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第 42 章 油印機
對於自己名聲不好這件事兒,其實冼如星早就有心裡準備,畢竟歷史上的天子近臣幾乎都被編排過,而她又是女的,跟男領導整天在一起,最容易被造黃謠。
對此她看得很開,造就造唄,別說是在封建社會,就是上輩子在公司她也不止一次聽過。她忙她的,反正這幫人也就這點本事了。
然而這次屬實是有點突破下限了。
什麼跟嘉靖的香\艷後宮生活,利用寵愛大肆斂財都已經是最低端的了,甚至傳出她為了保持美貌,吃童男童女的肉。眾所周知,前內閣首輔楊廷和在民間名聲一直很好,雖然他兒子打了皇帝,但百姓並未因此牽連,反而十分感念他打殺貪官污吏,將土地還給平民。現在楊廷和就這麼被貶官了,老百姓是不曉得朝堂上的風雲變幻,只覺得好官走了,必定是有人陷害,挑來撿去的,就全按在了冼如星身上。
「謠言!絕對的謠言!」冼如星咬牙切齒,罵她生活作風奢靡,但她的錢都是自己賺的,而且她一個現代人,過得精細點有毛病嗎!另外楊廷和滾蛋跟自己有個屁的關係,要不是她求情嘉靖能扒楊慎一層皮!
最後什麼童男童女,更是讓冼如星一下子從帶惡人淪為法制咖。
董小乙跟著義憤填膺,「可不是!那群人就瞎說,俺就不信那勞什子童男童女有真人研究出來的菜好吃!」
冼如星:「……」
冷冷掃視了他一眼,成功讓其閉嘴后,冼如星轉頭對塞納斯道:「該說的我已經都與你說了,等下你帶著董小乙去提貨,除了他,我可以再給你增派兩名護衛。現在大明路上剛剛通商,可能許多人還不知道,你這一路可以多幫著宣傳下。」
「倘若這次順利,那麼不光造船,以後涉及到弗朗機的事兒都就交給你了,想必塞納斯先生也明白這裡面有多少利潤,切莫要因小失大啊。」
「是、是,我一定不會辜負冼教士的信任。」塞納斯頻頻點頭,這個時代雖然還沒有買辦這個概念,但假如事情成功,那塞納斯以後將從事著與買辦差不多的工作。他雖然有弗朗機血統,卻對那個地方沒有感情,骨子裡又唯利是圖,沒有比其更合適的了。
冼如星讓身後護衛領著他去倉庫,待其走後,對著一旁忐忑不安的董小乙道:「知道我為什麼選你跟著嗎?」
董小乙小心翼翼地看了她兩眼,「因為小人和姓塞的相熟?」
「因為你當時沒有向他提供大明的信息。」冼如星搖搖頭,這點看似不起眼,但真正做到其實是很難的。這個時代老百姓別說愛國教育,連書都沒怎麼看過,更別提董小乙當時窮得叮噹響,用這些不重要的消息換取錢財再正常不過。可即便如此,他最後也選擇閉口不談,所以光是憑藉這份意識,也足以讓冼如星用一用他。
董小乙微愣,旋即拍著胸脯保證,自己去西域這一路一定看好塞納斯,絕對不讓真人失望。
冼如星點頭,又交代了幾句方才放其離開。待此事處理完,一個轉身去往內城。
至於做什麼?當然是去解決自己被造謠一事。
簡單的謠言她可以不管,但涉及到人命,無論如何都無法坐以待斃。就好比之前郭勛編《英烈傳》想給自己祖宗增光,這個時代僅僅是流言蜚語同樣能影響到許多。
自己被中傷,想來想去都是大明文官們的手筆,而至於文官中什麼人最閑最願意傳小話,當屬翰林院那幫碎嘴子,於是在思考一番后,冼如星選擇了與他們正面剛。
翰林院離四夷館並不遠,與六部太醫院靠近,皆在大明門東部。原本由唐玄宗設立,最開始不過是幫助皇帝處理一些文書工作,然而在明朝,它的職權卻有了極大提升。
為了鞏固皇權,太、祖朱元璋廢除了丞相這個官位,但之後就面臨工作太多處理不過來的囧相,於是開始提拔翰林院的官員。這些官員大多年輕有學識,而且最高不過是五六品的小官,很難像丞相那般位高權重。
此事流傳著這樣一句話「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所以翰林院不光是皇帝的智囊團,也是內閣的人才庫,可以說只要進了翰林,今後的人生可謂一帆風順。如此一來,也難怪翰林院的官員們走路鼻孔朝天。
冼如星到的時候,翰林院的長官翰林學士並未在此,兩名年輕的編修看到她大搖大擺地走進來嚇得差點摔了個跟頭,勉強站穩身形后,慌慌張張道:「你你你……好大的膽子,這裡是你隨便來的地方嗎!」
