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黑蛇柳常

貞觀元年，十月初九。

宜祭祀，作灶，納畜，掃舍。

忌出行，修墳，安葬。

河陌青石村外，河岸邊，柳常匪夷所思的摸著自己的臉蛋，直勾勾盯著泛起漣漪的河面倒影。

倒影中，他是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一身染血焦黑的破衣依稀能看出其原先是白色。

他腰間佩環，面若刀削，雙眼皮的眼尾處各有一道如蛇一般的細長黑紋。

「我一個殺豬的朱擅文何德何能穿越成這樣一個小白臉。」

「若是上輩子有這身材長相，何苦與豬為伍。」

柳常目光略有興奮，如走馬觀花瀏覽原身的記憶之後，他才知道如今是個什麼樣的世道。

是大唐，但是又不完全是他認知中的大唐。

因為這個世界有各般妖魔鬼怪，也有能夠搬山倒海的練氣士。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意外掉進豬圈被亂豬拱死的朱擅文雖然慶幸自己能重活一世來到這個仙俠世界，但是也有一點點的苦惱。

如果可以，他還是願意做一個人，但是現在卻成了蛇妖，還是一個經常半夜潛入妙齡女子閨房采陰補氣的惡妖。

「活該你被御雷宗的弟子以掌心雷劈死……」

「不過你若不死，我也不能重活，還是承了你的情。」

柳常摸著自己心口，此處現在只有結痂，之前的致命雷傷已經痊癒。

柳常對著河中的倒影輕聲說道，隨後緩緩起身，內視自己腦海之內的一個黑色小罐。

這黑罐原本並不小，是朱擅文前世撿來的，覺得好用，就放到了豬圈之內儲水，只是沒想到竟然還是一個寶物，他能來到這個世界，應當是這黑罐的功勞。

如今黑罐認主，他知曉黑罐殘缺有創，現在只有部分作用，一為回氣返天，一為日月蘊生。

回氣返天可將收入罐中之生靈逆轉，化作天地源生之炁，這炁可修補世間殘缺，而在回氣返天的過程中還會反哺給主人一部分生靈修為，並有機率將所逆轉生靈的某種神通法術烙印截取。

日月蘊生則可以交匯天地日月精華於罐中，此中妙用種種，更是非凡。

「我現在既已經是妖，那便在此方世界做一方妖仙，修行之道如千舟競渡，凡踏上修行之妖魔鬼怪人皆為對手，凡有衝突，絕對不能留情。」

「那御雷宗的弟子追殺不休，剛好拿他開刀，不過他修為比我厲害，還有一手雷法，哪怕有黑罐在手，單打獨鬥也並非十分保險，初來乍到，還是需要苟一手。」

柳常呢喃出聲，忽然聽到遠處有人聲，隨後法力一卷化作一團黑霧，徑直朝著遠處的山嶺之中竄去。

等柳常消失之後，一群人手持鋤頭鐵鍬吆喝著衝出來，而在一群人之前，一位一身藍衣背後負劍，腰間佩戴一個小鐵葫蘆的青年目光凝重的看向柳常方才蹲著的河邊。

「仙長，那該死的蛇妖好像不在這裡，難道已經順水跑了？」

「這該如何是好，那蛇妖現在跑了，若是等仙長您離開之後，他又跑回來報復該怎麼辦！」

青年目光盯著河邊，疑惑道：「古怪，這蛇妖心口挨我一計掌心雷不應該還活著，即便活著也不可能逃的如此不留痕迹。」

「仙長，仙長！」

負劍青年回過神來，看向神色焦急的眾人道：「你們儘管放心，這蛇妖已經被我重創，跑不遠，我今日必定將其誅殺。」

「你們之前說這蛇妖是亂石山的妖精？」

身側一明顯富態的長褂中年點頭道：「是的仙長，這蛇妖和一頭黃鼠狼精佔據了亂石山好些年頭，周邊的幾個村子月月都要去給他們供奉，若是他們不滿意，村子就要遭殃。

「這些年便無其他人前來除妖？」負劍青年疑惑詢問。

「也有其他仙長路過，可有些忌憚那兩個妖精不敢上山，之前倒是曾來過一個道長上山除妖，只是這兩個妖精如事先知道一般，提前躲走，等道長一走他們就又回來變本加厲，讓我們這日子苦不堪言。」

「此次若非仙長您途徑青石村，遇到那蛇妖行兇，斷然無法重傷那蛇妖。」

負劍青年眉頭微皺，隨後右手從腰間劃過，手中便多出了一張黃符。

指尖運轉法力，口中念念有詞：

「天清地明，大質無形，尋妖辨邪，諸跡顯蹤，急急如律令！」

青年抬手一擲，黃符飛出化作一金光，金光一閃之下，柳常方才逃離的方向有一縷縷淡淡黑氣浮現，卻又一點點消散。

「那裡可是亂石山的方向？」

「正是。」

負劍青年微微點頭，平靜道：「你們且先回去，容我前去斬了這兩頭惡妖！」

「仙長，那亂石山林深樹密，若是無人帶路最容易迷失，仙長為我等除妖，我等不勝感激，便讓我為仙長帶路！」

富態中年言辭懇切，負劍青年不疑有他，點頭拱手道：「那便有勞了。」

富態中年連連搖頭，「不礙事不礙事，旺財，我們為仙長帶路。」

「是老爺。」

卻說柳常一路駕霧回到三十多里之外的亂石山，徑直穿過山林，來到半山腰的一座廟宇之前。

這廟青磚綠瓦，周遭裹著淡淡白霧，廟宇大門上掛著一塊牌匾，上面篆寫「黃仙廟」三個描漆貼金的大字。

推門走入廟中，院子里收拾的整整齊齊，左邊的長桌上躺著一個被開膛破肚的青年，他是練氣士，除妖不成反被黃老仙除了，並將這經過天地靈氣滋潤，蘊藏微弱法力的肉身帶回來給兒孫打打牙祭。

正廟門前，三隻黃鼠狼盤坐在屋檐下正在打坐吐納修行。

聽得動靜紛紛睜眼來瞧，一見柳常的凄慘模樣頓時驚呼出聲，快速圍攏過來。

「啊呀！柳二叔，您怎個成了這麼一個悲慘模樣！」

「柳二叔法力高強，誰能將柳二叔您打成這樣！」

柳常故作陰沉的擺了擺手，快步走進正廟當中，那廟台之上並無神像，而是盤坐著一個黃髮黃須的矮小老頭。

黃老仙平復吐納，睜開雙眼，瞳放黃芒驚疑道：

「柳老弟，到底是什麼難纏的對手能將你打成這幅模樣？」

柳常冷哼一聲，面容憤恨道：「這次倒霉，碰上了一名御雷宗的弟子，那人與老哥你一般乃是練氣後期的修為，手有寶物，又修有雷法，我差點就死在他手中！」

「現在雖是沒死，可我那好不容易煉製的法器也折損在他手中，真是氣煞我也！」

黃老仙目光微凝，凝重道：「御雷宗弟子……」

「我等妖修最是懼雷，遇上這修行雷法之人，自是先天上便低了一頭。」

「對方怕是也不會善罷甘休！」

正言語間，黃老仙忽然驚咦一聲，額前一根黃髮無火自燃化作一縷黃煙。

那黃煙形成一行文字——

「我已將人帶向肉骨林，請大仙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