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為藝術值得犧牲一切
安然順著說道:「誰不知道偷車犯法,那不都是生活所迫嗎,我們這個電影就要站在這個視角,去剖析裡面深層次的意涵,一個男人,生下來都是想當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誰從小的夢想是當個偷車賊?但是有時候,做什麼,成為什麼樣的人,輪得到我們選嗎?我是運氣好啊,家裡條件還行,讓我讀了點書幹了這個。有些人做力氣活的,起早貪黑,從早干到晚,一天辛苦十幾個小時,最後掙的還不夠一頓飯錢......」
安然越說越激動:「社會上這些人,說起這些撈偏門的,就是十惡不赦,凈想著不勞而獲,誰又去關心過這些人背後有什麼故事。有的父母在醫院等著看病,有的兒子女兒在老家等著上學,我不說別的,拖欠民工工資的跟偷車的相比,哪個更壞?多少賴工資的屁事沒有,最後被他們拖欠工資的人走上了偷車的道路,你說說看,是不是這個道理!」
竊格瓦拉在當偷車賊之前,也曾經在工地上打工過,當過水泥工。
這些信息,安然早就牢記於心。
安然的話極大的觸動了竊格瓦拉。
竊格瓦拉開始滔滔不絕的訴說他的經歷,都是他在工地上的所見所聞,雖然沒有涉及到偷車的部分,但能讓他打開話匣子,安然的目的也就暫時達到了。
竊格瓦拉一說就是沒完,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
林爽本想嘗試去引導竊格瓦拉說到關鍵內容,卻被安然用其他打哈哈的話阻止。
安然儘可能不去打斷竊格瓦拉,就讓竊格瓦拉使勁講,想講什麼講什麼。
竊格瓦拉也從他自己的經歷,講到別人的經歷。
情到深處加之酒精的作用開始發酵。
竊格瓦拉難掩情緒,一邊說一邊流淚。
「我現在是起來了,錢好賺,日子也不錯,但是有多少人背地裡罵我,我是知道的。」竊格瓦拉哭著說道,「以前我一個人有飯吃就行了,現在多少人要跟著我吃飯,我這個店,一開始有名氣生意好。現在呢?根本做不走,不是遇見搞事的,就是朋友來賒賬的,但是我又不能把它關了,我把店關了對我沒影響,我的兄弟們去哪家做嘛?」
竊格瓦拉越說越悲痛。
安然像一個通情達理的長輩給他遞過紙巾。
「我也不想拍那些東西,都是簽了合同叫我去拍,但是我不拍那些東西怎麼辦嘛,我們想本本分分做生意,我們的菜不好吃嗎,酒不好喝嗎,有什麼用嗎,要是我徹底沒名氣了,誰還會來我們店裡吃東西......」
「是的,餐飲生意真的不好做,不管你做的有多好,遇見一個來砸場子的,有理都說不清。」安然安慰道,「他硬說你的菜里有蟑螂,你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
竊格瓦拉抹了抹鼻涕眼淚,轉口道:「我支持你們這個電影,你們一定要拍出我們這些小人物的心酸,你們要跟別人說,說我們為什麼要去偷車,我們不偷車,我們又能做什麼。」
「是的,但是我們也要站在客觀的角度,我們這個電影不是要去歌頌偷車這種行為,是要客觀的呈現這件事。」安然說道,「各行各業啊實際上都是差不多的,都是大魚吃小魚,像我們一個編劇辛辛苦苦寫出一個好的劇本,票房幾個億,但是我也只掙那麼一點點,勉強混個溫飽,那些年輕演員連台詞都說不好,隨便走一圈就是幾十萬幾百萬揣進兜里,幹什麼都是這樣,沒個公平。」
對於安然的話,竊格瓦拉又像是感同身受。
「一樣的啊。」竊格瓦拉說道,「我那會第一次干這個,一輛電瓶車,光是電瓶也能賣八百,最後就給了我三百。」
「我們偷那些車去到店裡,有的直接被當成新車賣,打個六折,當天就能賣出去,賣東西的買東西的都知道那是黑貨,可那些人從來不會被處罰。」
聽到這裡,林爽明顯改變了坐姿,可安然卻像是沒有泛起一絲漣漪。
「你這不算什麼,我還遇見投資人要讓他家親戚出名,直接把我寫好的劇本搶過去,要不說是他家親戚寫的,就不給我報酬。」安然只是繼續的憤憤不平道。
竊格瓦拉的狀態,彷彿是跟安然一起去了比慘大會。
「你這才叫不算什麼,我第一次進去,是為了幫人頂包,當時說好了,進去以後會幫我安排妥當,出來以後一次性給我三萬塊,結果進去以後啥也不是,等我出來了,人也沒影了,我去找鬼要那三萬塊。」
