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出獄

光州監獄。

獄警4087正在進行著日復一日的巡查。

不過今天的巡查計劃稍微有點不同。

在某一間牢房前，他停下了腳步，側身靠在了銹跡斑斑的鐵門上。

牢房裡是囚犯們閑聊的聲音。

聊天的內容大概都是今天的活會不會累，今天的飯好不好吃，又或者昨天爭吵的那兩個人今天自由活動的時候會不會打架。

獄警手上的警棍微微傾斜著在門上敲了敲，牢房裡聊天的聲音頓時安靜了下來。

兩束昏暗的陽光從另一邊的小窗上射入牢房中。

空氣中散布著的小小灰塵從下往上游進了陽光里，悠悠閑閑地搖著盪著，飄到了光的邊界，又向陽光外的黑暗隱匿而去。

在這個世界上，有些東西就像這空氣中的細小灰塵，並非看不見就不存在。

獄警將目光投入牢房，那片陽光照射不到的黑暗中。

一道身影正俯在地上，氣定神閑做著俯卧撐。

汗水從他的鬢間向下，又猛地一下急轉，勾勒出他下頜線的形狀，最後經過下巴滴落到地面上。

他身上穿著的橙色囚服已經被汗水潤濕，短袖囚服下的肱三頭肌和三角肌因為充血而微微隆起。

「7355，準備出獄了，收拾好你的東西。」

房間里，其他囚犯都隨著這番話看向了角落裡的年輕人，但是那無趣地做著運動的身影很快讓他們轉過頭去。

他們漸漸地又重新開始剛剛被中斷的話題了。

身影依舊在有規律的一上一下，彷彿沒有聽到獄警的話，也沒有聽到周圍獄友的躁動，反而是在一旁看著書的人影立刻放下了手上的書，露出了頗為惋惜的表情。

「呀，你怎麼這麼快就出獄了，我還以為你能多陪陪我呢。」

「不過也能料想到，畢竟你是監獄里的模範囚犯，肯定減免了挺多刑罰的。」

「但是這座監獄里的人個個都凶神惡煞的，沒一個是好人，也就你比較好接觸了。」

「你說你走了之後，我自己一個人孤苦無依要是在這裡被霸凌了怎麼辦？」

聽到這話，7355停下了動作，坐在地上，面無表情看著正前方的那位衣服上貼著編號「6093」的獄友。

鋥亮的光頭讓他生得頗不平整的頭型更為突出，而在這張大臉上上分佈著的是頗為潦草和肆意的五官，如同蜈蚣一樣的細長疤痕掛在他細長而上揚的右眼旁。

他胸前的囚服被高高頂起，被遮擋掉一半的紋身也在他的手臂上起起伏伏。

任誰來看他都是一個不能招惹的主，現在卻在說別人凶神惡煞。

沒有說話，7355站了起來收拾東西。

陽光繞不過有將近一米八高的他，在他硬朗的臉上雕刻上了一塊塊陰影。

他留著監獄里統一的板寸頭，卻不如其他獄友般頹廢，頭髮上的汗珠在陽光下閃著光，反而有一股英氣。

前提是無視他的眼中那一抹無法消散的愁緒。

「呀，蘇安，我們在監獄里怎麼說也是兄弟情義吧，現在你都要出獄了，怎麼還是像往常一樣連多一句話都不跟我說。」

「有什麼好說的，對我來說，無論是監獄還是外面都一個樣。」

6093連連搖頭：「當然不一樣。」

「老子在監獄里天天對著一群大老爺們憋都憋死了，要是出了獄，我肯定要先去club好好爽一把。」

「當然了，這是成年人的快樂，你呢，就老老實實回家找你爸媽……」

正在收拾東西的蘇安手上動作突然一停。經常嘴欠的6093好像也意識到自己這次說錯了話。

他用力扇了一下自己的嘴。

「蘇安，我不是那個意思。我……」

「行了，我知道了，我會告訴嫂子你想去club的。」蘇安擺擺手，將地上放著的有些許褶皺的筆記本捧起。

兩腮鼓起，他向筆記本上吹了吹，捲起了一陣塵埃，然後將其放到了塑料箱中。

「呀，你這小子真不厚道。」6093正好順著蘇安的話說了下去。

蘇安雙手提著塑料箱站了起來。

看到蘇安已經收拾好了，6093也不打算絞盡腦汁想新的話題了，同樣站起來，將手伸進了蘇安手上拿著的塑料箱底一陣摸索，然後湊近了蘇安的耳朵

「這裡面有我的珍藏啊，好不容易跟那幫人要來的。本來打算今年生日來上一點的，沒想到你那麼快就出獄了，便宜你了。」

說完6093又攤回了他的床位，擺出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

「你記著啊，兩年後我就出獄了，你可得過來接我啊，不然你可對不起我接下來兩年這空虛寂寞的牢獄生活還有我給你的踐行禮啊。」

「好。」

哐。牢房的大門被獄警用力打開，撞到了牆上，蘇安向前走去，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