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3E考試

「熊貓你好！」諾諾在竭力憋笑。

路明非臉上兩個大黑眼圈兒，一頭撞進圖書館二樓的教室。撞進眼帘的是講桌邊晃悠的一對長腿，諾諾坐在講桌上，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她的影子投射在路明非身上，如同天使俯下頭親吻。

這裡是3E考試的教室，路明非鏖戰一晚上搞定了芬格爾的題庫，總算對這場考試有了點信心。但現在信心忽然沒了，心臟不爭氣地亂跳，昨晚好不容易背下來的一點東西瞬間忘得乾乾淨淨。

他開始胡言亂語，「對不起對不起，昨天不知道怎麼就爆掉了凱撒。」說著說著，鼻子就忽然酸了起來。

「你不覺得這話很欠揍嗎？」楊聞念從背後拍了下他的後腦勺。他們兩個一起來的，沒有楊聞念喊路明非起床，他就趴在桌子上一覺睡到下午了。

起床后就可以收拾收拾行李準備回中國了，再順便思考一下要洗腦成哪一種記憶。

芬格爾？廢柴師兄睡起覺來和豬一樣。

「你爆掉他跟我說對不起幹什麼？我跟他又沒什麼關係。」諾諾聳聳肩，隨後看向跟在路明非身後的人，「這位同學是？」

「楊聞念。」他伸出手來，「路明非的舍友，也是2009級的新生，煉金大類。」

「陳墨瞳，李嘉圖的師姐，2008級，遺迹考古學。」諾諾握住了他的手。

抽回手，楊聞念朝教室內部走去。

路明非看著諾諾跟隨楊聞念飄走的目光，問，「怎麼了嗎？」

「沒怎麼。」諾諾從講台上跳了下來，「只是這座學院里中國人很少。」

她笑了笑，「這樣一來，我就有兩個師弟了！」

「好了，進去吧。」諾諾拍了拍路明非有些亂的頭髮，她站在講台上，倒和路明非差不多高，「考試馬上要開始了。」

「哦。」輕輕應了一聲，路明非就去找自己的座位了。

楊聞念坐在靠牆的位子上，桌邊的銘牌上寫著『楊聞念』，只是字有些丑，他想到這所學院里中國人不多，也就釋懷了。

可惜這想法沒讓諾諾聽到，不然高低抄起凳子就得照他腦袋來一下。

從宿舍到圖書館的一路上楊聞念都在觀察路明非。可路明非打了一路的哈欠，面對能決定自己去留的3E考試根本沒有表現出什麼興趣，彷彿對於自己未來的道路很無所謂。

但從剛剛的某一刻起，路明非的表情突然有了生機。這生機迸發的太突兀了，像是嫩芽頂著石頭長了出來，但是很快就蔫了下去，彷彿頭頂來了朵烏雲。

看向講台上戴著耳機聽歌的女孩，楊聞念明白，這個舍友陷進了一個泥潭裡，越掙扎越深的那種。

「要不要幫幫他呢……」楊聞念陷入了思考。他來這裡的目的是搞清楚昂熱給路明非評為『S』級血統的理由，好像不應該多管閑事……

每個人的座位前都有銘牌，路明非的名牌是「李嘉圖*M*路」。

路明非愣了一下，意識到這就是他正式的英文名了。他抬頭看見諾諾雙手抱在懷中，縮在椅子里閉眼聽著歌。路明非猜到這些名牌是諾諾設的，因為當初在那個放映廳里，諾諾彪悍得戰鬥天使一樣一腳踹進來之後隨口給他起了這個名字。

這個名字只有他和諾諾知道。

這似乎是他們兩個人的秘密。

路明非心裡微微一動，覺得原本陰翳下來的心情又不錯了起來。今天是個好天氣，自己有十足的把握通過3E考試，他居然開始期待起來接下來的校園生活。

呵呵……但有人在笑。

路明非狠狠地打了個寒戰，覺得有人在背後看自己，發出冷冷的笑聲。可他回過頭什麼都沒看到，反倒把身後那個黑色捲髮的男生嚇了一跳。

「你……你好……」捲髮的男生看起來是個印度人，一雙黑色大眼睛，長得好像寶萊塢的歌舞劇明星，他被路明非嚇得愣愣的，僵硬地伸出手。

「你好。」乾脆利落地握了遍手，路明非就想要轉回去，他覺得很尷尬。

「等等！你是路明非嗎？自由一日的最終贏家！」但印度男孩看清了他的臉，忽然激動了起來，「我叫奇蘭，新生聯誼會主席，很高興認識你！」

「我衷心地希望能邀請你加入新生聯誼會，我們……」奇蘭握緊了路明非的手沒有鬆開，讓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什麼叫想抽都抽不出來手的熱情。

