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第 74 章 高手
某種程度上,打仗其實就是在打後勤。
尤其是在古代,畢竟沒有那麼多通訊設備,而很多重大決策即使是統帥也難以決定,如此一來就只能上報給朝廷。而皇帝等文官又距離戰場十分遙遠,一些基本信息甚至只能通過翻看書籍文案來獲取。很多歷史上看似腦癱的事件都是這樣遠程「微操」導致的。
冼如星作為這次的監軍,當然要避免這種事發生,所以自打進營地,就花費了大量的時間精力去做統計。
而楊一清作為曾今的戰場統帥,幾乎是立刻就意識到這份資料的價值,別說現在,這裡面的各種水文地形,哪怕是十幾二十年後都很有用。
剩下的人雖然沒他這麼懂,但身居要位,總能聽出點什麼。王瓊這個管錢的最先皺眉道:「這麼看來,前線每天消耗的糧草,比最開始估算的多了兩成。」
費宏表示,現在戰事吃緊,多出一點也是正常的。
王瓊點頭道:「這我自然知道,不過兩成看上去不多,但若累月加在一起,數量就很可觀了。」
他在心中估算了下,面色嚴肅道:「這麼看來,在盛夏之前,必須要結束這場戰鬥,否則以我朝的財政,怕是很難支撐下去。」
眾人沉默不語,三個月的時間,擊退蒙古二十多萬大軍,怎麼想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兒。
這時候,嘉靖突然開口道:「傳令山西各府,為今要計,是要全力協助雁門關,每府抽調兩千兵馬送往前線,同時若雁門關有需要,優先供給。」
朝臣們微愣,這樣的話山西境內許多地方可就沒有兵了,在這之中,唯有楊一清,連猶豫都沒猶豫,立刻稱是,還攔下了想要反駁的費宏。
「可是……」費宏皺眉,如此這般,萬一山西境內爆發起義或者動亂又該怎麼辦。
楊一清搖頭,「只能先顧這邊了,畢竟,這場戰事,不能拖。」
……
「唉,不能拖啊……」
冼如星嘆了口氣,前線現在戰事已經陷入焦灼,雖說梅秦舒這個人還算厲害,真的憑藉著雁門關的天險抵擋住了蒙古人前進的腳步,但是別人攻不進,他也出不來,雙方就這樣在每天打幾場,誰也奈何不了誰。
但事實上,拖得越久對大明越不利。
首先就是大同府還在人家手上,那裡面可還有十幾萬大明子民。雖然根據探子回報,蒙古人並未屠城,但裡面百姓過得也很苦。如今四方眼睛可都看著,大明若不儘快將人解救出來,那朝廷的威信會極速下降。
再者就是士氣問題,說實話,雖然明朝軍隊以腐敗孱弱著稱,但現在這場仗打得真挺漂亮。至於原因也很簡單,無非就是國土淪陷,同胞被困,許多人都被激怒。像俞大猷這樣的熱血青年,不遠千里報效國家的也不在少數。可有句話叫「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這種靠著打雞血撐起來的戰鬥力也不知能撐到什麼時候。
最後一點則是還有幾日就到春耕的時間了,要戰事不儘早解決,那麼整個北方今年的收成都會受到影響。畢竟農民種地也要考慮外界因素,萬一忙活了一年結果蒙古人打過來了怎麼辦。
所以這場戰事,大明不能拖,也不敢拖!
