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死士
太子妃嫁與太子多年,只得了兩個女兒,而小太孫的生母是太子側妃,將來母憑子貴,很可能對太子妃的位置有威脅,表面上看,太子妃確實有動機去害小太孫。可細想想就知道站不住腳。太子妃與太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有了這個兒子,太子之位才能穩固,太子妃才有入主中宮的一天。就算她害怕自己的位子被奪走,完全可以去母留子,殺了太孫這太不明智了。而且就算她要害,也不至於傻到將證據放在自己房間里。那麼,誰會栽贓太子妃呢?晏長風仔細想了想,首先排除了東宮內部的人,道理跟太子妃一樣,大家一榮俱榮,太子的那些妾室就算想害了太孫再栽贓太子妃,自己也坐不上太子妃的位置,沒有足夠的利益支撐,誰也不會冒這樣的險。剩下的,有能力有膽子敢在上元夜當眾謀害太孫的,似乎就只剩了秦王。晏長風記得太子妃的母族勢力龐大,其父乃內閣首輔,兄弟也多出類拔萃,是太子最有力的支持者。除掉了太子妃,無疑砍斷了太子的左膀右臂,最大的獲利者就是秦王。「外祖母,這事情有蹊蹺。」
晏長風正想將幻術技人的事告知,外面的嬤嬤忽然進來打斷了她。「大長公主,太子剛剛抓了蜀王。」
抓了蜀王?晏長風簡直懷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抓他幹什麼?「抓他做甚?」
大長公主也十分驚奇。「回大長公主,說是太子抓到了那伙幻術技人,根據他們招供,是蜀王雇傭他們在上元夜表演幻術。」
晏長風抬頭看了眼外祖母,她老人家臉上明明白白掛著「太子的腦子是不是讓驢踢了」的表情。蜀王再不濟也是個親王,就算他有嫌疑,也不能說抓就抓了,應該要上報聖上,按照流程抓人審訊,也免了太子落一個迫害弟兄的罪名。看來太子是讓兒子的死刺激瘋了。「糊塗東西!」
大長公主對厲嬤嬤道,「你代我去一趟東宮,叫太子把蜀王親自送回府,太子妃也放了,案子該查查,但不要這樣鬧得人心惶惶的,讓他自己想想,惹惱了他岳丈對他有什麼好處!」
厲嬤嬤得了吩咐,立刻去往東宮。大長公主坐在榻上眯眼揉著太陽穴,心累地開口:「雪衣丫頭,你方才想要說什麼?」
晏長風:「外祖母,我手上也有一個幻術技人。」
大長公主倏地睜開眼,「你是如何抓到的?那伙子人不是在太子那裡?」
晏長風便將今夜抓人的事挑挑揀揀與外祖母說,「因為四妹妹與裴家小姐被賊人擄走,我就跟裴二借了幾個兵馬司的司吏滿城找人,後來我找到了四妹妹她們,裴二抓到了那些幻術技人,但裴二的功勞被趙指揮搶了去,幸而他留了心眼,留下了一個交給我,我想著,今日太子痛失愛子心緒不寧,恐怕影響判斷,於是就先帶了回來請您示下,據裴二說,這個人隱約是那些人的領頭。」
大長公主笑了笑,「裴家這二小子倒凡事想著你,那你覺得,這些人跟蜀王可有關係?」
「沒審之前,我不好斷定,只是我認為就算有關係也不能說明蜀王殿下要謀害小太孫,這對他並沒有好處。」
晏長風斟酌道,「今日這事頗有疑點,太孫中毒已經夭折,卻要多此一舉從城樓上摔下,除了掩蓋死亡真相以外,我覺得最大的作用應該是栽贓。」
大長公主自然看得出來這其中的蹊蹺,她有心考驗外孫女,「你把你想的與我說說看。」
「首先,如果這事是太子妃做的,她不會做得這樣大張旗鼓,今日這樣的場合,聖上必然震怒,如果嚴查,她恐怕很難逃脫干係。」
晏長風想得明白,說得極快,「第二,按照目前的線索看,如果是太子妃事先給小太孫下了毒,她想用摔下城樓的方式掩蓋死相,那她怎麼就能事先預判那幻化出來的龍會剛好嚇到乳娘呢?說她勾結了蜀王,弄了這麼一支幻術隊來?這顯然太牽強,反倒是如果有人意圖殺害太孫再栽贓太子妃,致使太子與太子妃離心,就很說得通了。」
