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三十三章
第二天清晨。
姚素舒昨夜很晚才下樓回房,躺在失眠的丈夫身邊,很久才得以入眠。此時她正靜靜的躺在床上,面容舒展著熟睡。
樓上主卧自從送走姚素舒之後就一直沒有打開,不知屋裡的人兒是睡是醒,正在做些什麼。
而景宅屋檐下一對姓景的父女卻早已梳洗完畢,穿著頗有親子風格的運動裝一起出門晨運歸來,沖涼過後面對面坐在客廳的沙發里談心。
景霄楠給父親與自己斟了幾杯鐵觀音,這是父女二人十幾年來談話的習慣。景博坤品了一口茶,暗贊女兒沏茶的手藝見長,思忖了一下,決定先撇開景霄楠感情的問題先從其他事情說起。
「楠楠,關於爸爸幾年前退出律師行業的那場官司,你了解的有多少?」
那是大概八年前的事,正是景霄楠高考那年。
當時這件案子在司法界里轟動一時,不僅因為官司牽涉了商界舉足輕重的人物,也是因為結案后,當時在律師界頂級有名的大律師景博坤被宣布吊銷執照,此生不可再涉足司法行當。景博坤作為當紅律師自然受到媒體關注,而因為案情被幕後某隻暗中操作隻手遮天的組織封鎖了消息,新聞再怎麼報道都只能推斷出一些可能性,多數還是猜測景博坤受賄枉法。景博坤在失業的打擊后,又被這些負面新聞毀掉了這一世英明。
景霄楠作為當事者的女兒,聽聞后悲憤不已。她的爸爸她了解,兩袖清風為人正直,這樣的傳聞簡直是匪夷所思令人髮指!因為媒體關注的人是她的親生父親,風聲最勁的時候她在校內與社會上都受到過各種壓力與欺負。作為家屬都已經如此,她的爸爸又經歷了怎樣的屈辱?
只可惜她當時不過也只有十六歲,又因為父母讓她專心高考,便無法牽扯過多的精力放在這件事上。
半年過後,她的高考成績下來。社會對她家的注意力也被轉移到其他名家或政治人物的醜聞上,風浪逐漸平息。只是景霄楠並沒有忘記這段往事,拿著全澳前十的成績放棄了一直夢寐以求的醫學院,毅然決然的在志願上填下了金融法律雙學位的字樣。
爸爸的律師夢碎了,她便不問緣由替他繼續!
大學四年景霄楠過的煉獄般的生活。同班同學在酒吧玩鬧,她在家中默背史上各個案例。同齡男女在虛度光陰,她在酒會結交全國各界的傑出人士。若是要說她那四年來最美好的時光,那便是認識了高炅和秦顏,還有那個叫尹雪燕的女孩兒。
事情至今已有八年,父母都從未主動跟她說過當年究竟發生了些什麼事情。景霄楠尊重家人**,雖然手上漸漸多了資源與權利,但從不暗中調查這件事情。沒想到今日父親卻與她提起。
「其實我知道的並不多。只是聽說爸爸你當年是被告的辯護律師,而這被告是某家跨國公司的董事,其公司產品被數百名受害者與家屬指控,據說服用之後似是有效,但其實卻有極傷身體的長期副作用,甚至害死了其中四名受害者。」
景博坤點了點頭,這件事情再次提起,當年的一切仍是歷歷在目。只是他這些年來已經看淡了許多,很多當年的痛已經釋然了。
「那楠楠還記得官司的結局是什麼嗎?」
「爸爸辯護的被告輸了,證據證人都被原告律師挖掘出來。那家公司徹底倒閉,被告人也被判了終身監、禁,賠償款罰了上億。而爸爸卻在此後不久被指正知法犯法,妨礙司法公正,吊銷了律師執照。」
景博坤儒雅一笑,又問:「那你知不知道原告律師是怎樣挖掘出那些證據證人的呢?」
搖了搖頭,景霄楠的確不知。
「其實,是爸爸秘密將這些所有證據送到他手裡去的。」
「。。。。。。」這個事實太過震撼,景霄楠微張著薄唇半天無法吐出半個字。
景博坤笑著揉了揉女兒的短髮:「委託爸爸的那家公司實在是太過喪盡天良,明明知道產品的危害程度,還為了一己利益做這令人不齒的事情。但同時,他們身後的權利影響的確太大太大,爸爸接受案子的時候並不知道,畢竟只有接觸到他們核心情況才有可能得到證據。那時候爸爸已經是被告的辯護律師,如果再繼續為他工作下去那就是為虎作倀。但可惜,即便我故意不用全力去辯駁,也因為那家公司銷毀了大部分證據而不會輸的太慘,頂多被治疏忽之罪,罰款不過幾百萬。」
嘲諷一笑,景博坤搖了搖頭:「害死數人,傷殘上百,只是被罰幾百萬。呵!人命就真的這麼不值錢嗎?」
他景博坤不敢說這輩子辯護過的被告都是無辜的,也不敢說自己一直都是在伸張正義,但那一次,所謂的律師職責,他真的做不到。
「於是,爸爸就千方百計利用自己辯護律師的身份搜集到證據,再匿名送到了原告律師的手裡?」情緒波動太強烈,景霄楠一時說不清心裡此時感受。
「嗯。」
腦子裡一時亂亂的,過了好半天景霄楠才又問道:「那,委託爸爸的那家公司是不是發現了?所以害的爸爸被吊銷執照?」
