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詩會
宮、陳二人沿青石小道,走入苑中,苑中青草鋪地,柔柔軟軟的像是踩在上好的地毯上一樣。與夾道得桃花不同的是,苑中桃花零散分佈,卻又似乎隱含規律,並不給人凌亂駁雜之感。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縈繞苑周,溪中小魚搖頭擺尾,頗顯自在之態。草地上擺設著木質矮几,几旁又設蒲團數個,諸多文人雅客或大聲暢談,或低聲吟誦。頗有些蘭亭集會、金谷暢飲的風範。諸矮几中心有一亭,精巧別緻,檐角翼然。
宮飆拉著陳愷在一處矮几旁坐下,立馬便有侍者捧上熱茶並幾樣點心。點心甜而不膩,入口即化,令人食指大動。
忽的人群中一陣騷動,繼而又漸漸沉寂下來,陳愷抬起頭來,發現一位素裝女子從門前走近,今日的東道主周正周雅卿正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面,陳愷心中瞭然,這便是今上之獨女臨川公主了。
臨川公主身著素色暗紋女冠服,玄青的腰帶上系著一方美玉。一頂同色的帷帽垂至胸前,卻是看不清面龐,但觀其身段模樣,想來『第一美人』之稱也必是屬實的。
臨川公主輕移蓮步,款款走來,衣袂飄舞而系在腰間的玉佩卻是紋絲不動,舉手投足間盡顯一派出塵氣度。在場諸人皆默然無聲,等到公主在亭中座下,場中才慢慢有了聲音,場上談論詩賦的文士卻又在自覺或不自覺中提高了聲音,希望亭中人的目光能多在自己身上停留一會兒。
陳愷見狀,不由得暗暗覺得的有些好笑,看了似乎躍躍欲試的宮飆一眼,低頭觀察起手中的茶來。
這茶卻也不是後世沸水沖泡即飲的散茶,而是添加了各色香料的團茶。根據古代品茶的路數來看,陳愷手中之茶雖不稱極品、上品,倒也能搏個中上之稱。然而這茶落入陳愷口中卻著實是浪費了,陳愷小心的抿了口茶,只覺萬般味道湧上舌尖,卻獨獨沒有茶味,更有一股莫名的香料味,縈繞不散。陳愷皺著眉頭,強自咽下,好懸沒吐將出來。忙不迭的放下茶杯,拈起一塊栗粉點心送入口中,方才感覺好受了些許。看著桌上的茶杯卻也只能苦笑著,敬謝不敏了。
正當陳愷正為古代的團茶的特殊風味而苦惱的時候,東道主周正朗聲說道:「今日我等以文會友,實樂事也。不如我們以此情此景,作一詩或詞,以為後世佳話,諸君意下如何?」諸人紛紛稱是。
其中一位文士長身而立,起身笑道:「王某不才,卻出來拋磚引玉,望各位多加指正啊。」
只見他背負雙手緩步前行,忽的吟道:「一溪繞清泉,滿面桃花顏。佳人移蓮步,獨坐亭閣前。」說完,頗有自得之態,目視公主所在的亭子,眼中的傾慕之色溢於言表。
陳愷聽得此詩,幾乎要笑出聲來,卻有人搶先一步嗤笑道:「這也算詩么?連三歲小兒尚且不如,真是有辱斯文。」
那王姓士子羞得滿面通紅,猶自強辯道:「仁兄眼光如此之高,想必是學富五車,才高八鬥了,小小拙作自是不如兄台法眼,卻是不知兄台有何高作,給小弟觀摩一二?」
後起者卻也並不推諉,吟道:「寂寂辰光輕雲淡,泠泠春風吹香軟,人間何事重思量?桃花亂,杏花綻,一入花叢身似幻。」吟完大笑道:「如何?」卻正是一首天仙子。
平心而論,這首詞無論是語言還是格律都較前者勝上一籌,然而卻也算不得上品。實在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罷了。陳愷饒有趣味的看著兩人,卻是輕鬆愜意得很。
好像是老天看不慣陳愷的愜意,想要給他開個玩笑似的,場中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讓陳愷不由得愣了一愣。說話的正是方才不久在門前遇見的劉晏。
劉晏似乎也發現了陳愷,卻只是瞥了一眼,並未做出其他舉動,這讓暗暗防備的陳愷微舒了口氣。
劉晏道:「我這裡卻也得了一首,各位就試著品評下吧。」說罷,目光似不經意的瞟過陳愷。
陳愷心中暗凜,卻見劉晏吟道:「爭花不待葉,密綴欲無條。傍沼人窺鑒,驚魚水濺橋。」正是一首五言詩歌。
這首詩清新自然,彷彿信手拈來一般,場上之人皆讚歎起來,就連亭中的臨川公主也不由的將頭微偏了一偏,似是在細細品味詩歌的美妙之處。
劉晏得意洋洋的看了陳愷一眼,陳愷暗道不好。果然,劉晏說道:「素聞陳家子多有過人之處,今日盛會,陳郎又何必藏拙呢?難道也像江文通一般將胸中五色筆給送人了?
陳愷暗暗叫苦,以前的『陳愷』或許能詩善賦,但作為一個二十一世紀的新青年來說,對對對子或許還行,而對於寫詩填詞來說,陳愷還是挺有壓力的。雖然陳愷在現代也曾附庸風雅的填過幾首小詞,作過幾首歪詩,但相較於劉晏的前一首,還是不免有珠玉在前,狗尾續貂之感。
劉晏見陳愷一時未有回答,心中更是快意,連忙催促道:「陳三郎可莫教我等失望啊,我等可是等候多時了。」
陳愷一咬牙,暗想:罷了罷了,既已打算有所作為,又何必扭扭捏捏。這劉晏都把蘇軾的詩搬出來了,想必宋朝的各位英傑都已經被蝴蝶翅膀給扇出十萬八千里了。我就是借鑒一番,想必也是無礙。
電閃之間,主意已定,陳愷起身吟誦道:「瑤草一何碧,春入武陵溪。溪上桃花無數,枝上有黃鸝。我欲穿花尋路,直入白雲深處,浩氣展虹霓。祇恐花深里,紅露濕人衣。坐玉石,倚玉枕,拂金徽。謫仙何處,無人伴我白螺杯。我為靈芝仙草,不為朱唇丹臉,長嘯亦何為?醉舞誰人問,細柳喚人歸。」念罷,不覺汗顏,為了應景只得將這流傳了幾千年的名詞的末端的兩句改了。硬生生的將詞中洒脫之氣給減了一半,反增了一番鬱郁不得志之氣。真是有愧先賢啊。
陳愷將黃庭堅的水調歌頭改頭換面搬上來,果然得到了眾人的一致讚譽。饒是陳愷自認臉皮厚,卻也著實有些招架不住。忙告了個罪,朗聲道:「今日賓主盡歡,奈何『細柳喚人歸』愷卻難以久留,就此別去,各位有緣再見。行了個禮,向門外走去。
宮飆卻是從後面追上,頓足嘆道:「罷了,我和你一道回去。」又埋怨道:「怎麼這時后就走,難道還怕了劉晏這小人不成。」
陳愷笑道:「哪有的事。」卻是不欲多言。
宮飆、陳愷漸行漸遠,卻並未發現身後一雙眸子一直若有所思的注視著二人。而這注視卻被在旁一人盡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