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刑部

第四章刑部

玉兔西沉,金烏東升。

新的一天到來。

修整了一日,張鶴齡一大早起來,在丫鬟們的服侍下,洗漱穿衣,於府內活動了下筋骨后,頓感神清氣爽。

用完早膳,穿上侯爵常服,下人們早已套好馬車於府外等待,會和趕來的建昌伯張延齡,兩輛馬車徐徐而去。

京師內城共有九門,位於西城南部的宣武門正是九門之一,也是內城的南門之一。

在宣武門內街西單牌樓以西,一排威勢森嚴的建築矗立於此。他們正是大明朝重要的辦事機構——三法司所在。

三法司,顧名思義,是維護朝廷法紀的處事機構,分別是大理寺、督察院以及刑部。

其中刑部受理全國刑事案件,主管刑罰及監獄等政令,是三法司最重要的對外衙門。即便三司會審,亦通常以刑部為主導。

張鶴齡一行的目的地正在於此。

此時的刑部衙門大堂上,空氣中彷彿都瀰漫著森嚴的味道,公人陸續到來,各自就班,一干人等俱皆肅穆,更彷彿添了幾分壓抑,讓人直感覺灼熱和憋悶。

如此情景,主要的原因是今日刑部即將要審理的一樁案件,那便是由陛下諭旨,欽命三法司會審的案件,壽寧侯張鶴齡、建昌伯張延齡被訴侵佔民田、毀伐稼穡、毆傷人命等案。

數十名士兵已早早的就位,在森嚴肅穆的氣氛中維持衙門內外的秩序。

衙門口已經圍了不少人,其中大部分都是勛貴以及朝堂官員家的人。蓋因為此案是當今陛下御極以來,首次金口允准公開審理的外戚犯法事。

不少人從此案中敏銳感覺到了些什麼,或許他們知道,作為皇后家的兩位親弟弟,定罪大致不易。但論其本身,也許過了一堂所表達的意義已非同尋常了。

不過,那是敏感的主家人,至於派來的這些下人、僕從,大多沒那麼高的覺悟,他們散漫的圍在衙門口,相熟的人三三兩兩堆在一起,聊了起來。

「張家兄弟是攤著事了?看起來是來真的?」

「甚麼真的假的?御門前陛下金口玉言呢。不過,我尋思著,審了也就那麼回事。」

「你家小公爺有說甚麼了?」

「哪需得小公爺說?今日的事說到底還不是小事?要我說,那天宮裡的事反倒比這個大呢……反正,我們也就來瞧個真兒,回頭報回去就得了。」

「慎言,慎言,別咧咧宮裡的事!」

「嘿,能有甚麼?也就那麼回事,前年宮裡的事還記得嘛?宮女那也是宮裡人呢,雖說沒得逞,可不是那麼回事吧?就隔坤寧宮不遠呢,最後還不是沒事。要說他張家兄弟也是福氣,能有這麼一個好姐姐,也攤上這麼脾氣好的姐夫。」

「可別羨慕了,沒看咱們家的主子們都不待見嗎?也就那麼回事。」

「嘿,那是正牌子公爺、侯爺不在意,旁的人呢?即便那些府里二房三房的……你看看今日來的這麼多家,不在意的能來?都是羨慕見不得好的!」

「可別說了,你就編排吧……」

「嘿嘿,好好,不說。不過張家那兩爵爺能混到如今這般局面,也確實夠讓人羨慕的,宮裡跟自個家一樣……」

「可不是,不過,反過來想,如今這年月也稀罕。你說他張家兄弟在宮裡頭的事,連咱們這些僕從都能有鼻有眼,知道的明明白白。嘖嘖……」

「……」

門口嗡嗡嗡的議論紛紛,小的大的,越討論到那些犯忌的話倒越是來勁。他們也不怕周邊人聽著,反正這旁邊的人,沒哪家不知道的,真就如他們之前說的,如今這年月,稀罕的很。

大堂上,刑部文書吏員已準備好了紙筆分別就坐,神情肅然的等待著重頭人物的到來。

辰時將過,巳時已近,刑部尚書白昂從大堂側門內走了出來。

60左右的年紀,在這個時代已屬真正的老人,但白昂精神飽滿,腰身筆挺,行進間步履鏗鏘,威勢凜然。刀削一般的方正面孔略顯削瘦,在幾道縱橫的皺紋點綴下,不苟言笑的一張臉更顯幾分威嚴。

