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捉蟲)
男孩兒叫牛小強,是趙村生產隊會計牛文山的獨生子。
其他學生繼續上課,趙芸芸家跟牛會計家前後院,對牛小強還算熟悉,半道拐去牛會計家通知,趙柯獨自帶著牛小強去衛生所。
趙建國一見她領著個孩子過來,第一時間迎向孩子,邊上下查看邊問:「這孩子咋了?」
趙柯讓牛小強張嘴,「卡嗓子了,他說有點兒疼。」
趙建國拉孩子去窗下光線好的地方檢查,趙柯在這兒沒什麼事兒,就跟她爹說了一聲,先回家去做飯。
牛家一家人慌慌張張跑到衛生所,牛奶奶和牛小強媽急得眼淚都出來了,看見家裡的寶貝疙瘩沒事,一顆心才落到實處。
但牛奶奶和小強媽還是抱著牛小強哭了好一會兒,小強媽甚至忍不住錘了他兩下,「你咋就那麼淘!」
實在是太驚險了。
牛會計沒看見趙柯,問了一嘴,就跟趙建國道謝。
趙建國擺手,也沒有給牛小強開藥,只讓他最近少說話,吃清淡點兒,多養養。
牛會計一家又道謝一通,圍著孩子先回家。
二十分鐘后,牛家一家五口全都出現在趙柯家。
牛奶奶和小強媽一個手裡拎著雞,一個手裡拎著筐雞蛋,倆人一見面就對趙柯不住地道謝,一人抓著她一隻手,硬往她手上塞東西。
趙柯推拒:「牛奶奶,牛嬸兒,真沒多大事兒,你們別這麼客氣。」
雞還是活的,牛奶奶揪著翅膀,雞頭對著她「咯咯咯」叫個不停,「二閨女,你快收下,不收下奶奶生氣了。」
趙柯跟雞對眼兒,上半身向後仰,乾笑,「真不用。」
旁邊兒,小強媽直接把筐把手硬塞進她掌心,掰著她手指合上,「要不是你,我家小強命都要沒了,你一定得收下。」
蛋容易碎,趙柯半邊身體如同被封印,不敢大動作。
但一家就能養兩隻雞,現在這季節雞剛開始下蛋,筐里這七八個雞蛋牛家估計要攢好些天,趙柯說什麼都不收。
牛會計和牛爺爺在旁邊兒加腔,讓她收下謝禮。
趙柯雙拳難敵四手,實在撕吧不過,一張嘴也講不過四個人,只能退一步,「雞蛋我收下,雞真不行。」
小強媽不管不顧地鬆開手,牛奶奶有樣學樣兒,硬拽著她手捏住翅膀根,「威脅」她:「鬆手就飛了。」
一家人扔下話就走。
那隻雞不知道是欺軟怕硬,還是聽老主人的話,到趙柯手裡撲騰得厲害,還落下幾根兒雞毛。
趙柯控制住狂野的雞,一手雞一手蛋,根本追不上牛家人。
這時趙家三口人回來,正好看到她這略顯狼狽的樣子,趙楓笑得尤為誇張。
與此同時,胡和志強忍著臊惱上完上午的課,一路故意扶著腰和肚子,但凡有個人問他是咋了,他就苦笑著說:「有個學生卡嗓子了,我剛走到過道,趙柯衝進教室,撞了我一下,不過幸好,孩子沒事兒。」
話聽在不同的人耳朵里,有不同的理解。
不明真相的社員誤會了,有的以為趙柯耽誤胡和志救孩子,有的認為今天胡和志代課,趙柯去學校是要故意表現。
胡和志一律含混回復:「你想多了,應該不是那樣的。」
而他一回到家,趙芳芳看見他的動作,緊張地問:「和志,你受傷了?」
胡和志沒管她大著肚子走太快不安全,只專註表演,她一碰到他,臉上立即露出痛苦之色,長長地「嘶」了一聲。
趙芳芳趕緊鬆手,急得不行,「我碰疼你了?」
胡和志勉強地搖頭,空出手去扶她,「沒事兒,你身體不方便,小心點兒。」
趙芳芳感動又充滿愛意地看著他。
胡和志沒帶趙芳芳回屋,直接走到堂屋,當著全家人的面,揪出衣擺掀開,露出腰側和肚子上的青紫。
「天啊。」趙芳芳捂著嘴,「怎麼這麼重?」
