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施耐德教授
楊聞念坐在自己的床邊,雙腿垂在空中輕輕晃著。上床下桌,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芬格爾和路明非。
芬格爾騙來了路明非的學生卡,用那張卡點頓宵夜說邊吃邊聊,急於得到考試秘籍的路明非沒多想就同意了。
廢柴師兄點了三人份的大餐,楊聞念不餓,大部分食物都進了那倆人的肚子里。路明非不知道這頓大餐透支了他的銀行卡賬戶,吃的很開心,芬格爾吃的比他更開心。
食慾旺盛就說明他們的心情還不算糟,從某種角度來說,他們兩個還真是那種很簡單就能滿足的人。
給一點希望就能繼續活著,沒心沒肺也沒什麼不好。
廢柴師兄一邊教路明非畫那些奇異的圖畫,說是今年的3E考試的試卷,一邊和他互相挖苦。
雖然是在進行緊張的教學,但他們看起來精神都很放鬆,從各自的悲催境遇談到血之哀,從混血種在人世間的疏離感談到打敗龍族的必要性,從熱血的少年意氣談到學院里那個叫做陳墨瞳的女孩。
楊聞念知道那個女孩,是罕見的A級血統。
在說到那個叫陳墨瞳的女孩的時候,路明非的眼睛明顯在發亮。而當芬格爾說到『陳墨瞳的男朋友叫凱撒,是學生會主席』的時候,路明非眼睛里的光閃了閃,忽然熄滅了。
芬格爾愣住,楊聞念也愣住,他們都不傻,一下子就明白了什麼。於是接下來兩人很默契地繞過了這個話題,沒有和路明非關於那個女孩聊更多。
楊聞念覺得自己至少在說廢話這方面和他們能保持同一節奏,反正這兩個人的對話一直很無厘頭,估計楚子航來也能順著說上幾句。楊聞念雖說性格正經了點,但也不像楚子航那樣是個面癱。
他從『埋骨地』來到這裡之前,讀過所有A及以上血統學生的資料,所以知道陳墨瞳,也知道楚子航。
「楚子航嘛……」
楊聞念看著筆記本的屏幕,凝視著獅心會專屬版塊的置頂帖,那是最新的社團活動合照,一個黑色中長發的年輕人被圍在中間,冷著一張臉。
能想象出攝影師儘力地說『笑一笑』『笑一笑』,然而最終還是不得不對著一個面癱按下快門。
楊聞念在心裡想,「獅心會會長,剛剛的自由一日里刀法也還不錯,血統超A?就是還沒到S唄……」
「唯一和其他人不同的就是那雙黃金瞳,永不熄滅?血統太強還是……不穩定?」
沒有讓他想太久,郵件入庫的聲音把他從沉思中喚醒。
【To楊聞念,
你好,很高興收到你的報道信息,也很高興你能主動聯繫我。我本以為不會再分配給我學生了,但諾瑪替你選擇了我。
我很驚訝,不知道諾瑪為什麼會這麼做。
但我相信諾瑪,她是個乖女孩。因此我對你忽然好奇起來,我很想知道時隔近十年,諾瑪會把怎樣的一個學生分到我的名下。
所以今晚有時間的話,我想我們可以見一面,現在還不算晚。
施耐德】
幾分鐘前他在校論壇里找到了施耐德的郵箱,向自己剛分配的導師發了一封報道郵件。
沒想到這麼快就來了回信。
急速敲完鍵盤,回了一封簡短的郵件。楊聞念把電腦關機放在床上,從上鋪跳了下來,「你們先對考試答案,我有事出去一下。」
走到門前,楊聞念忽然想到了什麼,「芬格爾,路明非對龍文無法共鳴這個消息先不要告訴其他人,宿舍內保密。」
「沒問題吧?」
「Ok!」芬格爾拍胸保證,厚實的胸脯被拍的砰砰響。
卡塞爾學院,圖書館。
古德里安教授正坐在空蕩蕩的長桌前悠閑地泡著咖啡。
今天路明非入學,他看起來很興奮,「只要把路明非順利帶到畢業,並且幫他獲得優秀畢業生的頭銜,我就能成為卡塞爾學院的終身教授了!」
一旁的筆記本滴滴地響,古德里安把勺子里的咖啡送進嘴裡,而後挪過來電腦。
【教授,重大消息!路明非對龍無法共鳴,別說靈視了,他對龍文一點感覺都沒有,說是像蒼蠅的嗡嗡聲。】
噗!
