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天馬
讓楊禹沒想到的是,他跟慕璝說了那麼多,最後卻是黃河匯百川奔流入海的比喻深入人心,並在那些小部族中迅速傳開,引發了不小的反響,以至又有一些小部落舉族來附。
為此,楊禹特意召集了手下官員開了一次會,總結其中的道理,通過此事大家認識到,和這些游牧部族打交道,光說大道理不行,一些顯淺易懂的小比喻更能觸動他們,更能取得他們的認同。
這次吐谷渾雖然沒有選擇舉族內遷,但阿柴卻精心準備了許多禮物,比如和田的美玉,西域的葡萄酒,高原的藥材、牛羊,甚至還準備了一匹汗血寶馬,親自前來金城拜見楊禹。
楊禹盛情款待了阿柴,席上,阿柴帶著自己兒子起身,一手撫胸向楊禹拜道:「今後,我們一定遵從使君號令,使君指向何處,我吐谷渾男兒的馬刀就砍向何處。」
阿柴年紀不大,只有三十來歲,身材也不高,高原的氣候讓他的皮膚顯得有些黝黑乾裂,但他雙眼有神,動靜之間頗有氣勢。
對於他接受第一個選項,楊禹並不意外,畢竟吐谷渾不是幾百人的小部族,突然要舉族內遷,並不是個容易下的決定。
阿柴躬著身上前敬酒,態度極為謙恭,楊禹接過他的酒一飲而盡,然後親自倒了一杯酒,遞給他道:「阿柴首領有心了,不過,有酒一起喝才是好兄弟,來,喝酒。」
「多謝使君賜酒。」阿柴接過酒也是一飲而盡,顯得非常豪氣,「使君,阿柴這次帶來了一匹天馬獻給使君,阿柴覺得只有這樣的千里馬,才配做使君的坐騎,請使君移步一觀。」
「哦,好,那就出去看看。」
楊禹與衛長安、袁熙等一眾官員隨著阿柴出了州衙,但見衙門前的空地上,阿柴已命人把馬牽上來。
果然是一匹十分罕見的汗血寶馬,通體烏黑,毛色發亮,比普通的戰馬高大了不少,嘶鳴之聲十分洪亮,眼神中透著桀驁不馴的野性,兩個吐谷渾壯漢拉著韁繩,仍被他甩得東歪西倒。
阿柴說道:「使君,這樣的寶馬通常一生只認一次主,阿柴得到這匹寶馬已有一年多,但這匹寶馬性子很烈,部族中無人能馴服它,不過阿柴認為,像使君這樣的英雄,一定能馴服它。」
這下楊禹身邊一眾官員都聽明白了,這個阿柴,看來想趁機試探一下楊禹啊,見此馬性子如此剛烈,掌書記周庭忍不住勸道:「使君,此馬甚烈,不如交由馴馬師先馴化一段時間,先磨磨它的性子再說。」
楊禹笑道:「阿柴首領不是說了嗎,這樣的寶馬一生只認一次主,誰馴服它,它就只認誰為主,我若不親自馴服它,豈不辜負了阿柴首領一番心意。」
阿柴沒吭聲,但顯然是等著看楊禹的表現,周庭忍不住掃了他一眼,冷哼一聲,阿柴也裝作沒看見。
楊禹將自己的佩劍交給小九,走過去先從兩個吐谷渾壯漢手中接過韁繩,然後盯著天馬的眼睛,天馬不改桀驁之態,突然長嘶一聲,人立而起,一雙前蹄向楊禹踏下。
「使君小心!」周庭等人急得大喊。
呯!一雙鐵蹄狠狠地踏下,地上鋪的石板頓時被踏裂,火星飛濺。
楊禹早已閃身到天馬一側,在它踏下前蹄的一刻,迅速一縱身翻上馬背,天馬頓時嘶鳴不止,奮力甩頭扭身,或彈跳狂踢,或人立而起,企圖將楊禹甩下來。
衙前觀看的一眾人等,忍不住發出陣陣驚呼,即便是阿柴也看得嘴巴發乾。
隨著天馬狂跳踢甩,馬背上的楊禹彷彿翻騰的巨浪中的一葉小舟,隨時可能被巨浪甩向天空,險象環生。
只有衛長安和夜青樓兩人平靜如初,夜青樓甚至還撇了撇嘴,抱著劍往旁邊的牆上一靠,一派悠閑自在,彷彿楊禹的生死跟她毫無關係。
天馬就是天馬,整整一炷香時間過去了,還不肯屈服,然後無論它如何狂甩騰跳,卻始終沒有把楊禹甩下馬背,最後它長嘶一聲,狂飆而去。