趙二奶和趙芳芳的父母也都擔心地問:「這是咋了?在學校代課咋會受傷?」
胡和志把他在外面說得話,又對他們說了一遍,不過明確說了:「我本來就打算過去,只是嚇到了才動作慢了點兒,她突然闖進來,救了李會計家的兒子,出了大風頭,投票肯定要偏向她。」
胡和志嘆氣,「唉——奶送出去的東西估計都白瞎了。」
趙二奶死摳一老太太,捨得送東西去拉攏人已經是大出血,現在孫女婿一說可能「白瞎」,當即大火,「趙柯肯定故意的,我找她去!非得鬧得她退出不可!」
胡和志意思意思勸了勸,自然沒勸動憤怒的趙二奶。
就連趙芳芳都打算去問問趙柯,被她爹媽以肚子里的孩子攔住。
胡和志握著趙芳芳的手,柔聲說:「你別動氣,身體重要。」
然而他哄完趙芳芳,還要加一句:「都是我沒本事,沒辦法照顧好你和孩子,也沒辦法好好孝順咱奶和爹媽,要不然我也不能去爭這個老師。」
他這麼一說,趙芳芳說什麼都要去找趙柯討個說法,誰勸都不聽。
於是牛家全家走沒多長時間,趙二奶帶著除胡和志以外的全家人,又出現在趙柯家。
趙二奶踹開大門,吆五喝六:「趙柯!你給我出來!」
堂屋,正在吃飯的一家四口全都端著碗看過去。
趙二奶闖進來,指著趙柯的鼻子罵:「你咋推人?有娘生沒娘養的東西……」
趙楓氣得攥拳頭,站起來就要衝上去,被趙柯一把薅住。
余秀蘭和趙建國頓時臉沉如墨,「二嬸兒,咋說話呢?」
鄰居和跟著趙二奶他們過來看熱鬧的社員全都擠在院兒里。
趙二奶「呸」地吐一口痰,破口大罵:「我罵的就是這個小崽子,哪兒都顯著你了,你個***,你們今兒必須給我賠!」
趙楓忍不了,眼神兇悍,「你罵誰呢!」
趙柯一隻手抓不住,改為兩隻手抱住,安撫:「人放屁,你生氣,你怎麼這麼事兒?」
趙芳芳憤怒地看著趙柯,「趙柯,你咋這麼沒教養,罵長輩,還對你姐夫動手,和志傷了腰,萬一有啥後遺症,你賠得起嗎?」
趙二奶在旁邊辱罵:「趙柯,你還敢罵我?!你***,我***,你必須給我賠,你不賠我以後天天上你家來鬧!」
老太太罵得太臟,院兒里的人都聽不下去,紛紛開口——
「二嬸兒,人年輕小姑娘,你這是幹啥?」
「對啊,我剛才看胡和志也沒啥事兒。」
「趙柯救了小孩兒,咋還得挨你罵?」
「就為了個工作,至於嗎?」
趙二奶沒工夫搭理其他人,但要她回答,一定是至於,特別至於。
余秀蘭要臉面,氣得不行也不能像她那麼胡攪蠻纏,還試圖跟她爭辯:「賠啥賠,胡和志自個兒擋在過道上不動,我姑娘著急救人,哪顧得上注意他?」
「我孫女婿本來就是要過去的,我看就是趙柯故意搶功,要不她不代課去學校幹啥?」
趙二奶轉向院兒里,沖著村裡人人喊,「大傢伙都看看,余秀蘭嘴上說得大度,還不是生怕趙柯比不過我孫女婿!」
余秀蘭火冒三丈,「二嬸兒,你再這樣兒,我不客氣了……」
「你不客氣?我才對你們不客氣!」
趙二奶腿腳利索地衝到桌前,直接掀翻了桌子,碗盤噼里啪啦碎了一地,飯菜也都灑了一地。
余秀蘭忍無可忍,怒火一上頭,當即衝過去。
眼瞅著就要薅住老太太頭髮,趙芳芳媽也抬起手,趙柯喊了一聲:「爹!」
趙建國已經抱住余秀蘭的腰,拖著她後退,勸:「你是婦女主任,別動手。」
而趙柯被趙楓拖著往前,快要控不住他,實在沒忍住,給了他後腦勺一巴掌,「找隊長去,瞎逞什麼厲害。」
趙楓捂著後腦勺,哀怨地回頭看她一眼,然後狠狠瞪一眼欺負他媽和姐的一家人,大步從人群中擠出去。
