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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阿爾敏的視角,時間:2o82年6月,阿爾敏和艾倫皆18歲。]
晚上,我回到寢室,就像往常一樣,我翻開課本看起來。可是滿目的法律條文看得我眼花繚亂,我根本無法集中精力背誦。隨手將書本扔在一邊,我拿出枕頭下面的雜誌。
那是關於槍械的。
我還記得幾個月前,那傢伙從上鋪探出個頭來,一臉得意地給我展示這本雜誌,說著他是多麼喜歡「終極黑寡婦」這款手槍,滔滔不絕地講述著什麼子彈被裝進去,會產生怎樣的奇妙的效果。
可是現在我的上鋪沒人,他已經很長時間沒住寢室了。
現在的他,常常逃課,經常消失幾天,完全不知道他在做什麼。以前每次見到我,他都是一臉笑容,而現在,他簡直就像在躲避病毒一樣,幾乎不同我交談。
某一天,我終於忍無可忍,獨自跟蹤他。
下午剛下課,我看到他大步走出教室,下樓,來到學校的停車場。他從褲兜里拿出一個控制鎖,抬手,不遠方的純黑色機車發出了一道紅光。他跨上去,戴好安全帽,覆有黑色手套的手指握住車把,轟轟的一連串響動,他整個人就隨著機車飈了出去。
我跑上去,隨便叫了輛計程車,跟了他一路。
說實話,以前艾倫雖然在辯論賽上有點咄咄逼人,在籃球場上很有活力,但總的來說是個挺溫和的人。我沒想到他開機車簡直就像在玩命,那速度跟颶風一樣,好幾次,司機都差點跟丟。實際上最後還是沒看到他的人,好在我無意間我看到他的車就停在一家普通的零售店門口。當時我有點傻眼,飈這麼快就為了過來買點零食泡麵?
不過,我很快就發現這個地方不對勁了,因為有很多穿得花里胡哨的年輕人走進去后就沒再出來。推斷了一會兒,我拉上帽檐,乾脆跟著他們走進去。
那是我第一次去黑色曼陀羅街。
那是一條名副其實的地下城市,明明還是白天,裡面相當陰暗。
說真的,我以為我穿越了。
畢竟,我現在居住的城市環境真的相當優美,藍天白雲,幾乎所有的污染物質都被處理了。我們的生活非常方便、富足,我們吃得好,每個月還可以補足營養,定期旅遊,年老了,如果生病了一定會得到全方面的照顧。犯罪幾乎被杜絕,總之,18歲以來,我還真沒見到任何跟犯罪有關的事情,包括電視。大家都說,我們人類的品行終於得到了改善,我們是最幸福的幾代人了。這就是為啥我跑去念軍校,我老媽說學我這個專業出來多半是警察,可是現在連犯罪都沒有,警察絕對是個工資高、待遇好的閑職。
可是這裡,完全顛覆了我的人生觀。
我看見乞丐倒在骯髒的牆壁下,肥大的老鼠就在他身邊搶奪他手中的黑麵包;我看見妓/女穿著網狀絲襪站在路邊,搔首弄姿地邀請每一個經過那裡的人,無論男女老少;我看見有些店裡亮著淡淡的紅燈,濃烈的煙霧從裡面冒出來,有個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的男人站在門口,手中拿著一支注射器,正在渾身發顫的將液體注入靜脈;我看見一群男人在街角鬥毆,竟然沒有一個人去協調,去制止……
黑色曼陀羅街有三條主道,上下的道路就像支流一樣,相當密集,房屋眾多,說真的,我不認為自己能找到艾倫。
實際上,我是第三次去的時候,才找到了他。
