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魂穿(日常)
一處幾乎漆黑如墨,伸手難見五指卻彷彿無邊無際,宛如浩瀚無垠的宇宙的空間內,站立著一個渾身散發著明亮白光的少年。
猶如從小說中走出的少年屹立在這片空間中,抬頭仰望著頭頂寥寥無幾,像是星星般閃耀著的微弱光芒。
「怎麼?很不舍么?」
突然,少年的耳邊傳來一陣清脆的聲音。
「你不是吟遊詩人嗎,難道對你來說,捉弄我比寫詩更有趣么?」
少年聽見熟悉的聲音,無奈地轉過身。
「哎嘿~這話說的不對哦~對於一名優秀的吟遊詩人來說,動人的詩篇往往來源於生活過後的感悟。只要我在認真的生活,那我就是每時每刻都在完善我的詩篇哦。」
深邃的空間內突然出現了另一位同樣渾身上下閃耀著微光的眉清目秀的少年,青翠欲滴的衣裝散發出勃勃生機。溫迪右手瀟洒一揮,凝滯的空間內似是突然颳起一陣微風,將他身前少年的外套輕輕捲起。
清風旋轉著拂過少年的身體,溫迪左手輕輕一攤,清風便全部都彙集於他的左手手心之上,眨眼間化作了一把樸實無華的里拉琴。
溫迪左手穩穩地托住木琴底座,右手行雲流水般撥動琴弦,悠揚的琴聲回蕩在這處空蕩的天地之間。聽著提瓦特大陸最厲害的吟遊詩人彈奏出的優美旋律,少年蕩漾不止的心湖彷彿拂過習習涼風,細小的漣漪都被琴弦上流淌出的樂符所撫平。
「不用著急~我們還有很多的時間。」
一曲奏畢,溫迪放下手上的琴,笑眯眯的看著眼前的少年。
少年沒有回答,只是轉過身來,用平靜的目光看著溫迪。
「哎嘿~」
少年無奈地搖搖頭,重新看向頭頂那寥寥無幾的星光,只是眼底深處的那抹急躁已經消失無蹤。
「溫迪,外面的局勢沒什麼好擔心的,只是我的時間已經不剩多少了。」
溫迪的琴已經在一曲奏畢后就重新化為清風回到了他左腰間掛著的神之眼內。兩手空空的溫迪聽見少年的話,翠綠的雙眼中劃過一抹驚愕,雙手抱在身前,左手托住下巴,因為少年的一句話陷入了沉思。他雖然知道少年的目的,但卻完全預測不到他接下來的行動。
「風神大人,到外面了我再跟你解釋吧。」
似是感應到了什麼一般,少年突然抬起頭,整個人迸發出閃耀的純白光芒,消失在了這處幽寂的空間內。
看見少年消失在眼前,溫迪的身體也緊接著迸發出閃耀的純白光芒,緊跟著消失在這片空間里。
當視野里的白芒消退,溫迪看見了躺在床上睡得正沉的江軒皓以及站在床邊看著躺在床上的江軒皓的少年。
看著兩個一模一樣的面孔同時出現在眼前,饒是活了上千年,見多識廣的風神大人,仍是感到一陣夢幻湧上心頭。皎潔的月光透過窗戶點亮房間,站在床邊的少年被朦朧的月光全部籠罩,溫迪一時間分不清視野內潔白的微光是來自於月亮還是少年。
「真是神奇啊~」
作為目前全提瓦特大陸上最了解靈魂的人,溫迪仍然因為眼前的一幕而感慨。
站在床邊的少年並沒有磨蹭太久,伸出左手對準躺在床上的江軒皓的眉心,掌心中閃耀出乳白的光芒。
「溫迪,你活了上千年,應該沒見過我這種人吧,明明是自己深愛的人,卻能輕而易舉地託付給別人。」
聽見少年的話,溫迪的兩葉柳眉不由自主地皺在一起,抿了抿嘴唇,臉上露出複雜的神色。老實說,作為神明,在這上千年間,他巡視蒙德,遊歷大陸的時間並不算少,作為一位名動提瓦特的優秀吟遊詩人,他見識過的愛情故事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他聽聞過單方面付出而痴狂到死的人,也見識過求而不得而自願放手的人。而他聽過的所有悲情愛戀中,無一例外,或多或少都擁有遺憾,哪怕是最正直豁達的騎士,也會因為自己的無心一曲而面帶落寞。
但他在眼前的少年身上卻看不見任何因為失去自己深愛之人的失落與痛苦,眼前的少年不僅沒有難受和遺憾,反而充滿了祝福與期許,他祝福自己深愛的人能夠擁有美好的未來,也期許自己深愛的人能夠得到自己想要的所有。
溫迪是提瓦特大陸上少有的對靈魂有所研究的人,他非常清楚的知道,靈魂體可以隱藏自己的想法,卻完全隱藏不了自己的情緒。他一直都在細心觀察眼前的少年,在談及自己深愛的人時,身為神明的他也沒有從對方身上感受到一絲絲的遺憾。眼前的少年真的超出他對於人類的認知範圍之外了,他都想不到該用什麼樣的詞語來形容這位少年。