冼如星這般想著,遂起身前往武器鍛造室。明朝武器製造總體上由工部管轄,現在戰場上這幾間屬於皇帝特批,每日硝石、火|葯源源不斷地從後方運過來。對此朝中大臣們沒太大表示,主要這些東西既不走國庫,而且明朝對武器的管轄並不嚴格,許多東西民間都能弄到。
才剛進屋,便聽到裡面傳來聲巨響,接著許多工匠慌慌張張地拿水滅火。
冼如星挑眉,湊近看去,只見空蕩蕩的場地內,甄格尷尬地站在角落裡,他身邊有幾個滿臉烏黑的匠人,正扶著桌子不住咳嗽。看見女道士,連忙恭敬行禮。
「行了行了,自己去找軍醫檢查下,別被煙嗆到嗓子,」冼如星揮手把他們趕走,轉頭問甄格道:「怎麼回事兒啊?」
那日甄格求冼如星帶著自己一起走,沒想到一路上還真堅持著跟上來了。之後冼如星考察了一番,發現他確實像徐階說的那樣,在某些方面很有天賦,便將其塞到武器製作工坊。甄格本身也沒讓人失望,雖然最開始不太懂這些,但在冼如星的指導下很快便上手,設計出了不少火器。
是的,火器。
事實上,早在明朝初年,火器就已經廣泛被使用了。在幾十年前的北京保衛戰中,于謙正是依靠著京中的火器營硬生生守下最艱難的前兩波攻勢。
而在其中最經常使用的便是火門槍了。這是一種極為簡單原始的火器,前面是一根後端封閉的筒子,筒子大多是金屬製成,早期宋朝人也用竹子。在筒身靠後的地方開一個孔充當火門,使用的時候是先從火門上倒火、葯,量要自己控制,然後放個彈丸進去,點上就可以發射了。扳機、准心什麼的通通不存在,突出一個不穩定。
而冼如星作為一個現代人,哪怕不是軍迷,也瞧不上這種粗製濫造的東西,於是便讓甄格組織改進。
此時可能有人要問,這麼大的一件事兒,就交給甄格這樣才認識幾天的人,難道不怕泄密嗎?
冼如星還真就不怕。原因就在於大明的國情,可能有人認為,明朝的後期的火器大多是從西方仿製而來,那是不是大明人不怎麼研究這些。實際情況其實恰恰相反,明朝民間對於火器的創造可謂五花八門,其種類之繁多,樣式之複雜,絕對能驚掉人的下巴。之所以如此,就是因為假如地方武器製造局研發出來新的武器,可以向朝廷申請錢。
於是整個明朝火器研發的情況就有些類似現代很多企業一窩蜂投身新能源車,主要目的就是騙補助。設計出來的火器天馬行空,根本沒辦法生產,即使是能生產出來,沒有強大而穩定的工業支撐,最後質量也都不合格。
就像現在,因為一點點小毛病,火器再一次炸膛了。
冼如星看著一地狼籍,嘆了口氣,「現在能拿出來的成品有多少。」
甄格估計了下,「大概兩百把。」
「不容易啊,」冼如星點頭,這個數量比她想象的多,旋即又道:「你們這樣測試沒什麼用,戰場上瞬息萬變,需要考慮的因素太多。」
說罷拿出一把木倉調試了下,起身道:「走吧,咱們去找真能用得上的人試試。」
說罷便起身離去,甄格連忙跟上。
再說另一邊,俞大猷在站在校場上,冷著臉監督士兵們訓練,在他旁邊,兩位同鄉好友趙五張六互相使了個眼色,小心翼翼地開口道:「志輔啊,今日仇將軍設宴,所有人晚上都去,你說咱們要不要也去坐一坐。」
俞大猷搖頭,「要去你們去把,我晚上跟幾個旗長說好要指點他們功夫。」
之前也能看出來,俞大猷身手很不錯,僅僅一招就將人高馬大的陳二狗甩了出去,但其實他的身手可不光是不錯那麼簡單。正所謂「窮文富武」,這時候能練武的,一般都是家裡條件不錯的。俞家世襲百戶,他父親交友甚廣,在其四五歲的時候就四處請福建當地名師教導兒子。在兩年前,俞大猷做了件大事兒,他自己一個人領著根木棍跑到少林寺討教功夫。
在戰勝了少林所有高手后,滿意離去。
至此,俞大猷的名聲是徹底打開了,如果不是北邊突然起戰事,他此時恐怕還在老家快樂地四處找人切磋。
可能也正是因為有過人之處,導致他沒辦法和旁人一樣對著上位者逢迎拍馬,看不慣仇鸞的做派,所以在軍營處處遭人針對。
「我覺得吧,你有時候該服軟得服軟……」好友趙五規勸道:「這兒又不比泉州,你像上次,要不是冼真人大人有大量,你這不是要吃大苦頭。」
「閉嘴吧你!我都聽說了,你們倆現在一到吃飯的時間就端著碗跑到那裝神弄鬼的營帳附近蹭飯,丟不丟人啊!」俞大猷畢竟也才只有二十歲,正是活潑好動的年紀,直接與朋友們打鬧起來,勒住兩人的脖子讓他倆保證與冼如星仇鸞保持距離,跟自己一樣有骨氣!
