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沒有腳的人（二）

話間那孩子已經飛一般衝過來，手中的長刀也已反手劃出。他本來是個瘦弱的孩子連那把刀看起來都比他還重，可是這沉重的刀在他手中竟完全隨心所欲就好似已變成他身體的一部分。

他是向著風子去的，招招搶攻，一時只見刀光繚繞密不透風，風子已經遇到五次險攻，若不是她身形之快超乎想象身上恐怕已多了好幾個透明的窟窿。

她一面疾退一面終於看清這孩子的身法。他在進攻的時候前後心大開毫無防守只求前進，應該說，他全身上下根本沒有任何防守。

他用的居然根本就是完全拚命玉石俱焚的打法，難怪尋常的高手根本打不過他。

——他從小學的武功里，說不定根本就沒有「防守」。

顧連城看見風子遇險也已經長身而起一隻手瞬時就搭上那孩子的肩膀，只要向下一按這孩子的左臂就要整個廢掉。

尋常人此時必定要先向下借勢化掉這一搭的力量，不料那孩子回手就是一刀——他彷彿根本不顧自己的手是否會被整個打斷只一心要削斷敵人一隻手。顧連城一驚鬆手那孩子立刻又向風子撲去。

——「金魚」無疑已經教給這孩子對付他們最有效的戰術。

刀鋒狠厲直撲風子的胸口，她側身閃過，同時手腕一翻直切那孩子的手腕，誰知那孩子的手腕忽然翻轉從一個意想不到的方向削向風子的腰間。

風子一個旋身退後，感覺冰冷的刀鋒貼著她的腰滑過，冷汗瞬時滲濕了衣衫。

同時漫天的鞭影已經升起。

金魚使用這根鞭子竟已像自己的手一樣隨心所欲，就彷彿鞭子已經變成他手腕的延長。鞭子舞成一團光卻又像是長了眼睛鞭梢直刺風子的面門——那孩子的武功本來就源自這裡，一樣狠毒精準不留餘地。

這次就是顧連城想幫她也已來不及。

情急之下風子只好伸手去擋，「嗖」的一聲鮮血自她手腕上飆射出來，這看似尋常的鞭子邊緣居然像刀鋒一樣銳利。

風子的手一縮向腰間，竟已準備拔劍。無論誰都知道風子的劍一旦拔出勢必再不能抵擋。

金魚冷笑一聲，鞭子竟然在空中忽然轉了方向直卷向路小非的脖子。

風子只好又縮回手，金魚的鞭子也準確地在距離路小非還有幾寸的地方停住，同時那孩子的刀刃又一次封住了風子所有招數。

他竟然好像就準備這樣把風子「玩」死。

風子本來就已經無路可退，她也不想再退。這時她看到顧連城的身影已在距離路小非不到八尺的地方，她忽然就明白了。

風子忽然前竄出去，看上去就好像要投到那孩子的懷裡，同時她的手指已閃電般地扣住孩子的肩膀，只聽「咔嚓」一聲，孩子一聲慘叫胳膊都完全無法抬起。風子去勢不退，劍光已在手中升起直刺向「金魚」的咽喉。

她距離「金魚」還有一丈，金魚距離路小非只有七尺，何況他的鞭子一向比人快得多。

但是顧連城忽然全力向路小非躍了過去。

鞭子到的時候他距離路小非還有兩尺，他當然不可能把路小非一把拉開，何況路小非還坐在那麼一張椅子上。

但是他已經在鞭子可以打到的範圍之內。

金魚實在是沒想到顧連城的身形能夠快到這個地步，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鞭梢已經在顧連城手中，還被他纏在了手腕上，只有這個辦法才能保證鞭子再也不能移動半分——至少在這一瞬。然後就只剩下漫天的刀光。

金魚看到了那一刀，那孩子也已看到。

他才發現和顧連城比起來他那根本不能算是刀。

似乎只有一刀，一刀過後鞭子卻已碎成數段，就彷彿是那刀光自己長了眼睛中間拐了彎，但金魚知道這一切只不過是因為顧連城的刀夠快，力道也已夠准。

風子的劍逼在金魚脖子上。

其實這一切都不過發生在一瞬間。一瞬間勝負就已逆轉，戰鬥也已結束。

「我給你一個忠告。」風子淡淡地說：「你若想挾持一個人質，最好就老老實實地站在他後面拿一把刀逼著他的喉嚨。」

她當然也知道金魚為什麼要站在那裡，因為只有那個位置他才能兼顧路小非和風子。他對他派出去的「徒弟」，對他本來已勢在必得的勝利也並沒有十足的信心。

或許就是這樣，他才會敗。

敗就是死。

金魚卻忽然笑了。

「我也給你一個忠告。」他笑著說：「你若是想殺一個人，就千萬別跟他說廢話。」

著他整個人忽然用一種不可思議的姿勢從風子的劍下滑了出去，轉眼已竄出一丈多遠。難怪他叫金魚原來他逃跑的時候比魚還滑溜。他逃得那麼急連他一手養大的這個孩子也不準備再管了。

——徒弟這種東西嘛，逃出去后隨便再找一個就好了。

幸好他是這麼想的。

他竄出去六七丈的時候一道血光就突然在他後背閃現，然後他就倒了下去，就好像忽然從地面上消失一樣。他倒下去的時候還是奔跑的姿勢，血往前沖著灑滿了他頭旁的土地。

現在他可以踩著自己的鮮血跑到另外一條路，黃泉路。

風子轉過身，對那個驚恐的孩子說：「你的胳膊不過是脫臼了。這裡有一點銀子，你拿去出山找個大夫，然後找個好師傅。那套刀法以後不要再用。」

孩子點點頭，立刻就走了。

顧連城的臉色有點蒼白，道：「早知道這樣艱險，你就該答應把那四個人帶來。」

風子很快地說：「你以為把他們帶來，情況會有什麼不同？」

顧連城不說話了。

就算他們帶了那四個神秘強悍的人來，金魚只要拿把刀架在路小非脖子上，然後輕輕地說一句：讓那四個人站到一邊去。他們照樣無可奈何。

幸好現在一切都已結束。路小非也從半昏半睡中清醒過來。

他的身體很難受，但是他看見風子的時候還是露出了微笑。

風子看見他的笑容卻幾乎要掉下眼淚。

如果不是為了幫她，一向自在瀟洒的路小非應該還在愜意地遊山玩水，又怎麼會變成這樣，怎麼會被人……風子還想到了仙仙。

她的朋友已經為她付出了太多太多，也已經為那個秘密付出了太多。

她快步地走過去，蹲下來盡量用最溫柔的手勢為路小非解開束縛。從近處看路小非的臉更是憔悴得讓人不忍心看，青色的胡茬散亂在消瘦蒼白的臉上。風子低下頭不敢看他。

路小非伸出手輕輕撫摸風子的頭髮，就像撫慰一個因為犯了錯正在內疚的孩子。

「我是自己願意來幫你做這件事的。」他用最溫柔的聲音說：「所以你不要難過，更不需要愧疚。」

來風子還能忍住，聽到他的話卻幾乎當場哭出來。

連顧連城都難免心酸，悄悄轉開目光不忍心看他們。

但是不管怎麼樣路小非還活著，這或許就是眼下對他們最大的安慰。

只要還活著，不管多麼大的傷痛都一定可以慢慢地平復。

風子也已準備起身，無論他們要哭還是要笑都不應該是這裡，畢竟他們還在一個不太熟悉的地方，趕緊離開是最好的選擇。

這個時候她忽然就感覺到了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