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間歇之刻（五）

月上柳梢頭，此時本應安寧的州府卻依舊熱鬧著，直到宴會過後賓客坐著馬車散去，喧鬧的州府才得以清靜。

州府里的下人收拾著宴會之後的狼藉，只剩下幾個小孩子在庭院中打鬧著，管家跟在身後追了一會兒便也放棄了，由他們鬧去了，索性庭院之中無論是月色還是大紅的燈籠都能給他們照亮。

今日是州府小少爺的大喜之日，宴請的賓客從清早開始便來來往往，直到這夜裡才將歇息。

「看，這是今天來的一個算命的送給我的！」

一個穿著大紅衣服的小男孩，站在庭院里的石桌上，高舉著一個玉佩，對著下面的小夥伴喊到。

石桌下圍著的孩子仰著頭，踮起腳想要看清那男孩手裡拿的是什麼，可惜那小男孩攥著拳頭，又舉得很高，讓人無法看清。

小男孩將那物件在眾人眼前一晃，躲過一雙雙想要抓住的小手，再一次收了起來。

「你拿的是什麼啊？」

其中一個流著鼻涕的小孩，用袖子抹了一下，想要跳上石桌，卻被摁著頭跳不上去。

「快給我們看看。」

「到底是什麼啊？」

眼看著身旁的小夥伴嘰嘰喳喳的好奇心滿滿，小男孩順勢叉腰，指著前廳的下人方向說道：「誰去給我拿來一個雞腿，我就先給誰看。」

身旁的小夥伴一鬨而散，跑向前廳，不多時便傳來了下人的笑聲和管家的笑罵。

那小男孩看著手上的物件對著月光看去，透過月光那物件散發著淡淡的暖光，穿過那鏤空的空洞，倒映著庭院里紅色的燈籠。

小男孩看著那玉佩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暈暈沉沉的感覺襲來，玉佩也逐漸溫熱，散發著淡淡的紅光，很是妖異。

等他站穩時，身邊已經是空無一人，那玉佩也停止了閃爍，彷彿只是普通的玉佩，再無紅光和溫度。

白日里他和小夥伴在後院玩，前廳是來往的賓客，約晌午時街上便來了一個搖頭晃腦的老道人，那老道人身上是髒兮兮的道袍，黃泥和雜草還粘在頭髮上，翻起邊角的旗子上面的字跡已經模糊不清，那老道卻仍然捨不得扔，那老道靠在樹下向他招手。

儘管平日里沒少有人教育他不要隨便一個人去街上玩，可鬼使神差的他還是跑了出去。

晌午的街上，本應該都是收攤回家的小販，如今卻只有稀稀拉拉的幾個人消失在街角，連前廳的賓客聲似乎也小了下去。

那老道紅著鼻子，腰裡別著一個葫蘆，嘴裡叼著一截草根，不停的向他招手。

他看著眼前身上散發著草藥味和泥土味混在一起的老道，從上看到下，一老一少的兩個人，就這麼互相的打量著誰也沒說話，互相看了一會，他才耐不住性子的來口問道：「你找我幹嘛？」

那老道捋著雜亂的山羊鬍，目光在他的身上掃來掃去，讚許的點了點頭，伸出乾癟的手就想去摸他的頭。

他看著那髒兮兮的手，將身子一扭，推開了老道的手，警惕的看著他，後退了幾步。

那老道見狀也不惱，只是坐在地上，攤開了身後的包袱，一塊破布鋪在地上，倒出了一堆零零碎碎的物件，而後向他招手。

「看看，你喜歡什麼，挑一個。」

那包袱里有破損的符紙，掉了指針的羅盤，基本缺了封面的古書，斷裂成幾截的木片，幾片枯木葉子，還有瓶瓶罐罐的幾寸大小的瓷葫蘆，零零散散的散作一團，那老道伸手隨意的扒拉了幾下將這些物件攤開，也不介紹這些東西是什麼，只是讓那小孩選。

小孩本就對閃閃亮亮的東西感興趣，又好奇心大，見了這攤開的包袱便被吸引了過來，也不去想那老道的好壞了。

那老道眼見著小孩靠了過來，笑盈盈的看著他。

「這些都是什麼？」

小孩手上抓著一個小瓷葫蘆，晃動了幾下，裡面傳出來叮叮噹噹的響聲，似乎有著什麼藥丸。

「靈丹妙藥啊，這小藥丸能夠包治百病，哪怕是斷肢斷臂也能續上，怎麼樣，喜歡么？」

那小孩卻將小瓷瓶隨手丟了回去，頭搖的像撥浪鼓似的：「葯還是算了，苦苦的，不好吃。」

那老道聞言也是一笑，點了點頭：「這藥丸確實苦了些，還喜歡些什麼，再看看。」

「這竹籤呢？」

小孩拿起那髒兮兮的一堆木條，上面刻著上上下下的簽文：「這是做什麼的？」

老道捋捋鬍子，：「這木簽能夠趨吉避凶，占卜未來，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寶物。」

小孩搖搖頭：「不懂，不懂，這個呢？」

這一次拿起來的是一本書，連封面都掉光了：「這是故事書？」

小孩隨手翻了幾頁，結果只有幾張黑圈白圈，黑點白點的圖畫，餘下的只有大段大段的文字，四字一句，很是拗口。

老道看著那書，搖了搖頭：「不是故事書。這書是我自己編的。」

小孩聽了，卻將書放了回去：「我本就認字不多，這又不是故事書，若是讓先生看了說不定還要數落我一番，不選不選。」

那小孩挑挑揀揀，不多時便將這些物件翻了一個遍，那老道也耐心的講著這些物件的作用和來歷，卻沒有一個能勾起他的興趣，翻來翻去，竟是沒有一樣喜歡的。

那老道嘆了一口氣，便要收起包袱，也不責怪那小孩，只是搖了搖頭，說了句緣分未到，便要起身。

「慢著，我喜歡這個。」

那小男孩伸手指著老道腰間道袍下的一個錦囊袋子，老道一聲道袍破破爛爛，唯獨腰間的這一錦囊是嶄新的還用金絲裝飾，綉在了紅色的錦緞上。

那老道看向腰間的錦囊，伸手取下：「這個？也罷，既然說了任你挑選，這錦囊倒也不算違約，不過包袱里的物件，都是我的，我可以白送給你，只是這錦囊卻是我一好友的，你若想要，便拿你的東西來換吧。」

那小孩接過錦囊，沉甸甸的手感，上面栓著繩結。

「我沒有太多錢，能拿什麼換？」

那小孩愛不釋手，將錦囊揣進兜里，掏出了一枚銅錢，遞給了老道：「這個夠不夠？」

那老道接過銅錢，點了點頭：「你我有緣，一枚銅錢也可。」

看著那小孩蹦蹦跳跳的回到家中，老道收起包袱，轉身離開，消失在街角。

「這就是你所說的緣分？」

走出城門許久后，老道來到河邊，停下腳步，木橋邊上，一個小道士在河邊釣魚，直到老道來，才收起魚竿，那魚鉤竟然是一根直直的針。

「這就是緣分。」

「也罷，那我們是不是可以走了？」

「走吧。」

老道遠遠的看了一眼那熙熙攘攘的城，走過了木橋。

卻說那小孩回家后，看著那錦囊上的繩結，束手無策，擺弄了一會兒，只覺無趣便收了起來。

直到月上梢頭，只覺得懷中隱隱有溫熱的感覺，卻發現那錦囊上的繩結不知道何時已經打開了，一枚玉佩躺在那錦囊之中，散發著淡淡的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