說他毫無尊嚴地跪舔,他卻能夠真心祝福自己所愛之人而沒有任何怨恨遺憾,說他薄情寡義,他卻也會因為與自己所愛之人的離別而悲傷落淚。溫迪自認為是整個提瓦特大陸最好的感情顧問,但他也實在理解不了少年對於感情的態度。
「這得從我小時候開始說起了。」
少年的左手掌心閃耀著的乳白光芒中分裂出一條細小的光線,光線的另一端則連接在躺在床上的江軒皓的眉心間。
「我的父母在年輕的時候曾在國家的幫助下前往外國留學,但學成歸來的飛機卻失事了,當時飛機上的10位科學家,包括我的父母,因為那次的事故去到了提瓦特大陸,有幸進入了一個名為坎瑞亞的國家交流學習。」
「坎瑞亞!」
哪怕已經過去了上千年,但溫迪聽見這個詞語,仍是不自覺地低呼。
「前往坎瑞亞的時候還有10個人,但當他們從提瓦特大陸回來卻只剩下了4個人。另外6個人,聽其他人的解釋,是因為在坎瑞亞接觸到了禁忌的知識而被污染了。」
聽著少年的話語,溫迪那稱得上可愛的臉龐此時卻是毫無表情,反而顯得有些陰沉可怕。畢竟他對坎瑞亞最深刻的記憶,是遮天蔽日的烏雲與漫山遍野的大火。哪怕驅散過鋪天蓋地的狂風暴雪,坎瑞亞滅亡的那些畫面對他來說仍然算得上觸目驚心。
「從坎瑞亞帶回領先幾百年技術的4位科學家中,有2位選擇了前往國外,而我的父母則留在了國內,並在國家的支持下,帶領著國內最頂尖的一部分科研工作者開始嘗試復現坎瑞亞的技術。」
原本因為腦海中那些絕望的畫面而有些走神的溫迪聽見了少年的這番話,猛地一驚,作為天理欽定的七神之一,坎瑞亞滅亡的原因他可太清楚不過了。
「而我父母選擇的第一個課題,就是人類的記憶。」
溫迪的臉色露出了奇怪的神色,七神之一的他當然也慕名了解過坎瑞亞的知識,坎瑞亞有一大半的技術都是依託於他們對於記憶的研究,但坎瑞亞人的記憶技術卻有著一個最大的弊端。
「經過好幾年的研究,我的父母他們成功研造出了第一台可以修改記憶的儀器。但因為操作儀器的步驟太過複雜,只能由對人類記憶有著深刻研究的人員才能操控,因此整個研究所只有我的父母才能操控這台儀器。當時還未滿10歲的我,則成為了第一個使用這台儀器的人。」
「我的父母想要通過這台儀器將他們從坎瑞亞那裡學到的所有有關於提瓦特大陸的知識都輸入進我的大腦中暫時封存起來,等到我長大后就能知道關於提瓦特大陸的大部分辛密。」
「他們用了將近一年的時間修改我的記憶,直到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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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蠢吧?原本我可以視而不見,明明她擁有的力量從一開始就不需要我擔心,但我真的做不到袖手旁觀啊。是因為這幾年的相處嗎?還是因為我該是這樣的人呢?」
哪怕少年背對著他,溫迪仍然能聽出他語氣里的迷茫。但很快,少年接著說道:
「記憶技術不愧為坎瑞亞的核心技術之一,哪怕是把編寫好的記憶植入人的大腦中這種事都能做到。」
聽見少年的話,溫迪現在才突然理解當年站在坎瑞亞最高技術館門前的老爺子的那句感慨。
「在這一年的時間裡,我的父母他們不僅僅將知識封存進我的腦海中,甚至他們還根據自己在坎瑞亞的經歷來編寫我的記憶。在我的記憶中,我與桃子,與小魚兒她們已經在坎瑞亞生活過了上百年之久。」
「每當我看見她們的臉,我的眼前總會不自覺地蹦出那些明明很是虛假,卻也無比真實的記憶。記憶是可貴的,它永遠把美好的東西定格在一瞬間,記憶是可悲的,它無法淡漠那刻骨銘心的事情。」
「於是在我死前,我放開了我大腦中所有關於提瓦特大陸里的記憶,理所當然的,天理便注意到了我,我與祂達成了交易。」
看著眼前少年平靜的背影,溫迪的好奇心使得他很想問天理要是沒注意到怎麼辦,他為什麼能確保天理一定會注意到他。但直覺又告訴他最好不要問,因為這會顯得他像個不知所云,整天除了喝酒就是睡覺的局外人一樣。
「交易的內容,便是另一個『我』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