大長公主點點頭,又提出疑問,「照你的分析,謀害太孫與指使幻術技人的應該是同一個人,可他如何能預判乳娘的行為呢?」
「這正是我懷疑的另一個點。」
晏長風將今日乳娘的異常說與外祖母聽,「小太孫的異樣別人察覺不到,乳娘不應該不知道,小太孫被她失手摔下城樓后,她幾乎是立刻就跟著跳了樓,她前一刻才被嚇得失神,又親眼看著小太孫摔下樓,這雙重打擊下居然能反應這樣迅速,我覺得不正常,難保不是有意為之,不過這只是我的懷疑,我想要單獨見一見那個乳娘,可估計太子不會給我機會,他雖然同意我查案,但應該沒把我當回事。」
大長公主無奈地笑,「太子要是有你這一半的心思,也干不出來這些糊塗事。」
「太子痛失愛子失去理智也能理解。」
晏長風說,「今日我攬下這事一來是為我自己,當時太子要抓我,聖上卻要賞我,儘管聖上是好意,但也讓太子有些沒面子,我不想得罪太子,所以硬著頭破攬下這破事,我要查不出來,再讓他罰我出出氣,這事也就過去了。二來呢,我正是看出太子失了理智,亂抓無辜,恐怕正中歹人下懷,所以才攬下來讓您做主。」
大長公主半是欣慰半是愁,長風這孩子處處給她驚喜,這樣的膽識與頭腦真是很有自己當年的樣子,愁的是皇帝嫡系怎麼就沒生出一個像樣的繼承人,每一代都要她們這些女人在背後操勞。「罷了,既然你攬下了這案子,你就去查吧,外祖母給你撐腰,誰不給你面子你讓他來見我。」
晏長風就等外祖母這句話,她人微言輕,確實需要外祖母撐腰,不然她恐怕連東宮的門都進不去。「您要是信任我,那我就放手查了啊,不過先給您告個罪,要是查不好給您丟了臉,您可千萬別罵我。」
大長公主笑嗔她,「你那臉皮還怕我罵?」
晏長風一本正經道:「瞧您說的,我好歹是個姑娘家,要臉要皮的。」
大長公主嗤笑,「我可聽四丫頭說了,她雪衣表姐今日威武,當街跳車抓賊,一個人幹掉三個大男人,你這樣的姑娘家可不多見。」
晏長風:「嘿嘿,還行吧。」
大長公主白了她一眼,「對了,那幾個混混是怎麼回事,四丫頭也說不清楚。」
「是秦家管家雇傭的人,本來是要劫走秦惠容,毀她清白,結果認錯了人,今日秦惠容跟四妹妹在天衣坊選了一款花樣的衣裳,剛巧裴萱也是一樣的,那些混混照著衣裳抓人,可不是就抓錯了。」
晏長風刻意將事情往秦惠容身上引,「這也幸虧聖上派了白夜司的人來,我也剛巧找到她們,不然這兩個姑娘後半輩子怕是就毀了。」
「怎麼又是秦家那個丫頭!」
大長公主對秦家兩姐妹,尤其是秦惠容的印象很不好,「兩個姐妹窩裡斗,倒是會牽扯我們家,上次是二丫頭,這次是四丫頭,真當我是她任意擺布的刀了不成!」
晏長風心說可不是嗎,秦惠容就是把您當成手上的刀了,可惜她低估了外祖母的眼力,沒能把禍引到秦淮月頭上,反而反噬了自己。大長公主:「秦慎這人,官場上頗為圓滑,卻不會管內宅,再這樣下去,他遲早要被后宅拖累!」
「倒也不盡然啊外祖母。」
晏長風說,「秦惠容這姑娘很有手腕,將來成了國公府世子婦,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秦尚書沒準兒就沾了女兒的光呢。」
大長公主神色一動,眼睛漸漸眯了起來。晏長風觀其神色便知,這防備的種子在外祖母心裡種下了。從世安院出來,她沒立刻去審問那幻術技人,而是帶著柳清儀連夜去了東宮。她想儘快查一查太孫乳娘,夜長夢多,誰知道會不會被滅口。今夜東宮無人入眠,燈火通明。晏長風舉著大長公主的大旗一路暢通無阻,很快就進了東宮內宅。此時太子不在,不情不願去送蜀王回府了,太子妃剛被放出來,在自己院子里禁足。按說晏長風應該先去拜見太子妃,但不知道為何,她心裡有不好的預感,於是先去了關押乳娘的地方。東宮設有牢房,分了男女,太子妃方才就是被關押在了女牢里。進去的時候,女獄卒正在送飯,那飯碗剛要往牢里遞送,便聽柳清儀喊道:「慢著!」