意外的,景博坤搖了搖頭。
「我雖然不能為黑心公司出力,但同時我也絕對要保護你和媽媽。如果讓那些人知道了爸爸的所作所為,估計我們一家三口早就在八年前人間蒸發了。吊銷執照只是因為怨恨爸爸沒有打贏官司,而不是察覺了什麼。」
原來如此,景霄楠仍是有些眩暈的點了點頭,半晌沒有焦距的眼光突然閃過一絲精明:「不對,爸爸,我一直覺得我創建律師所雖然極其用心,但有些過程,比如聚集麾下的人才和打響前幾仗實在是有些太過順利。我為了防止有人暗中害我而仔細查過,發現律師界當紅人物洪澤恩伯伯一直在默默扶持鵬舉。當年他也是涉及這件案件,他。。。」
「他就是原告律師。」
景霄楠再一次張口結舌。
「他知道?」
「為父不知道他猜出多少,但法庭對簿的時候我故意放水,別人看不出,他也算極其有才的律師,這一點想必心裡清楚。」
抓了抓頭上短髮,今天這番談話信息量實在太大,景霄楠一時間需要細細想過。
景博坤帶著點笑意看著這從心底非常疼愛的女兒,默不作聲。幾分鐘後果然又迎來了下一個問題。
「為什麼我會覺得爸爸今天突然跟我說清這件事情不僅是為了教育我不該偽造證據?我在澳洲的這些事情,爸爸都怎麼知道的?」景霄楠盯著父親的雙眸,動作偏猛的從沙發上坐直手肘撐著扶手,眯眼道:「莫非,我和洛晨去動物園那天跟蹤我們的灰衣人。。。」
「哈哈哈哈哈!」哎!這孩子!這敏銳程度!真不愧是他的女兒!景博坤撫掌笑著想道,完全忽略了景霄楠的親媽姚素舒在製造這個小人兒方面的一半功勞。
「不是爸爸派去的!」笑罷,景博坤解釋道。「那是葉家的人。」
「那。。。」
「爸爸在楓葉一直留有眼線。」
聞言想了想,景霄楠的下巴自由落體般脫落,被自己的猜測震驚到了。
「當年那個案子。。。爸爸不會告訴我,其實那被告。。。其實你的委託方是葉家的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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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一天景霄楠似乎一直都有些精神恍惚心神不寧的。
葉洛晨也不比她好過太多,恢復了她若有所思的狀態。倒是沒有避開景霄楠,只是看著她的時候眼裡多出了一些複雜甚至探究的神色。
只是景霄楠被早上父親的那些信息炮彈轟炸的到現在都沒完全回神,自然沒有發現她的異常。
果然如她所想,當年爸爸的委託人便是楓葉旗下並未對外公開的子公司,也是楓葉在十年前就想打開澳洲市場的第一步旗子。這個公司是由葉洛晨的叔叔與小姑負責的,而景霄楠的爸爸卻親手將葉洛晨父輩的兩位親人送進了監獄。
當然,如景博坤所說,楓葉那邊對他的背叛並不知情,只是以為他沒有全力以赴為兩人辯護,不然或許早就狠下重手。吊銷執照什麼的,在那樣的後果面前不過如同兒戲。
「其實,葉小姐的祖父葉天聰,當年也是因為失去了一雙兒女苦無下一輩的繼承人,因此才更加努力的尋找失散已久的長子。也是為何在案發不久以後葉洛晨被尋到,成為了葉家第三代千金小姐。」
耳邊回蕩著父親的這番話,景霄楠食而不知其味的吞著午飯,原來這冥冥中一切早有天定。如果她的父親沒有暗中揭露葉家某些人當年的這些喪心病狂的賺錢途徑,葉天聰或許也不會一定要找到這個兒子一家,葉洛晨也就不會成為葉家一員,更不需要為了逃開那個家而來到澳洲,與她契約同居只是為了可以有自己的生活。
何為因,何為果?
她景霄楠是該感激,還是該惋惜?
葉洛晨呢?如果她知道這些,心裡會作何感想?
以她的正直善良,定然不會埋怨自己父親當年所為。只是她景家與那葉家的糾葛似乎才剛開始,下面不知道還會引出多少事端。
楓葉十年前在試圖打開澳洲市場時以慘敗為終,也能解釋了為何那麼大的集團公司在美國,歐洲,東南亞等地都有自己的產業,但一直沒有擴展到澳洲。而如今楓葉的人卷土歸來再一次重新開闢這片生意場,又會發生怎樣的事情?
如此想著,漸漸覺得這是一盤很大的棋,而她和洛晨都不過是當中的一枚棋子。
轉過頭深深的望著一邊靜坐著的葉洛晨,景霄楠神過手去,緊緊握住了那隻微冷的柔荑。
即便只是一枚棋子,她也要做那能耐最大,最能牽一髮而動全身的那枚。不為別的,只是為了好好保護她身邊的這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