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幕：拜訪

鵝肝這道美食的發明最早可以追溯到第四紀中期。當時生活在拜朗帝國的法老子民們已經發現，野鵝會把大量的營養貯存在肝臟里，而在遷徙時間捕獲的野鵝味道更為鮮美。

古拜朗人往往將鵝肝配合無花果一起食用，這種吃法在四皇時期傳到北大陸，直到第五紀時有人將鵝肝進貢給因蒂斯的第十六位國王，並深得那位索倫的喜愛。自此鵝肝聲名大噪，成為因蒂斯名菜。

而同樣來源於昔日的拜朗帝國、並最終被吃進北大陸人嘴裡的，還包括那一具具纏了白布、塗抹香料的人工乾屍。

羅塞爾大帝開闢新航路以後，來自魯恩、因蒂斯等國的夢想家們從拜朗等南大陸國家擄掠了大量財寶文物，其中甚至包括了那些木乃伊。

在貝克蘭德，舉世聞名的國王博物館里至今陳列著數不盡的南大陸古董珍藏，它們與這座博物館無時無刻不在向遊客們展示著魯恩的雄厚國力，與享譽世界的文明底蘊——儘管是從拜朗悉數搶來的，不過自然，魯恩紳士們早已把兩百年內的行徑包裝成了探索精神、冒險精神等賞心悅目的名詞。

這無時無刻不給人一種錯覺——似乎奧古斯都家族的輝煌從未墜落，彷彿比那輪烈陽都更加耀眼。

當然，因蒂斯等國在這方面的成績與魯恩相比也只是稍遜一籌就是了。

在殖民熱從未徹底褪去的前提下，哪怕戰利品已經所剩無幾，聰明的實幹家們的手段總會翻新。

這些先生不辭辛苦、遠赴重洋，像荒年時的災民刨土豆一樣，但更加小心翼翼地把那些長眠成百上千年的人工乾屍挖掘出來，一具一具地運往自己的國家。

因此躺進博物館的終究是少數的、幸運的，絕大多數木乃伊都在餐桌上煥發了它們生前未能預料的第二春。

如此一個多世紀下來，木乃伊已經明顯被北大陸人吃少了。

雖然覺得很噁心，但因為木乃伊粉的確可做靈性藥劑，所以歐維恩還是對這種藥材做了一定了解。

「盧卡斯，你用多少費爾金買的？」

「總共，呃……本來那人要180費爾金的，不過最後用150費爾金到手。」

盧卡斯的話里有幾分惋惜，幾分慶幸，又有幾分懷疑。

150費爾金？據我所知，一盒木乃伊粉如果從正規渠道入手，最次也300費爾金下不來……

歐維恩把鐵盒放在手裡掂量了一下，除了香料的味道，還嗅到一股若有若無的屍臭。

而通常情況下木乃伊風乾得不能再風乾，是不會有這種臭味的。

賣假藥？這可不行！

察覺到事情不對，歐維恩眉頭一皺：

「如果你能帶我找到賣木乃伊粉的人，我事後可以送你兩劑用於那方面的藥水，雖然不添木乃伊粉，但效果不會差太多。」

盧卡斯遲疑了一下，但出於為下半身著想，他最終接受了提議。

目送這名古茲曼黨離開后，歐維恩一步步走到石階前，隨手扶起蛇杖，莫妮卡從裡面打開門。

看到柜子里的原本四瓶恢復藥水只剩下一瓶，歐維恩微微頷首，一邊走向陽台，一邊問道：

「都來過哪些客人？」

「我想想……」莫妮卡掰著指頭幫助自己回想，她並不會寫字：

「今天，唔，上午黑幫成員來過三次，每次都是三三兩兩過來的，買了一瓶紅色藥水就走了。

「還有125號的古溫太太也來過一次，她替她丈夫來問這裡有沒有治療肺部疾病的葯，店裡倒是有，但是只有一瓶，所以……」

而那瓶藥水是留給莫妮卡的父親的，這姑娘每三天會帶新制的藥水回家一趟，下午出發，傍晚返回藥店，正趕上下班高峰期。

那時候雖然人多擁擠，但好在比較安全，對歐維恩這類野生非凡者尤其重要。

不過這就意味著，這兩天歐維恩需要為古溫太太再製作一瓶。

歐維恩於是中、無名、小指豎起，比了個羅塞爾發明的「可以」手勢：

「好，我記著了。」

「不，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古溫太太好像挺著急的，所以我把藥水賣給她了，你看能不能……」