那是一個地下拳場。
洶湧的吆喝和唾棄聲幾乎將鐵質屋頂掀翻,我從人群中擠進去,剛好看到一個人被揍翻。他差點掉出擂台,歪頭一咳,便有血液溢出他的嘴角。我嚇得想要馬上跑過去,在人群中大喊「艾倫!艾倫!」,可是這裡實在是太鬧了,沒有人能注意到我的聲音。
艾倫的對手是個近19o的壯漢,他的胳膊足有一般人的大腿那麼粗,他朝艾倫走去,嘴裡罵著什麼,表情相當得意。
而艾倫似乎根本不在意,他抬手,緩緩抹去嘴角的血液,然後,竟然笑了起來。
他那雙金色的眸子變得相當燦爛,強烈的a1pha氣息瞬間湧現,當場幾乎所有人都是beta,很明顯,大多數人都被他震懾到了,包括他面前的壯漢。
艾倫逐漸站了起來,朝他走去。
說真的我簡直不敢看了,我知道艾倫在格鬥上很厲害,但他的對手也很可怕啊!不過艾倫似乎比我想象的還要厲害,他擊打的動作極快,似乎讓人看不清,而且次次都攻打對方脆弱的地方,比如眼窩、下頜、鼻樑、腹部、膝蓋內側……
一分鐘不到,那個高達19o的壯漢嘭的一聲跪在年輕男子跟前,似乎想要掙扎著站起來,而艾倫一腳將他踩在地板上,就像在踐踏一隻龐大的癩蛤蟆。
喧嘩聲瞬間升騰到極致。
似乎打敗了對手就沒意思了,艾倫隨手將黑色t恤扯上去,擦了一把臉,拿了一瓶烈酒便朝外走去。
本來想叫住他的,可我打算再跟蹤一會兒。我想知道他接下來要去哪兒。
他去了一家酒吧。我站在門口猶豫不決,因為我從來沒去過那種地方。即使在上面的城市,年滿2o歲的成年人才可以進酒吧的。
最後我還是進去了。
我看見他坐在角落的桌子上,渾身浸染在黑暗中,面前放了好幾個空酒瓶。遠遠一看那包裝,我就知道那絕對是烈酒——我不記得他能喝酒啊!明明16歲那年,我們全班一起去聚餐,他才喝了一瓶就醉了!
然後,更令我吃驚的事情發生了。
我看見他的手在褲兜里摸索,拿出了一包煙,隨意抽出一支,銜在嘴裡——我差點當場罵娘!真有你的啊艾倫!現在抽煙喝酒打架樣樣都學會了啊?當初那個眼睛純真性格陽光的艾倫到底去哪裡了?
我感到有些煩躁,不一會兒,便看見有幾個身材窈窕的女人坐在他的對面,笑著為他點燃。她們似乎在對艾倫說著什麼,塗有紅色指甲的手指中拿著長長的煙斗,噴雲吐霧。
艾倫沒怎麼回答,只是安靜地抽煙,眼睛停留在桌子中央黑曜色的花朵上,那是一種類似於百合的花朵,我曾在書中看到過,這種花在曼陀羅中算是最為高貴的,味道芬芳,但是劇毒。它的寓意一直讓我背脊發涼。突然覺得用這朵花命名這條街的人,是不是也迷戀著什麼哥特式死亡藝術?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我看見艾倫站了起來,朝門口走來。我趕緊尾隨其後,跟著他回家。他來到三樓,手指在褲兜里摸索,可是突然,他整個人一晃,竟然直接倒了下去。
我連忙跑過去,把他扶起來,可是無論我怎麼叫他都不作聲,他似乎想吐了。
我連忙將他的鑰匙摸出來,開門。他踉蹌著跑去衛生間吐得翻天覆地。
莫名其妙的,我嗅到了淡淡的熏香。我知道艾倫不是一個喜歡熏香的人。
我走進客廳,接下來,我看到了最令我震撼的東西。
客廳曾經放家用電視的地方,擺放了兩個木碑,碑前的熏香已經燃盡,黑色桌子上落了厚厚兩堆灰燼,後面是兩張黑白照。那兩個人不就是艾倫的父母嗎?!奇怪!為什麼艾倫從來都沒提過這件事?
