廂,楚澤抱著明姝上了軟轎,抬著往明姝的寢宮去了。一動不動僵坐在楚澤懷中的明姝,正忐忑不安。
「說來,倒是有些時日不曾見姝兒了,倒是又長高了不少。」
他說話的聲音很沉,帶著一股不怒自威的壓抑,讓人生畏。殘留著暖意的大掌流連在明姝的頭頂,輕輕撫摸,感覺到小人兒的抵觸,他沉沉一笑,狹長的目里儘是戲謔。
掐著日子,他有三個月沒見明姝了。天知道,明姝寧願一輩子都不想見他。奈何,她阻止不了他的出現。唯一能發泄她的不滿方式,就是不理他!
楚澤如何看不出她的那點小心思,只是懶得點破罷了,倒是覺著逗起這丫頭來,似乎比玩弄群臣更有興緻些。
「姝兒的父皇可是已經將你交給我了呢,日後,可不能對著三叔耍性子,否則——」最後的兩個字陡然提起了音,恐嚇意味顯然。
只可惜,明姝雖然心底怕他,但好歹也是個公主,平時驕縱慣了。對於他的威脅,毫不在意的一個哼哼就忽略了。
「呵呵。」楚澤輕笑,他料是如此,也不變臉。只朝外面的宮人沉聲命道:「改道去東黔宮。」
霎時,懷中的明姝就如同被踩著尾巴的小貓般,白著小臉在他懷裡鬧騰了。
「我不要去!不要去那裡!不要!不要!」
楚澤但笑不語,劍眉舒展,對於她的怕,顯得很是愉悅。一手就牢牢制住了她,只將她的哭鬧置之不聞。小丫頭片子,就是得好好治治。
「嗚嗚!我不要去那裡!不要——嗚嗚!」
若問明姝作何這麼大的反應,因為東黔宮裡有條湖,那條全皇宮最美的長泱湖。
她的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