歐維恩微微一愣，苦笑道：

「你倒是好心，我卻要為此加班了。」

歐維恩幾步停下，拔出一柄小刀。在他的眼前，窗台上擺放著一個花盆，盆內盛滿新鮮泥土。

裡面靜靜躺了一粒月桂種子，只待用人血澆灌開花，便可作為「馴獸師」魔葯的輔助材料之一——

歐維恩忽然眉頭一動，伸指蘸了蘸泥土，細細地輕捻一下。

隨著泥土滑落，歐維恩兩指間兀自留下一片殷紅。

「莫妮卡，我不是強調過嗎，最好不要用自己的血澆花，你怎麼又忘了？」歐維恩瞪了她一眼。

「這不是有求於你嘛……」莫妮卡低頭嘀咕了兩句，轉身搭建起爐台。

………………

歐維恩順便嘗試調配了幾種別的藥劑，比如幫助睡眠的葯，清醒藥水、強化藥劑等，以及給盧卡斯的壯陽葯。

在製作這些藥劑的過程中，歐維恩略有略無地感覺到，體內「藥師」特性似乎有在消融，儘管這個過程非常緩慢。

「不是掌握，是消化；不是挖掘，是扮演」……歐維恩不斷默念從羅塞爾日記里讀來的那段話，隱隱覺得自己正在把握問題的關鍵！

不會有錯，這就是扮演法！

這就是有的非凡者一生最高序列7，而有的非凡者卻能跨入高序列、獲得神性的原因！

念及此處，歐維恩嘴角微微勾勒。雖然羅塞爾大帝把穿越者的捷徑堵了九成九，但還是好心地留下中文日記，給後來人打開了一扇窗……

歐維恩揉了揉眼睛，等到他和莫妮卡忙完，早已是夕陽西下，窗外染成一片金黃。

「今晚不用回藥店了，等人們上班，明早再來吧。」

歐維恩披著一件亞麻大衣，手槍、符咒、藥劑都儘可能地帶在了身上，對莫妮卡囑咐道。

之後，他雙手插兜走到街上，如期遇見等候於此的盧卡斯。

用「藥師」的靈視觀察過一番以太體，確認盧卡斯身上沒出現異常變化后，由盧卡斯帶路，兩人一前一後地坐上雇傭馬車，朝目的地進發。

馬車行出約摸一小個時的路程，來到了郊區的某處。

總體在往西北行駛，地勢不斷降低，倒是和盧卡斯提起的地方相符合……歐維恩心下判斷。

歐維恩跳下馬車，昏暗中他來到了一片對己而言很陌生的墓園，印象中哪怕是原主也不曾來過。

只有一條公路穿過這裡，而且沒有名字，沿途罕有人家。

「先生，請問您要在這裡待多長時間？抱歉，如果您願意，多待一會也沒事的，起碼這裡並不是一個人都沒有。」車夫忐忑道。

歐維恩看了盧卡斯一眼：

「用不了太久，半個小時。」

他暗中給兩側衣兜里的手槍都壓了發錘，用眼神督促盧卡斯去主動叩訪。

但歐維恩很快就發現並沒有這麼做的必要，因為附近零星的幾幢屋舍中有一幢格外顯眼。

在這荒涼可憎之地，那裡卻停靠了一輛馬車，在黑夜中依稀見得車身精緻考究，車前停駐著的是一匹弗薩克良駒。

不出意外地，盧卡斯果然走向那間屋舍，似乎不遠處的墓園只是某種背景板。

不過，要是真有人把墓園裡的死屍偷偷挖出來製作木乃伊，那反倒沒什麼可怕的，畢竟每片墓園隔幾天就會有永恆烈陽教會的教士前來除邪凈化，就算曾存在過什麼孤魂野鬼，也早該魂飛魄散了。

這幢屋子不到五十平米，從外觀來看年久失修，腐朽的木門彷彿隨時都會脫離與門框間生鏽的鉸鏈。

靠近爛屋子時，歐維恩開啟靈視檢視了一番馬匹，未發現異常。

然而未等盧卡斯敲門，這破爛木門自己卻開了，隨著屋門開啟，歐維恩頓時聞到一股難以忍受的臭味。

一名身高一米八五往上的男子從半開的屋門后探出身子。他看到門外竟然有人，先是一臉慌張，下意識就想遮掩面龐。

但掃視過歐維恩以及盧卡斯的著裝后，這位穿了一身綠色綢緞，小腿套了絲織襪筒的僕人打扮的傢伙馬上恢復鎮定。

他昂首闊步地走過歐維恩身旁，原本縮到背後的雙手這時大大方方地擺到前面來，手上疊放著好幾件精裝禮盒，莫名突出一股優越感。

而就在這幾秒鐘里，歐維恩已經把他的以太體里裡外外地觀察了一遍。

身體強壯，特別那方面更是沒什麼問題，所以是替主人買的？因為擔心被人通過他認出其主，於是剛見到我的一瞬間下意識捂臉？呵呵……

就在歐維恩暗暗冷笑時，僕人乘車揚塵而去，幽黑的門隙間又伸出一張醜陋的人臉。

「……呵呵呵，怎麼來了兩個活人啊？」

按照歐維恩交代的方式，盧卡斯不緊不慢回答道：

「他是我引薦來的朋友，可是他一個人不認路，必須我陪著。

「呃，所以……晚上好，卡其沙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