翰林院可是讀書人心中聖地,當時張璁剛出頭,嘉靖像讓他進來鍍層金都被眾人冷嘲熱諷地懟了回去。對於冼如星,他們當然知曉,並且對皇帝如此寵幸這樣一位女道士一直頗有微詞,結果沒想到今日對方竟然直接殺上來了。
「哦,」冼如星冷冷地應了一聲,然後從身上掏出塊令牌,「陛下賜我御前行走,所以嚴格上來說,無論哪兒我都能去。」
說罷便跨過門檻,徑直走了進去。
見她進屋,裡面的人更慌了。一幫半大小子,有些家教嚴格的除了自家女眷甚至沒有接觸過異性,所以看見冼如星,有縮在角落心中默念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的,也有背對著用書掩著臉直呼非禮勿視的,放眼望去,能正常對話的沒幾個。
冼如星覺得好笑,大大方方搬了把椅子坐下,也不在意旁人怎樣,高聲道,「張主事,貧道有事想要拜訪。」
此言一出,大家齊齊回頭,轉身望向一矮個子青年。
戶部主事張充苦笑,之前跟著楊慎他們胡鬧,好不容易被放回去,今天剛好想來翰林院挑幾本雜書看,他因為講學官的身份可以自由在此出入,結果沒成想被冼如星逮住了。
想到自己之前也算欠其人情,只好硬著頭皮走了出來,「冼真人有事單獨找我便好,何必走這老遠。」
冼如星不置可否,視線掃過其手中的《論語集注》,張充表示著是要拿給自己兒子開蒙用的。
「哦,張主事才高八斗,貧道敢問《論語》中提到『子貢方人。子曰:「賜也賢乎哉?夫我則不暇』何解?」
張充怔了怔,下意識答道:「此為聖人教導子貢莫要去議論旁人是非。」
「那『群居終日,言不及義,好行小慧。』又何解?」
「是聖人說大家聚在一起,講不出什麼有道理的話,只懂得賣弄些小聰明……」張充話未說完,便反應過來對方是在嘲諷翰林院這幫人,於是連忙閉嘴,尷尬地站在那裡。
不僅僅是他,翰林院其餘官員也都明白冼如星今日來到底是為了什麼,不由面露心虛之色。
此時後方突然有人大著膽子開口道:「我們說的是事實,你欺君媚上,引得陛下不學好!」
冼如星轉頭,望向說話之人,沉默著大步流星向其走去。
那人眼看她越來越近,頓時手足無措起來,嘴裡念著不要過來,身體縮成一團看上去好不可憐。
「你來說說,我怎麼欺君了,你親眼看見了?」
「我……你……」男子結結巴巴,之後不知想到什麼,臉漲得通紅。
冼如星冷笑:「虧你們還是讀書人,滿腦子都是些污穢之事,甚至還敢編排到陛下頭上,今日我可以既往不咎,再有下次,那乾脆讓廠衛來與你們說道說道!」言罷,轉身離去。
滿屋的大男人一句話不敢多說,直到其身影消失不見方才鬆了口氣。
在翰林院發了一通飆的冼如星走在內城主幹道上,心中有些疑惑。
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翰林院這幫人在背後說小話不奇怪,可什麼童男童女怎麼也不像他們的風格,今日一番試探下來,也沒見他們提起怪力亂神之類的,所以那些難不成是老百姓自己發揮創造的?
不管怎樣,現在事情還不到無法挽回的地步。
冼如星想了又想,最後決定通過自己來挽回名聲。
在明代,若論最容易揚名,成本最小的,毫無疑問是與文化沾邊。明朝結社之風盛行,文人們無論是出書還是寫詩,只要質量過硬,都很容易闖出一番名堂。
不過冼如星雖然為了融入這個時代,曾經在王府抽出時間看了不少四書五經,但也僅限於了解,若真讓她長篇大論跟人辯駁,那她肯定說不過這時代的人。
如此一來,從出版業入手到是個比較好的方向。
不過嘛,要是直接辦報紙時機未免還不太成熟。之前說過,哪怕是京城,能讀書寫字的人也不算多,跟別提辦報紙之後還要排版,選擇刊登內容,計劃發行時間……最主要的是,明朝雖然不至於像清朝一樣大型文字獄,但因言獲罪的也不在少數,倘若審核不到位最後再惹出什麼事兒來,就有些得不償失了。
冼如星當然也可以辦一版純粹的娛樂向報刊,比如每天刊登一些朝中大臣們的八卦,生活小趣聞,再混合上輩子接觸的屎尿屁笑話,保證不愁銷量。可她現在要的是好名聲,搞這些又有什麼用。
秉持著從哪兒跌倒就從哪兒站起來的原則,冼如星沉思許久,最後決定從幼童身上入手。
不是有人造謠自己吃小孩兒嗎,她偏偏就要成為全京城最受孩子歡迎的人!