「快,快帶人去追……」周庭大喊,小九等人連忙翻上戰馬,拚命追趕出去。
天馬如疾風一般衝過街道,衝出城門,沖向城外的原野,馬背上的楊禹有種開著敞篷車狂飆的感覺,耳邊風聲呼呼,兩面景物飛退,那速度可謂是風馳電掣。
州衙前眾人又等了將來半個時辰,才見一馬飛馳而回,有如飛龍掠地。
喻!楊禹一勒韁繩,天馬嘶鳴著人立而起,穩穩地停在州衙前,等楊禹跳下馬背來,天馬已不復原先的狂暴,開始低下頭不斷蹭著楊禹的手,楊禹拍了拍它的頭,笑道:「果然是天馬,非凡種可比,阿柴首領,多謝了。」
阿柴沒想到楊禹真能馴服天馬,這下真是心服口服了,連忙上前撫胸拜道:「使君能馴服天馬,阿柴無話可說,服了。」
「阿柴首領倒是個坦誠之人,我喜歡,哈哈哈……」
「今後阿柴定以使君馬首是瞻,絕不敢有二心。」阿柴再拜,然後接著道,「使君,阿柴希望把長子緯代留在使君身邊,拜使君為師,還望使君收留他。」
阿柴的長子緯代只有十五歲,和阿柴一樣,個子不高,樣貌長得不錯,只是皮膚也有些黝黑,阿柴話聲一落,他立即雙膝著地,對楊禹大禮參拜。
「阿柴首領既然有這份心,那我就收下他了。」等緯代叩拜完,楊禹才說道:「你叫緯代是吧?起來吧。」
「多謝師傅。」緯代再拜,才起身恭立一旁,態度極為恭敬。
楊禹知道阿柴這就是留長子為質的意思,當然了,或許也還有其他用意,楊禹也不介意。
大家回到州衙,重開宴席,歡飲半日,氣氛融洽,楊禹回贈了阿柴不少棉布、絲帛、茶葉、食鹽等吐谷渾緊缺的物資。
對於這些少數部族,也不能一味的施以武力,該懷柔的時候懷柔,這樣能省去很多精力,對長治久安也有好處。
先安撫下來,再慢慢同化。當然了,如果有不開眼的敢反覆,楊禹也不介意用刀說話,而且一定是雷霆重擊。
繼阿柴之後,北涼的沮渠蒙遜也很快有了回應,楊禹沒想到的是,當初自己一氣之下提出的條件,沮渠蒙遜竟全盤接受了,絲毫沒有討價還價的意思,三十萬斛糧食,黃金萬兩,貢馬五千,另加一個公主,以及宋繇、張體順等西涼舊臣,都一樣不少的送了過來。押運的隊伍浩浩蕩蕩,綿延十餘里,好不壯觀。
楊禹不知道的是,沮渠蒙遜之所以如此聽話,不僅是因為被楊志打出了心理陰影,更因為西涼舊地出事了。
留守敦煌的索元緒粗暴好殺,橫徵暴斂,大失人和,敦煌人宋承、張弘於是派人聯絡逃往北山的原敦煌太守李恂等,裡應外合,一舉奪回了敦煌城。
隨即李恂被擁立為主,自稱冠軍將軍、涼州刺史,改元永建。
索元緒僥倖逃得一命,跑回姑臧向沮渠蒙遜報信,沮渠蒙遜大怒,暴打了索元緒一頓。
李恂是李歆之弟,任敦煌太守時頗有德政,很得百姓擁護,隨著他奪回敦煌的消息傳開,沮渠蒙遜擔心原西涼治下各城會紛起響應,連忙派次子興國率軍去攻打敦煌,李恂閉城不戰,沮渠興國一時奈何不得。
在這種情況下,沮渠蒙遜別說討價還價了,生怕答應得晚了,楊禹會率大軍再殺入河西去。
北涼使團到達金城時,楊禹正送阿柴回吐谷渾,阿柴看到北涼使團浩浩蕩蕩,押著幾十萬斛糧食,好幾車黃金,好幾千匹戰馬,甚至還送來了公主及大量嫁妝,他心裡再次被震撼了一回。
這就是戰敗之後的納貢和親,沮渠蒙遜竟然乖乖接受這些屈辱的條件,可見是真的被打怕了。
這讓阿柴意識到楊禹並非是個單純的好好先生,惹了他,強大如西秦也被一舉滅了,連北涼也是如此的下場。他暗暗慶幸,當初沒有趁亂來搶地盤,若是自己當初也選擇與楊禹為敵,後果只怕會更慘。
如今他來歸附,得到楊禹寬仁相待,只要求他今後派兵參與征戰,戰利品八成歸自己,這等於是跟著老虎吃肉啊。有了對比,才能看出差異,這下阿柴是發自內心的對楊禹有了敬畏和感激了。
