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或許是考慮到她剛受到驚嚇,今天的段柏庭意外的還算有點人情味,沒有推開她。
他將檯燈的燈光又調低兩個度,適合睡覺的暖光。
「睡吧。」
宋婉月看著他,沒動。
察覺到懷中人的視線一直停在自己身上,以為她有話要說。
他低下頭,問了一句:「怎麼了?」
她笑了一下,縮進他懷裡,毛茸茸的腦袋還在他胸口蹭了蹭:「就是感覺,你今天好帥呀。」
聲音嬌而軟,還帶點抹不開的黏糊鼻音。
剛洗完澡,身上沾染著茉莉花的淡香,也不知是身體乳還是衣物洗滌劑的味道。
未施粉黛的那張臉上,清麗素白,唇不點而紅,因為哭過,所以眼睛有點腫。
額前的碎發軟塌塌垂下來,令她看上去尤為楚楚可憐。
偏偏眼角又帶著笑。
彷彿一隻剛受了委屈的貓,意外討得一點好,就心滿意足。
即使是在昏暗的檯燈下,她的眼底仍舊清亮如璀璨繁星。
段柏庭察覺到自己的呼吸似乎沉重了一些。
他不形於色的抬起目光,喉結輕微下沉。
並未對她這句誇讚有所回應。
而是挪動滑鼠,繼續查看今日的大盤走勢。
宋婉月倒也不例外。
這人的冷淡漠然她是深有體會的,哪怕是在床上,他都沒什麼話。
唯獨最後的喘息抑制不住。
宋婉月在他懷裡蹭了一會兒,然後才安心的閉上眼。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柔軟的床墊比他的懷抱還更適合睡覺,可在他的懷中,她睡得格外踏實。
剛閉上眼就進入了夢鄉。
時針早已走向數字二。
距離會議還有半個小時,靠在自己胸口的那道呼吸,逐漸平穩。
也只有睡覺的時候才會安分一些,不吵不鬧。
特助提前將待會開會需要用到的資料發給他。
點開對話框內的文件,他卻低下了頭。
是做噩夢了嗎,眉頭時而舒展又時而皺起。
段柏庭眼眸微眯,在她皺緊的眉間揉了揉。
她還處在睡夢中,眼睛閉著,卻不滿地握住他的手。
輕糯的聲音帶著淡淡責怨:「別鬧。」
倒是頭回聽到她用這種語氣同自己說話,以往要麼是有求於他時,嬌滴滴的撒嬌。要麼是像對待陌生人那樣,禮貌疏離。
宋婉月再次沉沉睡去,卻沒有鬆開握著他的那隻手。
段柏庭還在工作,他不是左撇子。
所以,就目前來說,他還是非常需要自己這隻右手的。
於是他嘗試著將自己的手從她掌心抽離,不料對方卻握的更緊。
反而因為他當下的舉動,喉間發出不滿的哼唧。
她真的很像一隻貓,就連撒嬌的時候,低吟聲也一樣。
書房內異常安靜。
這個點,家裡的傭人保姆也全都睡下。
只有掛鐘秒針走動的聲音。
兩點二十三了。
群組會議在他們公司研發的軟體裡面。
這次主要也是為了測試一下穩定性。視頻請求從右下角彈出,提示音稍微有些大。
段柏庭只能換成左手操作滑鼠,將聲音調小,然後戴上了藍牙耳機。
視頻開啟后,眾人察覺到不對,紛紛沉默的看著屏幕。
今日的段柏庭其實和以往沒什麼區別,高定西裝得體妥帖,氣質清冷出塵。
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眼神。
可若說唯一的異樣......
大概就是他懷裡抱著的那個人。
身上蓋著毛毯,所以也看不出穿的什麼。唯獨只露出白皙瘦削的肩頭,兩根極細的淺色弔帶繩掛在肩上。
在段柏庭的懷裡,顯得十分嬌小。
這會兒睡得正熟,一隻手還緊緊抓著段柏庭的手。
他低下頭,替她將滑落下去的毛毯蓋好。
然後才壓低聲音:「開始吧。」
視頻里的眾人極力掩飾震驚神色,但受到這個畫面的衝擊還是太強了些。
段柏庭對他們的神情視若無睹,空出來的左手翻閱文件:「caleb,致和那邊是你在對接?我剛剛看了大盤走勢,放量下跌,現在是入場的最好時機。」
caleb點頭:「明白。還有新興醫療那邊新研發的項目,我是打算......」
會議進行到一半,caleb的話突然停了。
因為屏幕那邊,boss懷裡的小姑娘睜開了眼睛。
朦朧睡意,一雙開扇型的桃花眼惺忪迷離,半睜不睜的。
聲音帶著剛睡醒的嘶啞,低低的喊了一聲他的名字:「段柏庭。」
「嗯。」他話一向不多,此刻仍舊簡潔,「吵醒你了?」
宋婉月打了個哈欠,提醒他:「我睡眠很淺的。」
她其實是餓醒的,但看到電腦屏幕內彷彿嵌在一起的小格子。
每個格子里都坐著一個人。
此時全部一言不發看著這邊。
宋婉月想起段柏庭剛才說的,兩點半有個視頻會議。
那種難以言表的羞愧在此時堵塞住她整個大腦。
這麼大的人了,還因為害怕而躺在男人懷裡睡覺。
實在是......