冼道長回到欽安殿,閉關整整月余,之後拿出了一份完整的計劃書,找朱厚熜蓋完章后飛速趕往司禮監。
明朝一共設立「十二監」管理內廷,其中司禮監為其中之首,一開始其不過是負責筆墨書畫,皇城內一切禮儀等,後來由於皇帝懶政,給了其「批紅」的權利,於是司禮監大太監們身價水漲船高,甚至被人稱作「內廷宰相」。時間久了,大家也就忘記他們原來是幹什麼的了,事實上,如今司禮監依舊掌管著明代中央政府刻書最重要的機構——經廠。
冼如星想要印書,現組人不知要組到猴年馬月,乾脆直接從皇宮裡調。剛好嘉靖也在犯愁宮裡匠人的冗員問題,聽到她要人,二話沒說便批了三十個內侍加一百個匠人。
在司禮監卻混到經廠里刻字的宦官,想也知道不是什麼機靈會來事兒的,為首的太監名叫鮑三山,大概四十上下,看著冼如星有些緊張道:「真人是要印什麼,咱這兒千字文和四書都有現成的雕版,假如是話本,給了原件兒我們也可以刻。都是十幾年的老匠人了,選用的紙墨都是上品,保證行格疏朗,字大如錢,流到市面上保您賣到好價錢。」
說完便殷勤地給冼如星展示了下巨大的雕版。
冼如星看了兩眼,發現果然相較於外面書局裡賣得字更大一些,瞧著不費眼睛,也極為精美。遂有些好奇道:「我記得《夢溪筆談》中有提到過,宋時畢昇歷時八年研究出一種活字印刷術,相較於雕版成本更加低廉,你們怎麼不用那個啊?」
鮑三山一聽就笑了,知道自己這位上司不是個懂行的,於是解釋道:「真人有所不知,那活字印刷採用的膠泥刻字,本身難度極高,遇火之後還容易開裂,排版的時候字塊拆裝都很麻煩,經常鋪不平整。到是聽聞有的書局用銅來弄,但那成本還不如雕版,所以宮裡未曾引進。」
「原來如此,」冼如星瞭然地點了點頭,她倒不知道還有這麼一出。
上面不懂,其實對底下的也有好處,最起碼真遇事兒能憑藉專業知識糊弄過去,鮑三山收起雀躍的心情,面上依舊一派恭敬等待冼如星發話。
冼如星看著雕版,摸了摸下巴,最後還是道:「不行,你們之前幹活兒的時候我看了一下,依舊是太慢,而且一堆人忙活,感覺還得用我的方法。」
眾人不解,冼如星乾脆讓手下將準備好機器抬了出來。
那是一個有人腰那麼高、四四方方的東西,旁邊有個把手,也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
「以後呢,可以先把蠟紙附在鐵板上刻字,然後這樣放在油印機上,在滾筒上面塗油墨,一推一拉就可以了。過程要勻速用力,否則很容易塗不均,你看我這張就壞了。」冼如星抽出下面的紙,擦了擦黑乎乎的手,油印就這點不好,要是不用發動機全靠手操作,很容易沾得到處都是。
太監匠人們已經看呆了,他們眼睜睜看著對方跟變戲法一樣,片刻就印好了一份,而且整個過程只有她一人操作,這中間要省多少人力?不是說不懂印刷嗎??
對此冼如星無奈表示,她確實不懂印刷,無論是古代的活字雕版還是現代掃描列印都沒太深入研究過。這個油印機算是時代產物。以前公司組織參觀老革\\命基地的時候那裡擺放過一台,據說九十年代還有不少單位學校使用此物。
說實話,在冼如星看來這東西其實也不是很方便,要印一套書最起碼也得半天,沒有發電機光靠手搖,搖一圈印一張累得要死,不過對比現在的雕版印刷,已經算是降維打擊了。
「這個機器目前為止僅僅做出來兩台,不過不要緊,後面工匠已經在加班加點,在正式投產之前,咱們先來特訓一下如何操作。」冼如星語氣平靜。不過現在太監們再看她怎麼看都覺得透露出一股高深莫測的氣質,感嘆也難怪人家能得皇帝信任,於是再也不敢起輕視之心,老老實實跟著學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