送走阿柴后,楊禹才得知河西發生的變化,可如今北涼使團都入城了,還滿足了他當初一氣之下提出的所有條件,讓你挑不出刺來。
楊禹便把魏玄和小九叫來臭罵了一頓,兩人負責管理嘲風,專司打探各方情報,還有當初雲嶺五寨的商業網路為底子,李恂奪回敦煌這麼重要的情報,楊禹卻到這個時候才收到,讓他頗為光火,看來魏玄確實不太適合嘲風指揮使這個職位。
沮渠蒙遜這次如此光棍,倒給楊禹出了個大難題,也怪他當初嘴賤,提啥公主啊,說來也怪夜青樓這娘們,這純粹是被她氣的,現在可好,沮渠蒙遜真把公主送來了,這還真成了自找麻煩了。
春二月,嫩綠的草芽已破土而出,上邽城外的第七軍的營區外,已是一派繁忙的景象。
雖然隨楊禹出征的幾萬大軍尚未班師,但這次出征的都只是三十五歲以下的青壯主力,各軍都有兩千左右的輔兵留守,這些輔兵在忙完了灌溉水渠的清淤后,已提前開始翻耕土地,田間地頭,呼喝聲此起彼落,好不熱鬧。
庄曉蝶一襲青色深衣,帶著小丫鬟青兒,手裡提著一個小藤籃,小藤籃里裝著兩本書,每天散學后,她會到溝渠邊或田野里采些新長出來的野菜,裝在籃子裡帶回城去。
第七軍的每個人對她都已很熟悉,見她走來,紛紛含笑向她打招呼,庄曉蝶也都一一點頭回應,顯得落落大方又平易近人。
只是今天她明顯感覺到人們臉上的笑意更濃,也更加恭敬了。剛進入營區,她們班的女孩子們已經迎上來,嘻嘻哈哈地拜道:「恭喜先生,賀喜先生!」
庄曉蝶臉上不禁滿是羞紅,對學生們說道:「今天怎麼迎出來了,快回教室,要上課了。」
學生們並不怕她,圍著她嘰嘰喳喳地問道:「先生,我們都聽說了,先生快與楊使君成親了,恭喜先生了。」
「先生,你成親之後,還來教我們嗎?」
「先生,你要是成親后不來教我們了,我們怎麼辦?」
「是啊,要是先生不來了,我都不想讀書了。」
「先生,你還來是嗎,成親后你也會繼續來教我們是嗎?」
「你們呀,瞎想什麼呢,趕緊回去上課……」提著自己的婚事,每個女孩子總難免羞赧,昨日楊家上門納徵,上邽全城轟動,倒不是因為楊家的聘禮多麼貴重,關鍵是楊家是為楊禹納聘,大家不關注才怪。
自古以來,男女成婚有六禮: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
納采主要是男方請媒人往女家提親,送禮求婚。納采時送的禮比較簡單,主要有雁、羊、香草等。女家同意之後,便到了問名這一環節。
問名也是男方托媒人去詢問女方的名字、生辰,用來與男方合八字,卜凶吉,同時也會詢問女方生母的姓氏,以辨嫡庶,到後來更擴展到議門第、職位,財產,以至容貌、健康等等。問名之後,男家如合八字為吉,便到了下一個納吉的環節。
納吉主要便是男方派媒人將占卜所得的吉兆通知女方,當然了,也不能空手去,還是送雁禮,女家也要以禮相回,接下來便到了納徵的環節。
納徵就是男方往女家送大禮,富貴人家送金銀綾絹,璧珪珠玉等等不一而足,總之男方在這一環節是要花大錢的,納徵之後,雙方婚約完全成立,不可再隨意悔婚了。
剩下的就是請期、親迎了,請期是由男家擇定迎娶吉日之後,用紅箋書寫男女生庚,由媒人攜往女家商量迎娶的日期。
總之,在迎親之前,基本都不用當事人出場,由雙方的家長和媒人全程包辦。因此楊禹雖然出征在外,也絲毫不影響楊恩夫婦把前面幾個環節都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