「好了先生們，現在不是社交的時間。考試馬上開始了。」監考的曼施坦因教授打斷了奇蘭，「考試開始之前請關閉手機，和學生證一起放在桌角上。」

教室里頓時響起一片關閉手機的聲音。

「看來得買個手機了……來卡塞爾學院太急，完全沒有準備好。」楊聞念把學生證推到桌角，目光掃過路明非，又順著他的視線看向了最前排的某個人。

路明非本來只是看到了那個女孩推到桌角的Vertu手機，這種純手工打造的手機每台都要好幾萬人民幣，當了一輩子窮狗的路明非從來只聽過沒見過。

但他的視線卻不爭氣地被沾著手機的那雙手吸引了過去。

那是個嬌小的女孩，坐在最前排的角落，背對著路明非，肌膚白得發冷。一頭顏色淡得近乎純白的金髮編成辮子，又在頭頂紮成髮髻，露出修長的脖子。

從楊聞念的角度能看到那個女孩的側臉，五官精緻嬌小，只是臉上封著好似一萬年也化不開的寒冷。如果說楊聞念的面無表情是水，那麼她就是塊冰，楚子航是塊木頭，路明非如果面無表情絕對是臉抽筋了。

路明非獃獃地看著這個素的冰雕一樣的女孩，半天才低下頭，因為諾諾發試捲髮到了他那裡。

「不會是個渣男吧……」楊聞念沒來由地想，但隨機就自我否決了。剛剛路明非確實看那個俄羅斯女孩看呆住了，但那神情不參雜任何一絲慾望，彷彿是在看一位許久不見的老朋友……

學生們四下亂看的功夫，諾諾已經沿走道發完了試卷和削好的鉛筆。

看起來和普通的入學檢測沒什麼區別，唯一的問題是試卷上一片空白，於是教室里響起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

楊聞念沒有倒吸冷氣，他來之前了解過卡塞爾學院的所有規矩，包括3E考試。路明非也早有準備，芬格爾的作弊服務十分周到，不僅給答案還告訴了考試流程。

「不必懷疑，試卷沒有任何問題。」曼施坦因教授說，「祝你們好運。」

他帶著諾諾退出了教室。隨著門被關上，學生們左顧右盼、交頭接耳，空白的試卷給了這幫驕傲的混血種學生們當頭一棒。

這時候，播音器居然開始放一首勁爆的搖滾樂，MichaelJackson的《Beatit》。

學生們全都傻了。

但路明非很鎮靜，路明非勝券在握。

芬格爾講過，音樂是學院隱藏龍文的手段。沒法與龍文共鳴沒有關係，仔細聽音樂的副旋律，就能聽出來是哪段龍文。

但路明非五音不全。

於是他悄悄捋起袖子，胳膊上一排拿圓珠筆畫的小畫。他打了小抄！

楊聞念一直在悄悄地看著路明非，等他開始動筆后便轉回了頭。楊聞念明白，他依然無法與龍文共鳴，聽著被掩在搖滾樂高亢旋律下的龍文好像在聽蚊子扇翅膀。

還好他有小抄。但也只有他有小抄。

而其他學生從最開始的慌亂過後，都不再交頭接耳了，教室里的氣氛不知何時開始詭異了起來。

有些人獃獃地坐著，好像新死了全家；有些人則在走道里拖著步子行走，眼睛里空蕩蕩的，彷彿行屍走肉；一個女生跳上講台，在白板上不停筆地書畫；一個嫵媚的女孩高喊一聲哈利路亞，滿臉歡欣雀躍，翩翩起舞。

他們進入了靈視，龍文喚醒了他們的血脈，讓他們看到了記憶最深處的畫面，或悲傷，或喜悅，但大抵不會平淡溫馨。

楊聞念靠著牆，靜靜聽著廣播里放的音樂，他眯著眼睛，彷彿在打盹。

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聽到了來自牆外的聲音。這些龍文雖然不至於讓他被動地產生靈視，但也會一定程度激活血統，讓他的感官更敏銳。

「諾諾，我想起你3E考試的時候很平靜啊。」教室門外，曼施坦因忽然問。

「因為我第一次『靈視』發生在很小的時候，3E考試時我已經習慣了。」

「第一次『靈視』是什麼？」

「我媽媽躺在床上，一個影子走過來抽走了她的靈魂，她死了。」

「我不但看見有人帶走了我媽媽的靈魂……而且看清了那個人的臉。」

最後的那一句話聲音極小，小到曼施坦因都沒能聽清，但楊聞念聽清了。

「陳墨瞳聽起來也是個可憐的孩子啊……」楊聞念看向低頭奮筆疾書的路明非，在心底做出了一個決定。

做完決定之後他就緩緩閉上了眼，閉眼前的最後一幅畫面：路明非從桌子里抬起了頭，四下晃了晃腦袋，最終看向了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