滿嘴咖啡噴到桌子上,古德里安唰地坐直身體。
【芬格爾你又在唬我!】
他快速地回信。
【沒有,剛剛對他放了『言靈*皇帝』,他一點反應也沒有。絕無謊言!撒謊的話,我再留級四年!】
這已經是芬格爾肯發的最毒的毒誓了。
獃獃地靠在椅子上,古德里安覺得美好的未來在離自己遠去。
對龍文無法共鳴,也就是說3E考試只能交白卷,別說以優秀畢業生的身份畢業了,入學都沒入學就得被勒令回家。
「我的終身教授啊……」他哀鳴出聲。
「怎麼了?」一個禿頭的中年人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對!曼施坦因!」古德里安忽然抓住了曼施坦因的手,彷彿抓住了希望,「你知道什麼情況下混血種會對龍文無法共鳴嗎?有沒有什麼治療的辦法?」
「什麼?」曼施坦因一愣,「你說清楚點,也許我們可以查查資料。」
卡塞爾學校,英靈殿。
英靈殿是一座拜占庭風格的古老建築,坐落在奧丁廣場的中央,外面裝飾著布滿暗紅色紋路的花崗岩,而完整的世界樹圖案被雕刻在整個外壁上,頂部矗立著一隻雄雞。
雖然沒有畫出來,但世界樹的根部鎮壓著尼德霍格。
它在卡塞爾學院中是一個類似聖堂的地方,用來頒發學位證書。內部的兩側牆壁上還掛滿了歷代屠龍戰爭中為人類建立功勛的英雄頭像。
楊聞念站在英靈殿前,沒有立刻走進去。他凝視著建築外壁上的世界樹,視線緩緩向下,「世界樹只是你的墓碑啊……尼德霍格……」
「我等著你從墳墓里爬出來的那一天。」
只有在這種時候,楊聞念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是『守墓人』,他繼承這個稱呼與責任並沒有多久。
推開厚重的大門,楊聞念進入了英靈殿裡面。一排一排的座椅整齊地擺列著,兩人寬的走道忽然神聖地彷彿北歐神話里連接神國阿斯加德和人類世界的彩虹橋。
沒有一盞燈開著,清涼的月光透過玻璃照進來,照在英靈殿前的雕像上,那是跨著八足天馬的奧丁,他的臉一半微亮,一半昏暗。
諾大的建築里只回蕩著楊聞念輕輕的腳步聲。這裡像是恐怖片里的教堂,不知道會從哪個角落撲出來扭曲的鬼影。
他往前走,頭也不轉,眼睛里只有自己腳下的路。
忽然,整個英靈殿的燈光轟然照亮,無數盞燈在楊聞念腳下投射出無數個影子來,或清晰或模糊,像是一個華麗的萬花筒。
諾瑪、或者說施耐德教授,莊重地歡迎他的到來。
但腳步聲沒有中斷,沒有停滯,連節奏都沒有亂,楊聞念繼續走著,停在了第一排,抬起頭就能看到手持『岡格尼爾』的獨目神明。
「你好,施耐德教授。」
「你好,楊聞念。」
一個滿頭灰發的中年人坐在椅子里,面罩蓋住他的大半張臉,露出的部分遍布猙獰的疤痕。他瘦的彷彿只剩一把骨頭,但是修長枯槁的手指緊緊地抓著筆,一下下點在桌邊的文件紙上。
「很抱歉這麼晚把你叫出來。」施耐德仰起頭看著這個剛分到自己名下的這個學生,「但是我很想見見你,我對你很好奇。」
「要看看嗎。」他把手邊的文件往楊聞念那邊推了推,「你的學籍檔案,諾瑪整理的,我想你應該沒有看過。」
楊聞念搖搖頭,「不用看。沒有人比我更了解我自己,看自己的檔案和寫在上面的別人的評價是一件很無聊的事情。」
他忽然覺得施耐德此行不善。因為自己的入學檔案一半真一半假,簡直漏洞百出,沒有副校長插手作弊,這份檔案根本不可能通過入學評審。
「好吧。」施耐德收回手,彷彿一個認真負責的導師一樣問,「在學校里適應的怎麼樣?我看你的資料里寫著你此前並沒有上過學,這是你人生中第一段校園生活。」
「剛來第一天,只能說很新奇吧。其他的感受暫時還沒有。」
施耐德沉吟了片刻,「卡塞爾學院是個很神奇的地方,講道理,我覺得現在的你和這所學院有些格格不入,你好像不是很習慣?」
「有點不習慣吧。」楊聞念低下頭,「我的一個舍友,他叫芬格爾,他說卡塞爾學院是個神經病的學院,想在這裡生存下來就要變成一個神經病。」
「請問教授,是這樣的嗎?」
「是,也不是。」取出一片口香糖含入嘴裡,施耐德開始解釋,「看你怎麼理解神經病這三個字了。字面意思上的心理疾病患者我們學院里肯定是沒有的,這裡的學生都是自詡為神經病。」
「他們是這世界上最差的一幫年輕人,抽煙、喝酒、飆車、打架鬥毆、組團黨爭,他們無惡不作;但他們也是這世界上最好的一幫年輕人,他們熱血、驕傲、無法無天,他們中二、叛逆、天不怕地不怕,視屠龍為己任。」
長長地出一口氣,施耐德總結,「用一個詞來概括,大概就是瘋狂吧。這是個瘋子的學院,他們瘋,他們狂,所以你和這座學院格格不入——你不瘋,也不狂。」
「感覺好像過不了多久我就要被勒令退學的樣子。」楊聞念笑了笑。
施耐德搖頭,「怎麼會呢?瘋狂只是表象,真正決定你屬不屬於這所學院的是表象下的那顆心啊。」
「楊聞念,我看不透你的心。但我相信你是個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