白昂進的堂來,並未直接落座,而是緩步走到了衙門口朝著外邊觀望。門前的散漫情景讓他的眉頭不由的擰了擰,他的目光陡然銳利,從衙外廣場上的人群中一一掃過。

目光所到之處,頓時嗡鬧停滯,盡皆不敢直視,威風至極。

稍頃,白昂收回目光,他沒興趣在這些人面前抖威風。

左右不過是些事情還沒落到他們頭上,看熱鬧不嫌事大,甚至心裡還藏著些揣測意圖的人。

大明刑罰威嚴,要純粹,要公正,哪需的那麼多的彎彎繞繞,這也一直是他的信念。

可想起今日的案子,想起前幾日陛下召對時的隱晦之言,他心裡多少有些發沉。

時間過去少許,廣場上圍攏的人群一陣騷動,很自然的分散開來讓出了衙前的主道,白昂抬首看去,只見主道那一端,兩輛馬車正在幾名隨從士兵的護送下緩緩向衙門口駛來。

人來了,也不知他們是如何想法,若是……

同為三司的大理寺和督查院人來了,白昂心裡暗自沉思。

沒有太多的時間留給白昂思慮,兩輛馬車已來到衙門口停下,車簾掀開,一胖一瘦的兩名官員分別下的車來。

甫一下車,看到衙門口挺身而立的刑部尚書,兩人面帶笑容走了上來。

「廷儀兄,你這掌部堂官臨門相迎,讓我等如何自處啊!哈哈!」

還離著幾步,胖的這一位,已舉手抱拳施禮笑著寒暄起來。

他就是此次的會審官員之一,督查院左都御史戴珊,戴廷珍。

督查院掌監察事,設左右都御史各一人,左都御史相當於督查院的正堂官,為正三品。

比起刑部尚書,品級差了兩級,但戴珊和白昂一樣,同有個太子三少的加銜,倒也讓他和白昂身份上對等,因此,他上來寒暄,只以平禮相見。

而同時下車的另一位可就沒有戴珊這般從容了。在大明朝,品級雖不代表權力,但在公開場合,這品級上的差距,少不得一個「禮」字。

來到的另一位是大理寺的官員,姓王名鑒之,字明仲,大理寺正卿本就只有三品,何況他這個少卿。

雖是欽命三司會審同審官之一,可他絲毫不敢拿大,趕忙上前身子微躬,作了一揖:「勞大司寇親迎,下官惶恐!」

白昂難得的笑了笑,拱了拱手。

尚在門前,三人只簡單寒暄兩句,隨後一同步入了刑部大堂。

進的大堂,刑部之人此時早已布好了堂內,上首三把椅子依次排列,白昂當前坐到最中間的位置上。

戴珊和王鑒之分坐了左右。

三人落座,刑部屬官趕忙的上茶,茶一上好,又趕忙的退下,三人周圍很自然的空了出來,無人靠近。

白昂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腦子裡斟酌了一下,輕聲道:「戴總憲,王少卿,對於這個案子,你們是怎麼看的?」

被審人尚未來到,趁著這時間,白昂想著在案件開始之前,和二人通通氣。

其實說是三司會審,但實際上主審的只是他,整個案件會以他為主導。大理寺和督查院,一個是為複核和查遺補缺,一個只為見證和監督。

即便是往常處理案件,一般程序上也是如此,只是沒有會審這般當堂聚首,可隨時提出意見的時效性。三司會審的正式和莊重正是體現於此。

可正也是三司會審,戴珊和王鑒之可隨時提出意見,如若事先不能溝通意見,到時候當堂弄個意見相左,那就出問題了。

被白昂問及,戴珊只是笑著搖搖頭:「廷儀兄,你是大司寇,主審官,一切當以你為主。」

老狐狸!

