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忽必烈

1272年，自忽必烈在封地上都，自立為汗，已經快十年了。

年初元大都剛剛建成，內苑都尚未完善。忽必烈就匆忙令所有人自金舊都遷出，搬入新城。

遠離了那日夜啼哭的百萬冤魂，再不見那時不時水井裡就能浮起人骨的御花園。他以為他能重獲寧靜和安詳。然而他的帝國仍然讓他的憂心忡忡，而他最心愛的皇后，察必皇后，身體也依然沒有起色，整日鬱鬱寡歡。

太多的麻煩需要處理，那些漢人，南人，蒙古人，所有的人都不服他，都想反他......

「大汗，平章政事阿合馬求見。」侍衛小聲回稟。

忽必烈的思緒被打斷，他自欄杆邊回身，微微頷首。

近臣阿合馬，神色匆匆，快步近前行禮：「大汗，高麗世子忠烈王，死了。」

忽必烈神色不動，心裡默默：現在再加上一個，高麗人。

「如何死的？」

「據說是，在集市上與人爭搶購買什麼仙晶，起了爭執，打了起來，對方失手......」

「什麼仙晶？殺人的是誰？抓到沒有？」

「......沒，」阿合馬抬頭，小心地看了眼忽必烈的臉色，「那人，現在就在殿外候著。」

「候著？」忽必烈猛地皺眉，「候什麼候！難道等朕親自抓嗎？哪怕他是王公貴族，該刑部審就刑部審，該樞密院審就樞密院審，審完了再來見我！」

「不，不能進刑部。大汗，您還是先見見吧。」阿合馬是察必皇后的陪嫁奴才，因為機靈頂用，如今一路升到了一品大員。忽必烈的寵信可見一斑。

正因為如此，這件事，也只有阿合馬敢上前稟告。

忽必烈瞥了一眼阿合馬的臉色，忽地生疑：「到底是誰殺了高麗世子？」

「是......真金。」

「什麼？！」忽必烈猛然轉身，走到殿門前，拉開殿門，果然見自己的愛子真金，就跪在殿門外。

此刻，真金一臉惶恐，見殿門打開，連忙匍匐在地：「父汗，兒臣知錯了！」

忽必烈擰眉打量了愛子幾眼，驀然冷喝：「起來！你是成吉思汗的子孫，是未來的大元皇太子，殺個高麗世子而已，就把你嚇成這樣！」

真金素知父汗的脾氣，見不得草原人軟骨頭，立刻麻利起身，規規矩矩地站到一旁：「兒臣不是怕那高麗人。兒臣是怕惹父汗不高興。」

「小小高麗，殺了就殺了。王禃讓他兒子來當質子時，就該想到有這一天。」忽必烈上前，拉住兒子的手，「來來，進來說話，可有傷著哪裡？」

「哪能呢，那高麗世子還沒羊羔的力氣大，哪能傷得了兒臣。」

真金和忽必烈說說笑笑地進了內殿，在軟榻上坐下。

阿合馬在一側暗暗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殺一國來使本來已是大罪，更何況是他國質子。本以為大汗這次怎麼也要發雷霆之怒，懲戒一下這位寵愛有加的皇子。

然而如今看來，大汗只差沒說一聲，殺得好了。

看來還是察必皇後有本事，不但把大汗這個草原上的雄鷹收服得服服帖帖，就連自己生的兒子，也佔了大汗心目中的頭等地位。

「到底為了什麼打起來啊？」忽必烈語氣隨意地詢問，彷彿幼時的真金在學堂上打了同學。

「為了母后的仙晶。」真金一提起此事，就興奮起來，急忙從懷裡摸出一個拳頭大小，做工精緻的木匣來。木匣的一側還沾了點血跡，真金連忙用袖子擦去。

忽必烈抬眼看去，只見那木匣雕工精美，像是宋人的手筆，但那紋飾又不像是宋人的風格，倒像是西域那邊的產物。

「這是何物？」

「父汗請看。」真金小心翼翼地打開木匣，只見木匣之鋪著紅綢內襯，其上擺著三個正正方方的透明如冰晶一樣的事物。

「這就是仙晶？」忽必烈挑眉，伸手去拿。

真金連忙舉著匣子閃開：「父汗小心，這叫冰露仙晶。據說是產自蒲甘的某個國寺供奉經文的塔中，石壁上流下蜜水，天然結晶，一年也就能產這麼幾小塊。」真金捧著那仙晶，滿眼虔誠，「母後身體總是不好，據說這仙晶入水極甜，可治百病，兒臣希望母后早日康復，才一定要買下這仙晶。誰知那高麗世子不識抬舉，竟然要和我搶！」

「真的能治百病？」忽必烈一聽這仙晶可能對察必皇后的病情有好處，也顧不上詢問這仙晶的來歷了，「那還不快去試試？」

真金歡快地答是，捧著仙晶，匆匆去了察必皇后的寢殿。

忽必烈的神色，在愛子的身影消失后，才冷淡了下來，朝阿合馬招了招手：「你去查查，這賣仙晶的，到底是什麼人。蒲甘的寺廟，倒是用了西人的盒子，呵呵，這販子來頭不小。暫時不用打草驚蛇，先暗中監視吧。」

阿合馬彎腰陪笑：「不用大汗吩咐，我知道此事後，第一時間就調查了那販賣仙晶的商販。」

「哦？」忽必烈輕哼了一聲，「你倒是機靈，說說看，都查到了什麼？」

「回稟大汗，這商販就是個四方販子，常年在各國之間行走，販賣些稀罕東西。因為這些販子會些戲法之類的小玩意，頗受歡迎。也因此哪怕四方戰亂，這戲班在各國行走都暢通無阻。」

「哦？會些戲法，就暢通無阻？」忽必烈驚奇地挑起眉，「我大元境內也如此嗎？」

「也如此，那伙商販中，有一人唱曲極好，一人會變奇妙的戲法，還有會玩蛇的，雖然他們主要是行商，很少表演，但只要表演，那真是萬人空巷啊。」

「竟有此事？」忽必烈聽說真的是商販，就失去了興趣。同時，心中惦念察必皇后，又想知道那仙晶到底是否真的有效，就起身往後宮去了。

察必皇后的寢殿中，

真金小心翼翼地將捻起一塊仙晶放入了馬奶茶中，略略攪拌，呈給察必皇后。

察必皇后已經年過四十，體態雍容，只是氣色不好。多日食欲不振，吃不下東西。此刻就算聽兒子說了什麼仙晶的奇妙之處，也提不起興趣。

拗不過兒子苦苦哀求，又不願掃了兒子的心意，這才勉為其難地嘗了嘗那奶茶。

一口奶茶入口，察必皇后眼神微亮。

「極甜。」

「對對對，那商販說了，這仙晶是蜜水所凝，極甜，還能治百病！」

察必皇后又喝了幾口，眼看這碗奶茶就見底了。

真金喜出望外：「這仙晶真的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