當我再去找艾倫時,他已經不在衛生間,而是有些狼狽地倒在床上。
「艾倫?你父母怎麼回事?真的假的?」我覺得那些照片只是玩笑。
可是艾倫沒動靜,醉酒的他似乎很難受,眉頭緊蹙。
他的房間很亂,書本和衣服落在地上,牆上粘貼了各式各樣的新聞報紙。他的床頭有幾個相框,我過去拿起來看,第一張,是他們全家的合影,照片里,艾倫的父母還年輕,艾倫恐怕只有幾歲,他的手臂扒在父母肩上,笑得特別開心;第二張,是和我一起照的,我家裡也有一張,那是在海邊捕魚的時候拍的;第三個相框很明顯已經碎掉了,卡在床頭櫃和牆壁的空隙中,搖搖欲墜。我將它拿起來看。
相框里的人已經被撕掉了腦袋,只剩□體。他是一個身材偏小,衣著優雅,舉止高貴的人,身穿白色鑲金襯衣,寬皮帶,黑色長褲和短靴。他的身後有一簇簇紫色藤蘿,我記得艾倫喜歡這種花。我當然知道這個人是誰。天知道以前艾倫到底在我面前提過他多少次!
「唔……」
我聽到艾倫不對勁的聲音,趕緊過去問他:「不舒服嗎?要不要喝點水?」
他緩緩睜開眼睛,眸子呈現暗金色,他愣了愣才說:「阿爾敏?」
「喂你怎麼回事?你的父母……」
「啊,死了。」
「哈?」
「兩個月前就死了。」
「天啊你到底經歷了什麼?為什麼不告訴我?!」
「水。」
我趕緊給他倒了一杯,扶他起來喝。他好不容易喝完一杯后,擦了一下嘴。我又看到他嘴角的傷痕,心裡又在悶痛,跑去弄濕毛巾,給他擦拭:「關於你父母……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你……可是,這就是你最近逃課,然後跑去喝酒抽煙打架玩女人的借口嗎?」
他沒有看我,只是凝視著遠處的某個地方,我發現我越來越搞不明白他了:「阿爾敏,我想退學。」
「退學?是沒錢嗎?你可以到我家來,不用擔心學費的,我父母特別喜歡你!那什麼雖然這麼說很肉麻,但你可以做我兄弟啊,我爸媽就是你爸媽,你肯定能度過這個難關的——」
可是他就像沒聽到一樣,繼續說:「我要改名。」
「……為什麼?」
「只有改名,我才能擁有一個新身份。」他終於緩緩抬頭,看著我,「我知道是誰殺了我父母。我想報仇。」
他的話讓我頭疼:「你要怎麼報仇啊?這種事交給警方就好了啊!」
「警方……沒能力抓他!他們沒證據……不過沒關係,我會自己報仇……我能……自己報仇!阿爾敏你知道嗎?我什麼都可以失去,但是我必須將他繩之於法……這件事不是不可能,特警那邊已經找到我了,他們的目標也是那個人,我想,我可以用這幾年偽造一個新的身份,然後使用他們的計劃,一點一點地接觸那個人……」
那天晚上,艾倫讓我震撼。
他說了很多,直到再次陷入睡眠。當他閉上雙眼之時,我發現他的眼角已經被淚水浸濕。即使睡著以後,他也在發著抖,做著我不知道的噩夢。
我終於知道他為什麼不再回宿舍睡,他是怕嚇到我吧。我也終於知道為什麼他不告訴我他父母的死亡,以及仇人的事情,他不想讓我跟他一起墮入復仇的深淵。
可是他大概不知道,我願意。
就像我沒辦法跑5ooo米,他卻會在身邊陪我一起奔跑一樣;就像他不會做古文題,我會坐在他旁邊,翻起卷子讓他抄寫一樣。無論他做什麼事,我都是他的同伴。
大概從那個夜晚開始,我就決定了一件事。
我會一直陪著他,保護他,幫助他完成他的心愿。
他想讓誰生,我盡全力保護那個人;他想要誰死,我拼盡一切將其毀滅。
只要,完成心愿的他,可以再像18歲之前那樣,開開心心、毫無顧慮地微笑,那就沒什麼好遺憾的了。
——番外《黑色曼陀羅》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