「哎,這裡面像這樣類似的悲慘故事,可以挖掘的事迹實在是太多了。」安然說罷掏出了個小本子,像是要開始記錄。
安然的舉動又讓竊格瓦拉有一瞬間的不自然,但是很快,竊格瓦拉又似乎是陷入了某種思考。
像是經過了激烈的思想鬥爭。
竊格瓦拉開口道:「我沒有文化,這些東西我說不清楚,但你們真的想要知道這個行業的心酸,還是要自己干過才行。」
安然的表情沒有絲毫的起伏,林爽卻在一邊有些浮誇的敲起了桌子。
林爽突然間的悲憤道:「我現在就是沒有門路,只要這個片子能拍出來,百分之百可以得獎!」
竊格瓦拉示意林爽先冷靜。
「門路是有的,我可以給你們說一個,但是這裡面很複雜,能不能成要看你們自己,有的話我現在的身份不能說的太坦白。」
竊格瓦拉說道:「假如你們真的想要了解偷車這個行業,可以去找何老三。」
「誰是何老三?」林爽問道。
儘管竊格瓦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他思考再三之後還是回答了林爽的問題。
「何老三就是偷車行業的老大,在道上有這樣一句話你們肯定沒聽過。」竊格瓦拉回答道,「叫做你的車是你的車,我的車是我的車,但最後都是何老三的車。」
「這麼厲害嗎!」林爽不禁感嘆。
「人不在了找公安,車不在了何老三。」竊格瓦拉補充道。
轉過來竊格瓦拉開始對著安然說道:「但是不管你們是誰,就算是姜少爺本人來了,也甭指望能去找何老三問問題。」
「所以,你們要想了解這個行業,只能是去跟著何老三干一段時間,你們去他那干三個月,想聽啥樣的故事,有啥樣的故事。」
安然這時候擺出了一副時逢知己的表情:「我明白你的苦衷,你是不想再跟他們有任何的瓜葛。」
竊格瓦拉卻是搖頭道:「兄弟之間不說這些,我就幫你們通個路,再說你們也不是真的要干這個,可這件事就是這裡不太好辦。」
竊格瓦拉語氣更為直接的說道:「你們是要拍電影還是要幹什麼,這些是你們的活,但你們想要用這個理由去找何老三,他不放狗咬你們就算是客氣的。」
「你們真是想要了解這一行,只能去跟著何老三干,但這可不是開玩笑,干就得真干,你們都是文化人,肯定能明白我的意思。你們要是去跟了何老三,到時候叫你偷車,你就得真的去偷,別想著能縮邊。」
「而且干多久,干成什麼樣,也由不得你們,這可不是兄弟之間約著喝酒,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想喝多久喝多久,你們別想著進去打聽點內幕,混個個把星期就能出來,你進去了,什麼時候能出來,這都是別人說的算。」
竊格瓦拉頗為擔憂的說道:「你們說到底只是為了拍部電影,哪有人為了拍偷車賊的電影,真的成了偷車賊的。」
輪到林爽發揮。
他猛的一下站起,眼神中像是帶著光。
「方法派影帝羅伯特·德尼羅為了演好計程車司機,親自考取了計程車駕照,在大都市幹了幾個月的計程車司機,蝙蝠俠里小丑扮演者希斯·萊傑為了拿捏住小丑這個角色,把自己折磨成了一個精神病人,最終嚴重的精神問題導致他英年早逝......」
「我們搞藝術的,就是要有這種精神,為了藝術可以犧牲一切!」
竊格瓦拉仍是有些疑惑:「這樣做,值得嗎?」
「值得啊!」林爽手舞足蹈起來,「你看那些拍動作片的,十幾米高的大樓說跳就跳,光是站上去都覺得雙腳打顫,有多少演員為了拍動作片直接失去生命。」
竊格瓦拉既像是解釋,又像是警告:「偷車不會死人,但是會坐牢。」
林爽拿起一瓶剛開的啤酒,對著瓶子咕咕咕的喝起來。
一副豪氣衝天的模樣。
「再過幾十年,上百年,沒有人會記得我是什麼人,沒有人記得我做過什麼,但每個人都會記得我拍的電影。」林爽像是在演講,「佛說三千世界,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我有一個同學,為了拍好挑夫的紀錄片,自己幹了半年的挑夫,他的家庭條件很好,從來沒有干過體力活,半年後他因為過度勞累得了一種很嚴重的疾病,可能下半輩子都要在輪椅上度過,所有人都替他不值,但他的紀錄片拿了大獎,這是他這輩子最偉大的成就,即便再選一百次,他也會選擇做同樣的事情!」
林爽的表演打動了竊格瓦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