女獄卒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是誰,竟然來東宮指手畫腳?」
晏長風道:「我們是奉大長公主的命過來查案的。」
「大長公主?你有何憑證?」
不等晏長風說什麼,柳清儀已經上前搶走了飯碗,她雖然打不過吳循,但對付一個獄卒還是綽綽有餘。「誒你這人……」「這粥里有毒。」
柳清儀只聞了一下便斷定,「烈毒,中毒者心悸而亡,狀似受驚。」
女獄卒:「……」她懷疑這人在胡說八道,東宮怎麼可能有人下……不對,小太孫不就是剛中了毒!晏長風看向牢里的乳娘,她毫無意外或是懼怕的神色,證明她清楚自己有可能被滅口。「把門打開。」
女獄卒終於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倘若今天她把這粥遞進去,乳娘被毒死,那她……她二話不說就拿出鑰匙開了牢房,「姑娘請。」
晏長風走進牢房,蹲在乳娘身邊,看著她的神情,「看起來你好像也不打算活了是么。」
乳娘別過臉去,一臉視死如歸,「答應幫太子妃做事的時候我就沒想過活!」
「那圖什麼呢?」
晏長風笑了,「是死忠,還是有把柄在太子妃手裡,還是說她許了你什麼好處?」
乳娘不吭聲。「這是讓我猜啊。」
晏長風蹲累了,就地坐下,倒也不嫌棄牢房裡散發著餿味的乾草,「那我就受累猜猜看吧,死忠顯然不可能,死忠的人不可能供出太子妃,有把柄也不太可能,你都這樣出賣太子妃了,顯然也不怎麼怕她手裡的把柄,好處嗎……什麼樣的好處不得有命享啊,你自己沒了命,再把太子妃坑得沒了命,這好處莫不是要去地府享?」
乳娘乾脆閉上了眼,「你殺了我吧,我無可奉告。」
「要查出誰指使的你一點都不難。」
晏長風注視她的微表情,「我的丫頭擅毒,順著這碗毒粥就能揪出幕後黑手,另外,查查你的底細更容易,你這樣甘心去死,多半是為了家人,你信不信你死了,我就能讓你的家人不得安寧,讓你白死一回。」
乳娘的眼皮不安地抖動著,但不知是不是顧忌什麼,依舊沒有睜開。晏長風緩和語氣,「同樣的,如果你配合說出真相,我也能保你一家平安,怎麼決定就看你了。」
她話音剛落,便見乳娘忽的抬起手,握住了頭上的發簪,晏長風眼疾手快,迅速出手抓住乳娘的手腕。與此同時,一個湯碗從牢外飛來,徑直砸向乳娘的手,簪子被擊落在地,碎作兩半,裡面白色的粉末散了一地。乳娘登時臉色灰白。秦王府「葯送進去了?」
秦王跪坐矮几旁烹茶,問道貼身護衛楊義。「殿下放心,葯已經送進去了,這次必定不能失手。」
「今日的謀划也是萬無一失,不也還是出了岔子。」
秦王將烹好的茶放在鼻下輕嗅,不知是不是味道不對,他微微皺了下眉。「殿下,今夜之事尚還可控,雖然沒料到晏家姑娘還有兵馬司的人會橫插一杠,但幸而補救及時,太子顯然失去理智,稍有嫌疑的人都會抓捕,那些幻術技人賴在蜀王頭上他居然也就信了,咱們只需將太子妃還有蜀王被抓的消息放出去,就夠太子被詬病許久了。」
「殿下!」
門外有護衛忽然闖進來,「東宮傳出消息,乳娘沒能滅口!」
茶杯里的茶盡數潑了出去,秦王將茶杯重重放在桌上,「是沒能滅,還是她不想死?我秦王府的死士,只要我需要,豈有死不了的道理?」
護衛說:「暫時還不知因由,東宮的看守忽然嚴密起來,消息不能及時傳出來。」
秦王的神色危險起來,「一擊不成便不能再動,她不知道計劃,別的諒她也不敢說,那個幻術技人的頭目一定要滅了口,必不能讓他落入東宮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