白昂暗自腹議,也未糾結於戴珊的含糊,轉頭看向另一邊的王鑒之。

坐上了堂上座椅,王鑒之似乎一下子就進入了狀態。大理寺本就有審案的職權,平日里,他也沒少有坐堂審案的時候。

見著白昂看過來,他也不推辭,拱手問道:「案件卷宗下官看了,根據案情來看,脈絡倒也清晰。如若把相關涉及之人一一提堂對質……」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看著白昂,見著白昂微微頷首,他心裡瞭然。

也是,這麼簡單明了,作為辦老了案子的刑部,怎會不提前準備妥當。甚至於很多他沒想到的,估摸著這邊也辦妥了。哪需要他來在案情本身置喙。

關鍵還是在提來的這些人是否能形成有力佐證,或者說,審個不好,出現了波折,那兩兄弟鬧將起來無法定案最後又打回到陛下那裡。

那可就真顯得他們三司無能。而這樣的情況,很可能就會發生。

這兩兄弟天不怕,地不怕的,紫禁城裡都敢撒丫子跑。可想之,有私下活動,當堂再來個威逼利誘不足為奇。而且,審理這兩人,根本無法像其他普通案子一樣,有理無理先來個殺威棒,三木之下,何求不得?

王鑒之沉默了。

稍頃,他如同戴珊一般,拱手沉聲道:「一切以大司寇馬首是瞻!」

白昂微微搖搖頭,說道:「兩位既然都言以本官為主,那本官就做這個主。也望二位屆時堂上多多幫襯。」

不是幫襯,是要我們別跟你唱反調吧?我們閑的呢!?

戴珊和王鑒之彼此對視,心裡暗自嘀咕。

白昂也沒理會二人,猶如說道:「其實,對他們兩兄弟,本官包括大多朝臣都沒有好印象。犯下的事雖大多瑣碎,可嚴重的事也不乏有之。在我刑部的卷庫之中,狀告他們的卷子摞起來幾尺高。若不是陛下皇后……那些事便足以將他們削爵下獄了。」

「本官執掌刑部,當正我大明律法之森嚴,當讓文武官員,天下黎庶知曉,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白昂的話說的鏗鏘,王鑒之只瞄了一眼后迅速收回目光,眼觀鼻鼻觀心。而戴珊看著此刻越發肅然的白昂,暗自笑笑。

白廷儀啊白廷儀,怎麼審,怎麼判,最後還不是要看陛下那裡的意思。

其實對案情本身三人都無疑義,故而也沒什麼好商議的,只是表個態溝通了一下足矣。

「來了來了!」

正這時,堂外再次一陣哄鬧,白昂聽著動靜,知應是正主到了。眼見巳時已至,白昂坐正身姿,舉起堂木啪的一下擊打了桌案,沉聲喝道:「升堂!」

「升堂……」

一干兵丁衙役齊聲附和,聲音從堂內起,迅速傳到堂外,威勢十足。

大堂之外,張鶴齡兄弟倆剛一下馬車落定,就被這突然而來的聲音驚了一下。

剛一下馬車就被幾十人在耳邊吼了一嗓子,這還真是下馬威了。不過,今天大概是會有些意外的呢!

張鶴齡笑了笑,拍了拍身邊的弟弟張延齡,示意著進去。

張延齡起初確實有些被驚了,長這麼大,以被審的身份進刑部大堂,可還是第一次。不過,見著自家兄長的淡然,他心裡定了定。

父親去的時候他只15歲,兄長為兄更似父,對他關懷照料有加。不管什麼事情,只要到了兄長這裡,一切都有兄長安排的妥妥噹噹。

因此,對於兄長,他極為親近,更有著盲目的信任。

「升堂!帶……壽寧侯張鶴齡,建昌伯張延齡!」堂內聲音再傳。

「進去吧!稍後堂上,一切有我。」

「是,哥!」

「延齡,你信為兄嗎?」

兩人邊交流一句,正要跨進堂內,張鶴齡突然頓了頓腳步沉聲問道。

張延齡跟著停下腳步,趕忙應道:「哥,這叫甚話,你是我親哥,我哪會不信你?就是比起咱姐姐……總之……」

「行!既然你信我,那今日的事就全然以我為主,等會兒到的堂上,你保持緘默即可。無論我作何說法,你無需多言。所有事情等下了堂,我自會與你分說。」

說好了之後張鶴齡再未停頓,頭前走進了刑部大堂,張延齡有些不解,但既然兄長說了,他也未再多問,緊跟著張鶴齡走入堂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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佞幸:我的姐夫是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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