「咳咳!行行行,我倆一定堅貞不屈,不受奸人蠱惑!跟你一樣行了吧!」趙五張六連連對天發誓。
突然,身後傳來道女聲:「什麼奸人蠱惑?」
三人一驚,連忙回頭,只見冼如星笑眯眯地站在後面。
說人小話還被撞見難免尷尬,俞大猷轉身,面色漲紅,低頭支支吾吾。
冼如星並沒有為難他,而是轉頭看向其他兩人,緩緩到:「你就是趙小旗?」
趙五還記得與自家兄弟的保證,目不斜視道:「是,見過監軍。」
「我記得你五天前上交過一份關於蒙古人戰馬特點的研究,我讀了幾遍,寫得真好,現在像你這樣懂後勤又細心的小將不多了。」冼如星點點頭,對著趙五誇讚道。
趙五愣了下,他平日是喜歡研究馬匹,這次上戰場自然也不例外,但此都為末流,也不太受重視就是寫著玩玩,結果沒想到竟然真會有人看,當即樂開了花。
冼如星鼓勵了他幾句,接著又對張六道:「我聽說你火器用得是全軍營最好的,喜歡火門木倉嗎?改日送你一把。」
張六受寵若驚,雖說朝廷對火器管制不嚴,但火門木倉還是挺貴的,推脫兩句推不過,最後美滋滋地點頭。
俞大猷見女道士不過幾句話就把兩個好友哄得屁顛屁顛的,不由心中怒罵沒出息,表情愈發臭了。
冼如星好像沒注意到一般,繼續道:「對了,我們製作坊剛生產除了一批新軍械,你們要來試試嗎?」
「好啊好啊,」趙五張六下意識答道。
俞大猷重重咳了兩聲,見他倆都埋頭不敢吱聲,有些無奈嘆了口氣,最終還是跟著冼如星走了。
到了校場,冼如星先是讓張六實驗了下火門木倉,張六用后表示比一般的輕巧太多了,但依然有火門木倉的老毛病,準度不行,火、葯還不容易點著。
冼如星命人拿筆記下,之後又拿了另一種武器,相比於火門木倉,這種的外形已經有了些現代的影子,它的外面有根被油浸泡過的麻繩,使用的時候先扣下扳機,等點燃的繩子燒到裡面火、葯之時,子彈發射。
張六最開始還有些不習慣,但很快便熟悉起來,然後幾乎是立刻就發現了這東西的好處。
「感覺比火門木倉威力強多了,而且可不用手扶著,方便瞄準,就是不知道往遠了打怎麼樣,志輔,咱倆來試試吧。」
俞大猷雖然不怎麼用火器,但也知道此物的價值,忙抽出腰刀,站遠一點示意對方可以開始了。
「開始什麼?」冼如星有些不解,旋即就見張六扣動扳機,用木倉指著好友,接連發射子彈。
而俞大猷則抽出刀揮舞幾下,只聽「砰砰」幾聲,火光乍現,子彈紛紛被打落。
冼如星看得目瞪口呆,雖說這時候的木倉械威力小,速度也慢,但這畢竟是子彈啊!這姓俞的是超級賽亞人嗎!
俞大猷原本只是和往常一樣陪好友試木倉,無意中瞥見女道士的眼神,頓時如同吃了人蔘果般通體舒暢。想來自己在對方面前一直沒佔到什麼便宜,如今借著這個機會,不如好好露兩手。
遂跟開屏了了的孔雀一般,花式打子彈。
「啊——!!」遠處傳來一聲慘叫,眾人回頭,只見不知什麼時候走過來的仇鸞捂著襠部痛苦地蹲在地上。
原來他今日設宴,結果俞大猷不給面子不去不說,還暗搓搓用話語擠兌自己,聽完之後仇鸞氣得夠嗆,帶著人便洶洶地趕過來了。
結果才剛到,就被俞大猷打飛的子彈誤傷。
看著仇將軍扭曲的面容,眾人不由打了個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