對付不要臉的人,就得比她更不要臉才行,衝動要不得。
趙柯轉向趙二奶,臉上一點兒怒氣都沒有,低頭看一眼地上的碎盤子碎碗,笑呵呵地說:「二奶,知道我家碗碟舊了,特地過來給我們換新的,謝謝您啊。」
趙二奶臉瞬間凍住,「誰給你換?」
趙柯指指外頭的人,「大家都親眼看見了,是您掀的桌子,不是桌子自己飛的。怎麼,弄壞別人家東西不用賠的?」
「我就不賠!」
趙柯不跟她爭,「隊長來評理,你不賠也得賠。」
趙二奶掀桌子,確實沒理,說不過她,抬起手就要打趙柯。
趙柯也不躲,迎上去用肩膀接住小老太太的手,順勢「誒呀」一聲倒在地上,然後根本不掩飾自己的意圖,抬頭沖她爹喊:「爹,我腿不能動了,快找板兒叔送我去公社,去派出所,我要驗傷,我要報警!」
她語氣根本不像是受傷要討公道,更像是「快快,磚瓦房有著落了」。
趙建國和余秀蘭沒想到總是文文靜靜的女兒忽然搞這麼一出,呆住。
趙二奶色厲內荏,「你別裝,我根本沒下狠勁兒!」
趙柯就是故意的,也不怕人看出來,看出來能咋地?「我要去報警,二奶你故意打人,必須賠償。」
趙芳芳爹媽害怕真鬧到公社派出所去,一左一右拉住趙二奶,「娘,要不算了。」
趙二奶三不五時就要鬧一出事兒,能撈著點兒啥就撈,從來就沒失手過,不樂意認慫,「算啥算?憑啥算。她打我孫女婿,也得賠錢,去公社,我們也驗!」
趙柯無所謂地換了個姿勢,囂張地直接盤腿兒坐在地上,「報警得講證據,我是救人不小心碰到,你是故意打人,這麼多雙眼睛看著呢,隨便你們。」
余秀蘭脾氣降下去,推了推趙建國,「說得對,去找牛車。」
她話音落下,趙芳芳忽然捂著肚子,大聲呼痛,「奶,我肚子疼……」
屋裡屋外,頓時騷動起來。
什麼事兒都沒有孩子重要,趙建國立即過去查看。
趙二奶直接推開他,「用不著你假好心!」
他們自己都不著急,趙建國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站起來。
院里,不知道是誰喊了句「大隊長來了」,隨後人群分出一條道,趙新山沉著臉走進來,他身後還跟著趙楓和趙芸芸。
趙柯馬上拍拍灰,若無其事地站起來,也不等趙二奶說話,就好心地說:「大隊長,傷筋動骨一百天,胡知青傷得厲害,總不能耽誤孩子們上課,下午我去代課吧。」
趙二奶一驚,「誰說不能上課?你別胡說八道!」
「原來傷得不重啊?」趙柯挑眉,視線掃過趙芳芳,又對趙新山說,「芳姐可能動胎氣了,她這麼容易動胎氣,需要丈夫在身邊照顧,還是我去上課吧。」
趙芳芳一僵,不知所措,有些著急地看向趙二奶。
趙新山路上已經聽趙楓說了前因後果,皺眉看著一地的東西,「上午的事兒,顧校長、吳老師,還有學生們都看見了,我姑娘著急,也不小心推了胡和志一下,看病的錢我出。」
竟然還有趙芸芸的事兒,趙二奶幾人面面相覷,趙芳芳爹趙新強這時候才當起好人,「大哥,這是誤會,咋用你出?」
趙新山看了她一眼,沒跟趙芳芳爹套交情,公事公辦地說:「二嬸兒你砸壞建國家的東西,得賠。」
「我沒錢!」
趙新山六親不認,「我讓牛會計記賬,年底分紅的時候,從你家分紅里扣出來。」
這下子,趙二奶是真的哭天喊地了。
趙柯似笑非笑地看著這一幕,茶里茶氣地出聲:「二奶故意打我的事兒,我就不跟二奶計較了。」
她不搞事,不代表她不會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