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漆黑的風

「我以為你早就知道的。」

銀髮女子注視著無界之地盡頭的迷夢長河，一葉小舟正順流而下，直到消失在長河的盡頭，岸邊的少女也只是停留了片刻便轉身離去。

對於雲裳的疑問，銀髮女子沒有太多的情緒，歉意？或是哀傷？都沒有。

「為什麼？你釋放夢界蝕風的意義是什麼呢？」

雲裳沉默了片刻后才開口，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銀髮女子指尖的一縷夢界蝕風的風旋，那風旋時而膨脹時而萎縮，輕巧的宛若精靈，和無界之地中肆意吹拂的風暴不同。

「夢界蝕風的意義不就是毀滅夢境么？」

銀髮女子頭也不回的回答道。

「無論他的命理如何，可他現在也不過只是一個孩子啊，這樣剝奪他的夢境不會太殘忍了么？而且想必你也看到了，他的壽元將盡了，夢界蝕風對他的傷害你不會不知道的。」

逆轉夢界的符文鎮壓著無界之地的夢界蝕風，一扇金色的光門在虛空中勾勒出來，那正是第三夢界最初的門戶，晶瑩剔透的金色鎖鏈緊緊的捆綁住夢界門戶將它固定在無界之地，銀髮女子走到那扇門戶前，門戶光滑無比，倒映出銀髮女子的影子。

銀髮女子指尖挑起一縷夢界蝕風，輕輕的按在了門戶上，而後開口：「你覺得你這些話能說服你自己么？還是說你當真覺得我不知道你的私心？」

雲裳側目，一時啞口無言，若論私心她的確有，銀髮女子說的沒錯她的私心不就是那小丫頭，尚青衣么？

「你都知道了？」

雲裳的聲音低了幾分。

「那小丫頭很不錯。」

銀髮女子沒有過多的話，只是點了一下頭。

「你對夢界蝕風不夠了解。」

銀髮女子指尖環繞的夢界蝕風，此刻猶如刻刀一般被按在了那光滑的門戶上，指尖划動，便留下了清晰的一道划痕。

「夢界蝕風為了侵蝕和毀滅夢界不假，可你忽略了一點，無論它的屬性如何，它的本質終究是來自夢界本身，你可還記得如夢令中有關夢界蝕風的第一句話是什麼？」

銀髮女子沒有停止手上的動作，一縷縷夢界蝕風正被她牽引著烙印在光滑的門戶上。

雲裳下意識的回憶著如夢令的記載。

「夢界蝕風的起點是死去的夢境世界。」

銀髮女子點頭。

「夢界蝕風源於死去的夢界，火焰點燃腐朽的夢境世界，升起的第一縷輕煙化作了夢界蝕風搖曳的種子，直到將夢境世界最後一絲存在燃盡，那火焰在廢墟之中熄滅，最後一縷輕煙也燃盡了，僅存的黑色的風也停滯了，祂從天而降，手持夢界建木的枝條，拾起了那將盡的火星，帶走了最後一縷的夢界蝕風，祂從天而降，來到蘇生的夢界，拋下了燃燒的枝條，那一縷黑色的風便得以存續。」

銀髮女子用帶著幾分懷念的語氣說：「那人如此形容夢界蝕風，某種意義上講他賦予了夢界蝕風新的意義。可惜他瘋了，他分不清眼前的黑暗中吹拂的風，是否是來自夢界的風。他迷失在了現世與夢界之中，哪怕他的雙目蒙上了玄色的浣溪紗，依舊不能阻攔那風的吹拂。你可知是為何？」

雲裳忽然知道銀髮女子口中的那人是誰了。

「他迷失在了現世與夢界之間的謎障了，兩界的風交匯在一起模糊了他的方向吧。」

銀髮女子搖搖頭，：「你想的太簡單了，那時的他站在夢界與現世的門戶前，只要伸手就可以觸碰到那夢界的媒介，可他的腳步卻停下了。你知道是為什麼嘛？」

雲裳搖搖頭。

「因為他在無界之地的黑夜之中，一縷風繞過他的指尖，來到了他的眼前，他看到了風，吹過他的耳畔，他亦聽見了風。所以他瘋了。因為他不懂那風。」

銀髮女子指尖的夢界蝕風褪去了漆黑的顏色，從無色的風化作了晶藍色的風。

「如你所見，夢界蝕風來源於死去的夢界，所以它的顏色是代表著死寂的玄色。無界之地代表著無界的空，這空是起點之起點，虛無的空，這空亦是終點之終點，寂滅的無，所以它的顏色，很巧也是空無的玄色。」

「所以呢？」

「那人來到無界之地前，無界之地的風拂過他的眼，那風並非無色的現世之風，而是在無界之地永續的夢界蝕風，不過對於身處無界之地的他來說，玄色和無色，無異於是無色的，所以他分不清那是現世之風還是還夢界蝕風，而後那風穿過浣溪紗，他便迷失了。」

雲裳沉默。

「夢界蝕風只存在於夢境之中，現世之風也只存在於塵世之中，可在那現世與夢界邊界的地方，也就是那名為謎障的地方，那風來自他的背後，那風也來自他的面前，他不敢摘下浣溪紗，他害怕穿過眼前無色的風會重新回到那黑暗之中，他也害怕背後那漆黑的風盡頭是光亮的門戶。」

「他睜開眼時無色的風，繞過指尖，他感受到了風，讓他知曉自己身處塵世，可他閉上眼睛時，他卻不敢保證那風究竟是塵世的風還是那漆黑的風，他所追尋的是天機的痕迹，是命理的絲線，還有那名為如夢令的殘卷，親眼見過那扇門戶后，他才意識到一件事。如果說夢界的門戶近在眼前，若那縷風是漆黑的夢界蝕風，而那門戶后是殘卷之中所記載的虛無縹緲的夢界，可那夢界又是誰的夢界呢？若那縷風是無色的，便代表了那門戶之後是所謂塵世，那他呢，他不過是某人的長夢之中，偶然窺探到現世一角的孤魂野鬼么。所以他落在浣溪紗上的手久久的停留在那裡。」

「因為他不敢賭，這世界究竟是塵世還是夢界，對么？」

雲裳伸手，掌心上燃燒著一團虛幻的火焰，一縷輕煙升騰，化作一縷銀色的風纏繞在她的指尖。

「所以你明白了么？」

銀髮女子以手上晶藍色的風勾勒出最後一道線條，將它拓印在門戶上，完整的陣法引動著無界之地破碎的第三夢界殘片向門戶飛去，代表著逆轉夢界的法術就此啟動。

「夢界蝕風的本質依舊是夢界，不過是夢界輪迴的一環。」

雲裳的背後忽然吹拂起柔和的風，一縷縷夢界蝕風自無界之地的四面八方湧向第三夢界的雛形里，填充著空洞的第三夢界，那風在穿過第三夢界的門戶時卻被凈化成無色的輕風，從無到有的重塑著第三夢界的一切。

「所以對於逆轉夢界而言，最好的素材便是夢界蝕風了，無他，因為夢界蝕風本就是夢界的一環。」

雲裳驚嘆的看著無界之地的夢界蝕風在銀髮女子刻下的陣法化作純凈的第三夢界碎片。

「我還要去見一故人。便不在此久留了，」

銀髮女子散去指尖的一縷風旋，而後身影消散在無界之地，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