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血戰之後
發生在楊家堡的攻防戰,終究還是以楊家堡一方慘勝作為告終。
直到清點屍體的時候,楊家堡的眾人才意識到,這恐怕已經不能算什麼普通的胡人劫掠了。光是死在塢堡中的胡人屍體就已經兩百有餘,其中甚至還有披甲將領手持凶刃來充作開路先鋒。
如此兇悍的配置,打一場小規模戰役怕是都已經綽綽有餘,用來對付楊家堡這種小村落,更是足以將整個村子都屠個雞犬不留。
好在,一切終究還是過去了。
從那披甲胡將被一刀斬了開始,楊家堡的青壯們終究還是集結起了最後的反攻,即便這份反攻已經沒有任何章法,只是野獸一般的搏命廝殺,但這份死到臨頭所迸發的血氣之勇,外加上正在不斷掄起大刀收割性命的杜乘鋒,硬是將剩餘的胡人殺破了膽,只知道倉皇逃竄,再也不敢回頭。
「多虧了你們,楊家堡才能安然度過這場危機!」
看著面前那三十餘名從這場災難中倖存的楊家堡青壯,老邁的楊玄一時間不禁老淚縱橫。
「諸位壯士,還請受老朽一拜!」
「嗯……」
三十餘名拄著槍矛的青壯沉默不語。
那確實是說不出什麼話的,畢竟主要負責殺人的又不是他們,如果要按照兩百有餘這個戰績來算的話,他們這三十多個人殺敵的數量,撐死也只能算後面那個余。
至於前面的兩百,那都是杜乘鋒一個人殺出來的結果。
想到這裡,這些拄著槍矛的年輕漢子們不禁轉頭看向屍山上的杜乘鋒。
「那些屍體嗎?確實。」
察覺到青壯們視線的方向,楊玄不禁嘆息一聲。
「雖然眼下確實應該犒賞一下諸位,不過還請大家最後幫一把力氣,把塢堡里的屍體都收斂一下,一個防止村裡出現什麼疫病,另一個也是為了讓那些戰死的壯士們能好好下葬。」
於是,即便拖著大戰之後疲憊的身體,這些年輕漢子們也都忙碌起來。好在眼下負責收斂屍體的也不止是他們,那些原本藏進楊家堡之中的老弱婦孺們也都出來幫忙。
只是在偶爾在屍體堆中看到那些死不瞑目的親朋弟兄,甚至自家子侄的時候,還是有人會忍不住暗自垂淚。
然後咬緊牙關,繼續將這些至親的屍體搬到塢堡外的空處。
那些死在這場戰鬥中的青壯們,不管是楊氏子弟還是流民,其屍身都被安葬在了楊氏一族的墓地里。雖然有楊氏子弟對這件事頗有微詞,覺得楊氏一族的祖地不適合安葬外人,但面對這種言論,老邁的楊玄只是搖了搖頭。
「你看看地上的那些血,都是從那些壯士身上流下來的,你能把這些血分開,分出楊家人和外人嗎?」
此言一出,那些有意見的楊氏族人便都說不出話了。
不論是楊氏一族的人,還是外來的流民,至少在這一夜之後,他們的血,確實已經流在了一起。
自己人的屍身自然是需要安葬的,敵人的屍身就兩說了。
一具又一具的胡人屍體被抬了出去,這些屍體都會被一把火燒掉,至於燒出來的那些骨灰,則會按照祖輩的規矩灑進田裡。據說這樣能夠讓這些該死的胡人永世不得解脫,當然最重要的是,據說這樣能讓莊稼長得更好。
而在最後一具胡人屍體被抬走之後,楊家堡眼下最不想面對的麻煩,也終於還是擺在了眾人的面前。
「哎……」
看著倒在地上的杜乘鋒,老邁的楊玄不禁有些牙疼。
「那個誰,老李是吧,你剛才是怎麼叫住他的?」
「我……」
被叫過來的李木匠支支吾吾,一時間卻有些不知道怎麼開口。
他也不知道自己當時到底為什麼能叫住杜乘鋒,要知道那時候他自己都已經快嚇死了。可是在看到已經殺光了胡人的杜乘鋒掄起大刀,準備繼續砍殺那些楊家堡青壯的時候,他還是連滾帶爬的從角樓上沖了下來,站到了對方的面前。
至於為什麼明知可能會被殺掉,還是會站出來,這個李木匠真不知道,他當時沒想過那麼多。
或許只是因為他覺得,這個經常來自己這幫工的小夥子還是挺和善的,知書達理,也願意勤懇幹活,所以不會是什麼濫殺無辜的壞人?
「族叔,我覺得還是不能留他。」
就在李木匠這邊還有些失神的時候,換了條褲子的楊三郎卻已經走了過來,將李木匠擠到一邊。
「現在他是暈過去了沒錯,但那也只是體力不支。如果等他醒過來的話,如果再要殺我楊氏一族,那時候我們真的還能有什麼還手之力嗎?」
「你……」
楊玄不禁眉頭緊皺。
從理智上來說,楊三郎的擔憂並非不無道理,畢竟如果剛才沒有李木匠那莫名其妙的叫停,楊家堡怕不是真的要被斬殺殆盡。可無論如何,眼前的杜乘鋒終究也還是從胡人兵鋒之下拯救了整個楊家堡的英雄,如果就這麼趁其毫無防備就痛下殺手,這是不是有點太……
「族叔,我也知道這樣不好,但為了楊家堡,我願意做這個惡人。」
這樣說著,楊三郎已然從地上撿起一桿槍矛。
倒持長槍,楊三郎擰腰轉胯,揮臂一掄,染血的投矛便對著杜乘鋒的心口飛擲而去。
這是楊三郎的成名絕技,勢大力沉的投矛足以將人整個釘死在地上,更別提作為目標的杜乘鋒眼下已然失去了意識,毫無還手之力。
然而就在此刻,有弧光凌空劃過。
勢大力沉的投矛悄無聲息的斷成了兩截,跌在地上。
楊三郎看到了刀。
即便杜乘鋒已經失去意識躺在地上,但那柄原本應該屬於他楊氏一族的祖傳寶刀,卻已經斜斜的指向了楊三郎的脖頸。
被那把大刀指著,他感覺自己簡直就像一頭被捆紮完畢,嗷嗷待宰的生豬。
「啊!!!」
刺鼻的血腥氣撲面而來,楊三郎大叫一聲,又一次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又要再去換一條褲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