她索性視而不見。
說完那句「我睡眠很淺的」
就再次閉上眼,假裝一切都沒發生,繼續靠在段柏庭的懷裡睡覺。
她在心裡安慰自己,沒事沒事。
反正段柏庭是她老公。
興許在外人眼中,這也是一種恩愛的象徵。
以後傳出去了,對宋家說不定還有些幫助。
——宋家早不如以往了,只剩下些繁華虛名,卻沒有實權。
在滬市,想拉宋家下高位,並取而代之的不再少數。
這也是宋婉月為什麼年紀輕輕就得和段柏庭聯姻的主要原因之一。
宋婉月再次陷入沉睡。
經過宋婉月中途醒來這一回的意外。
段柏庭極少再開口,對於別人的方案的否決和認同,也是以搖頭點頭來表達。
實在忍不了一些滿是漏洞的策劃,他也是靠打字來詢問以及指出錯處。
他的沉默讓其他人也變得小心起來。
於是一場內部高層間的會議,都快變成聾啞人的手語交流大會了。
臨近四點,段柏庭提前結束了會議。
其他人陸陸續續退出小組視頻,段柏庭單獨叫住了屈羽。
「nathan,你留一下。」
屈羽還以為是自己剛才提出的觀點有問題,低頭翻了翻手裡的文件。
待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的時候,段柏庭問他:「我記得你在滬市生活過一段時間?」
和工作完全不相關的一個問題。
屈羽愣了愣,然後點頭:「我媽是滬市人。」
「那你能聽懂滬市方言嗎?」
屈羽被問懵了:「一點點。不過你問這個幹嘛,想讓我給你當翻譯?」
既然是問私事,那就不用保持公事公辦的服從姿態了。
屈羽的神情一下子就放鬆下來,打了個哈欠:「說吧,想讓我給你翻譯什麼。」
他和段柏庭也算相識多年,雖然後者從小就被「流放」到英國,但兩人斷斷續續還是有些聯繫的。
段柏庭眉頭皺了一下,無端煩悶,連他都覺得自己當下行為過於怪異。
屈羽卻一再追問:「是什麼,說來聽聽。」
懷裡的人換了個睡姿,早已用側坐變成了跨坐。
面朝他的懷抱,額頭抵在他胸口。
段柏庭呼吸稍微加重。
想起宋婉月在酒樓和她說的那句話。
他說不出滬市軟綿綿的口音,只能依葫蘆畫瓢,把那幾個音讀出來。
對於北方長大的段柏庭來說,那幾個音還是有些繞口的。
「儂是......阿拉暖寧?」
他不太確定自己這個音對不對。
聽著地道的京腔說出來的滬語,這種極端違和的反差令屈羽笑了好一會。
笑著笑著,等他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思后,就一點也笑不出來了。
他不滿道:「你這是變著法的在我這條單身狗面前秀恩愛呢吧?」
段柏庭露出輕微不解的神色:「秀恩愛?」
屈羽看了眼在他懷裡熟睡的宋婉月。
之前只是聽說,宋家獨女出落的國色天香,夭桃穠李。
若非身份地位上配不上,他還真想博得美人芳心。
前兩年得知段柏庭與她訂下婚約,屈羽還以為又是哪個無良記者編造的謠言。
畢竟段柏庭明顯和那位宋家千金,完全不搭邊。
天差地別的兩個人。
可偏偏這聽上去就是謠言的婚約,反而是真的。
不過細想,這兩人在一起也正常。
現如今宋家江河日下,早已不同以往,打他們主意的不再少數。
所以得承段家權勢。
還以為只是一場各取所取的豪門聯姻,婚後互不打擾。
想不到......
若不是自己親眼看到面前這一幕,屈羽更相信世界末日是真的。
段柏庭居然還有如此包容他人的時候?
這人可是出了名的冷血絕情沒耐心。
對自己的親人尚且如此。
不過細想一下,也正常。二十六七的年紀,血氣方剛,身邊有個貌美若天仙的老婆,除非那方面有障礙。
時間長了,誰能忍住不動心。
屈羽笑問:「kian,這話是嫂子說的?」
段柏庭沒說話,默認了。
屈羽坐直身子,將這句方言的每一個都拆分開,解釋給他聽。
「儂呢,就是『你』。阿拉是『我的』。至於暖寧」他頓了頓,眼中攢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來,刻意壓低了音調,曖昧輕浮,「在滬市的方言里,是男人的意思。」
儂是阿拉暖寧。
你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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