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凌駕於人間的大腦
第13章
二葉亭楓安靜地聽完了綠眼睛少年一通噼里啪啦的發言，眸中的震驚不遮不掩。
這很難得。
要知道，他在黑衣組織和日本官僚體系里待了那麼多年，已經鮮少有什麼事情能夠讓他產生震驚的情緒了。
就連他當初在東大發現降谷零四個人時，也沒有他此刻這般的情緒震動。
而二葉亭楓此刻情緒不平穩的原因，並非是驚怒於這少年對他的了解，並把他的計謀在大庭廣眾之下揭露了個清楚。
而是驚艷。
二葉亭楓驚艷的，自然不是這少年窮酸土氣、不合季節的打扮，也不是那參差不齊到彷彿是隨意亂剪的短髮，更不是那可能會被大城市的人打上「粗鄙無禮」標籤的鄉下口音。
讓他驚艷的，是這少年眼中的純粹澄澈，是他靈魂顏色的耀眼璀璨。
二葉亭楓從來沒見過這麼華麗絢爛的金色靈魂。
如果說，琴酒和降谷零幾人的金色，都只是書桌前的護眼燈，那麼眼前這個綠眼睛少年的金色，就是上千瓦數的探照燈。
更明亮，更深邃，更熾熱。
而這般的靈魂，竟然出現在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身上。
二葉亭楓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查看了眼前少年的情報卡。
【姓名：江戶川亂步
年齡：14歲
身份：無法理解世界也無法被世界理解的天才
情報：這是一隻表象開朗自來熟，內心卻已經開始破碎的綠眼貓貓。
如果說普通人的大腦是算盤，聰明人的大腦是計算器，他的大腦就是超級計算機。
因為大腦運行過於快速，擁有「一眼就能看透真相」的能力，這能力也讓不理解他的世人憎惡畏懼他。
父母的意外去世讓一直樹立在他周圍的保護層瞬間破裂，流浪貓貓不理解可怕的大人世界，他想回家。
但他沒有家了。】
二葉亭楓斂眉。
他不是沒有見過天才。
包括他自己和從小接觸的琴酒在內，二葉亭楓遇到過很多不同領域的天才。
所以說實話，二葉亭楓並不覬覦那種「一眼就能看透真相」的能力。
也許超級計算機的運行速度，計算器這輩子都比不了。
但在這世界上，大部分的問題只需要用計算器就可以解決了。
讓二葉亭楓陷入沉思的，是那句「流浪貓貓不理解可怕的大人世界」。
因為二葉亭楓自己，也曾是一隻那樣的貓。
半晌，二葉亭楓才把翻湧的思緒平復下來。
他露出了一個溫和的表情，對著江戶川亂步說道：
「你喜歡吃傳統的和式料理嗎？
我知道一家店，從傍晚營業到凌晨，我們可以慢慢吃。」
要想推測出這孩子喜歡吃傳統日料並不難。
他的鄉下口音很明顯，身上的穿著也是在大城市理應被淘汰掉的款式，看得出是自小長在鄉下，剛來橫濱不久。
根據情報卡所述，他的父母因為他異於常人的智慧，對他很是維護。
且這孩子竟然在明知一個成年人有能力攪動橫濱的情況下，還大咧咧地把對方的密謀，當著對方的面悉數倒了個乾淨，完全沒考慮過自己可能因此遇險。
這是何等不諳世事的天真。
故此，這孩子從小的成長環境應該是極其溫暖而普通的。
普通到沒有看見過一丁點的黑暗。
而對於一個雙親驟然離世、獨自跌跌撞撞來到大城市，在世態炎涼中掙扎的流浪貓貓來說，此時最想吃的貓飯，一定是有著媽媽味道的飯。
江戶川亂步絲毫沒有困惑於二葉亭楓態度上的轉變。
他甚至很滿意地大聲說道：
「嗚哇！你是一個很不錯的大人嘛！
