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作為人的資格
第88章
二葉亭楓今晚的任務進行得很順利。
離開長野之後徑直開往青森，放了一槍煙霧彈之後就迅速離開。
只要他提前布局布得好，森鷗外就永遠猜不到他的葯到底是被誰掉包的。
而今天整個計劃的最後一步，就是找個隱秘之處換掉他今天的一身易容。
二葉亭楓手下有齋藤美知子這樣的易容高手，自然是不缺人皮面具的。
故此，行事一向謹慎的二葉亭楓，即便是面對上野直良這樣剛愎自用、色厲內荏的廢物目標，依然對自己進行了全方位的便裝易容，以示尊重。
而根據二葉亭楓的習慣，比起在時刻需要提防監控的酒店進行易容，他更願意選擇荒無人煙、或是完全沒有任何監控設備的地方。
比如深山林間，比如廢棄的學校、醫院和工廠，再比如許久沒有人居住的民宅。
畢竟再聰明的人，總有疏漏的地方。
與其費盡心機地繞過監控、修改錄像畫面，倒不如從一開始，就不要留下被記錄下來的機會。
而出於種種考量，二葉亭楓今天選擇的收尾地點就是津島家宅邸的偏院。
津島家是盤亘在青森百年之久的大族，家風較為古板傳統，故此在他們家，是根本不可能出現任何一台現代監控設備的。
根據【劇本組】的觀察，這家的女僕可是每天都會穿著沉重的和服，為主人家殷勤準備浴桶里的熱水呢。
連熱水器都不安裝，全家上下沒有任何一台電視機，甚至連女僕使用電飯鍋都會被管家斥責是廚藝不精和偷懶......
二葉亭楓相信，津島宅絕對是整個青森最安全最隱蔽的地方了。
故此當他攀爬上津島宅的高牆，準備落入這個幾乎沒有僕從經過的偏院時，二葉亭楓的內心是極其自信的。
哈，【劇本組】沒有顯示任何一張情報卡！
說明這偏院內乾乾淨淨啊！
於是二葉亭楓胸有成竹、運籌帷幄的笑容就這樣僵在了臉上。
高牆下的和服小少年見二葉亭楓沒有回答，便突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他又眨了眨那雙鳶色的可愛貓眼，點頭說道：
「啊，原來殺手先生是個聾子啊。
糟糕，那該怎麼讓聾子殺手先生明白我的意思呢？」
這鳶眼少年竟苦惱地在原地轉了兩三圈兒，最後似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站定了，抬頭專註地看向二葉亭楓。
隨後，便只見他伸出一隻小手，先是指了指二葉亭楓，然後又指了指他自己。
然後那小臉上陡然露出了兇惡的神情，他的兩隻小手隨即繞住了他自己的脖子，小小的身體也隨之向後踉蹌了幾步。
作盡了一副「我掐我自己」的生動模樣。
「掐」到了最後，這鳶眼少年似乎是想繼續演繹一條倒下的小身體。
但大約是因為怕摔疼自己的緣故，他沒有不管不顧地直接向後倒去，而是先穩穩地在地上坐下，然後再緩緩地仰躺了下去。
二葉亭楓把這小少年的神態看得分明。
在徹底躺下併合眼的一瞬間，這鳶眼小少年竟然是嘴角含笑，滿臉純真、滿足而愜意的。
猶如孩子在生日時得到了最想要的禮物。
二葉亭楓滿頭問號。
現在日本小孩子們的喜好，已經變得這麼獨特了嗎？
但比起對於這種「行為藝術」的不理解，比起對於這孩子口中「殺手先生」的好奇，二葉亭楓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為什麼他的異能，在這孩子身上失效了？
若非【劇本組】沒有給出這孩子的情報卡，這孩子又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裡，連呼吸聲都輕到可以被忽略的話，二葉亭楓絕不會發現不了這孩子。
二葉亭楓不可置信地，一遍又一遍切換他的【劇本組】模式，想要通過這種「刷新」去修復異能的故障。
但是沒有用。
他依然可以使用【劇本組】內的情報檢索庫，依然可以看到三千米範圍內的所有情報卡動態。
但唯獨，他的異能對眼前這個孩子，沒有任何作用。
二葉亭楓看不到這孩子的情報卡，也看不到這孩子靈魂的顏色。
「啊啊，聾子殺手先生好慢啊！
快一點————！即便是夏天，地上也是很冷的！
快點帶給我一生只有一次的死亡吧————！」
大約是失去了為數不多的耐心，這鳶眼小少年全然沒有最開始那副妄圖低聲竊語的顧忌，大聲嚷嚷起來。
他喊起來的尾音很長很軟，又因他本身還是嗓音軟糯的小少年，故此，他這調子聽起來實在是很像撒嬌。
如同小孩子在向著家裡的大人撒嬌耍賴一般。
但是，可沒有哪個普通的小孩子，會撒嬌向大人討要死亡。
想到這裡，二葉亭楓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他沒有立刻回答小少年的話，而是再次打開了【劇本組】，確定了這偌大的偏院里此刻並不存在任何一張情報卡，且津島家內的全部情報卡中，完全沒有涉及「異能」和「抑制器」之類關鍵詞......
做完這一系列動作之後，二葉亭楓決定檢查一下這孩子身上，是不是帶著什麼特殊的異能道具。
然後......
「嗯嗯，腳步聲越來越近了。
聾子殺手先生終於要動手了嗎？
太好了，請您下手一定要利落一點哦！
雖然您是聾子，但一定可以通過我臉上的微笑，判斷出我對於無痛死亡的要求吧，對吧對吧？」
二葉亭楓那雙被鳶眼小少年寄予厚望的手，落在了那身鼠灰色細條紋麻質和服上。
那一瞬間。
二葉亭楓的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
【劇本組】消失了，如同它從未來過。
在這孩子面前，二葉亭楓失去了他在世人面前的「看破」特權。
如同神明失去神格。
只能徹底地接受作為人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