竟然大方地沒有在小孩子面前使用大人世界的語言，也沒有遮掩自己能夠一眼看透我的能力。」
江戶川亂步自然已經察覺到了，二葉亭楓在看了他「一眼」之後，就似乎明白了他的來歷。
這種「一眼看見答案」的感覺，正是江戶川亂步每時每刻都在體驗的，故此他並不覺得奇怪。
殊不知，江戶川亂步的「一眼看透」來自於得天獨厚的非凡智慧，而二葉亭楓的「一眼看透」來自於異能。
二葉亭楓聽著江戶川亂步口中的「大人」和「小孩子」，一邊神態自然地牽起他的小手，往自己的停車位走去，一邊狀似無意地詢問道：
「難道你覺得，大人和小孩子，是不能正常溝通的嗎？」
江戶川亂步任由二葉亭楓牽著自己，他似乎很熟悉這個動作，甚至還調整到了一個舒服的姿勢。
只是聽到了自己不喜歡的話題，江戶川亂步撇嘴嘟囔道：
「哼，你也開始明知故問了嗎？
好吧好吧，大人都喜歡這樣。
不過看在你要請我吃飯的份上，我就回答你好了。
答案就是，當然不能啦！
大人都很厲害，什麼都知道，小孩子都是笨蛋，什麼都不懂，所以大人都不願意聽小孩子說話。
但是大人很奇怪，明明什麼都知道，卻要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願意聽我說話的，就只有父親母親......」
江戶川亂步雖然有著一顆人間罕見的聰明大腦，但對待旁人卻沒有什麼戒心，更不用說了解竊取情報那一套了。
是以，二葉亭楓在為江戶川亂步繫上安全帶時，就已經大致了解了江戶川夫妻對待他們天才兒子的教育方式。
弱化。
他們試圖通過生活中的一切大事小情，弱化江戶川亂步對自己智慧的認知。
他有著本應凌駕於人類的超凡智慧，如今卻深刻地相信著他父母所說的「因為你還是小孩，所以不懂大人的事情，所有大人都要比你更聰明」。
二葉亭楓很難去評價，這教育方法的對與錯。
因為首先，世界上並不存在完美的教育方法。
在無數種方法的弊端面前，自然要選擇那個你更能接受的弊端。
顯然，江戶川夫妻為他們的兒子選擇的，就是以封印江戶川亂步非凡的才能為代價，換取普通平凡的生活。
這對於曾經被譽為「千里眼」的警界明星江戶川先生，和有著不輸於丈夫智慧的江戶川夫人來說，是很意料之中的選擇。
他們一定看到過很多沉淪進黑暗的少年天才，自然並不願意自己的兒子變成那樣。
故此，他們就用愛築起了高高的圍牆，想讓江戶川亂步用普通孩子的視角，去學習正義和美德，學習分辨善惡的知識。
但他們在江戶川亂步還沒有成長完全之前，就離開了。
圍牆毀了。
只留下一地的斷壁殘垣。
和一隻不懂人情世故卻能一眼看穿人情世故的幼崽。
二葉亭楓的豐田皇冠雖然是很低調的車，但內里卻被裝潢得舒適乾淨，坐墊靠背也都是符合人體工學的特製款。
這讓江戶川亂步沒忍住低頭，看了看自己已經半個多月都沒洗過的衣服和鞋子。
啊，原來不知不覺間，自己已經變得這麼髒了。
以前母親還在的時候，每天都會有乾淨好聞的衣服穿。
這麼想著，江戶川亂步的眼睛又落在了二葉亭楓身上。
自己把這麼乾淨昂貴的車弄髒了，這個人卻沒有生氣呢。
好奇怪，他分明很愛惜這輛車不是嗎？
要是換成其他大人，自己肯定又要挨罵或是挨打了吧。
但是這個人沒有。
他反而像是父親一樣，會溫和地對自己笑，溫柔地替自己繫上安全帶。
「我叫江戶川亂步，你呢？」
開車的男人聞言莞爾，回道：
「我叫二葉亭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