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十步之約
何言心不明白余章的舅母為什麼要說這樣的話，但何言心一向不會反駁長輩說的話，尤其這個長輩還是自己喜歡之人的家裡人。
可是，總不能因為這樣，何言心就放棄自己心心念念那麼多年，如光一般的男孩吧。
於是何言心只是沉默。
舅母還是理解何言心的，也沒有持著極端的反對態度硬要拆散兩人。
她只是不希望余章在人生的關鍵節點上一步踏錯，萬劫不復。
她以過來人的語氣對何言心道：「其實我也不是不支持你們談戀愛，我只是不支持你們現在談戀愛。如果你也能考上華清，以後和余章一個學校，那以後你們多的是時間談戀愛，可你們還有不到半年的時間就高考了，這段時間絕對不能感情誤事，懂嗎？」
舅母的言語間，抱著余章必將考上華清的奇怪信心……或許這份信心來源於擁有同樣迷之自信的余章。
如果余章能考上華清，那世上的好女孩還不是任由挑選？何必在懵懂的年紀就草草定下自己後半生的伴侶？
舅母是這樣想的，只是她不明白，愛情這種比大熊貓還珍稀的東西只有人們在懵懂無知的時候才有機會觸碰。
人一旦長大，看透了人間后，就再也不會想觸碰愛了。愛確實可以給人力量，但同時也是最深的深淵，也許人用盡一輩子的時間攀爬，也還是處在深淵底下。
「你聽明白了嗎？」舅母再次重複道。
何言心還是沉默。
她知道如果自己回答明白，那以後就要遠離余章，可是……她捨不得。
「阿姨，我一定會考上華清的。」何言心忽然抬起頭，直視舅母如刀鋒般的目光。
舅母一時被何言心堅定的目光瞪的目光渙散，可她很快就調整過來。
「那就好，希望高考之後，我能送你們一起走上華清的列車。」舅母驚訝於何言心對余章的歡喜，終究還是不忍逼迫她遠離余章。
……
……
何言心回到學校后，感到了如山般巨大的壓力，整個人的情緒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低落。
華清啊，多少學子夢寐以求的學府。
但就是大多數學生都是在夢中才能見到，所以考上的難度之大，每個人在訴說時，都只會加重不會減輕。
如果你有這個想法，並且說出去，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會在內心嘲笑你不自量力，因為他們本身就對此沒有想法，知道自己考不上，自然也覺得別人考不上。
天才可能會有，但一定不在自己身邊，而是出現在報紙上或者央視的報導中。
往往考上華清的學生都是輕輕鬆鬆就能上，而絕非是頂著巨大的壓力迎難而上。
畢竟這東西單靠努力是不行的，還必須得有天賦，有專一的恆心和對學習龐大的興趣。
可現在何言心失去了那些東西，她能感受到的只有消磨完一波后又來一波的壓力。
余章察覺到何言心好像又恢復了以往漠視自己的狀態，但他也不想深究……這正是他想要的，減少日常生活中的接觸，兩人就慢慢疏遠了，等何言心考上華清，她自然會見識到外面世界的精彩，以後回想起自己的高中生活，也只會記得有我這麼一個人，記不清臉一時間也想不起名字。
余章知道何言心一定會考上華清，時光輪轉前她就是考上華清后，才聯繫自己的……
余章知道何言心喜歡自己，但他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或許是從初中時他因為何言心，和欺負她的壞學生打架的時候。
他也不想糾結，他現在很後悔當時撩撥何言心的舉動，也不明白自己當時為什麼要這麼做，明明自己還忘不了她……
何言心望著面前的試卷，思緒卻不知道飄到哪去了，直到歐紫霞輕輕敲了一下她的桌面，她才回過神來。
「言心，你還好吧？怎麼心不在焉的？你以前可從不這樣。」
何言心將落到眼前的長發撥到耳後，揉了揉眼睛，「沒事，可能最近看書太晚了。」
「學習一定要講究作息規律，生物鐘亂了學習效率差，學習的時間再長作用也很小……這不是你跟我說過的嘛。」歐紫霞道。
「是不是因為余章……」
「不是！」
何言心的聲調忽然高昂起來，嚇了歐紫霞和旁邊人一跳。
於是何言心又埋下頭，悄悄對歐紫霞道：「不要打擾余章，馬上就要高考了……我自己的事，自己處理就好。」
就在剛剛余章的舅母攔住何言心問話時，司機正送歐紫霞上學，坐在車內的她透過玻璃看的清清楚楚。
雖然她不知道余章的舅母對何言心說了什麼，但那一定是很不好的話，不然何言心也不會始終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歐紫霞忽然有些明白余章為什麼喜歡何言心了……原來這貨不是眼瞎，正相反，他的眼光十分之刁鑽，如果自己是個男兒身，恐怕也會喜歡何言心的。
……
……
余章的高中生涯，終於迎來了再一次終局。
最後一天的晚自習，李正就坐在講台上看著台下的學生們，一言不發。
余章不知道此刻的李正是何種心情，台下的學生們他倒能猜到一些……有對坐牢般的高中生活的嫌棄，也有對大學自由生活的嚮往，但此時此刻更多的，是即將告別這個成長環境，對老師朋友不舍的留戀。
最後十分鐘，李正在班上宣布從即日起大家可以不必來學校，留在家中自行複習。
原來還有些嘈雜的教室，忽然詭異的安靜了下來。
或許有人想說些什麼告別的話，但總覺得過於傷感，台詞不夠精湛，因此繼續沉默。
一如時光輪轉前，余章文理分科后就不再住校，選擇回家走讀，理由也很簡單，他在學校宿舍總是睡不好，學校宿舍深夜也沒有好的學習環境……余章知道，學校宿舍大家睡不著的時候就互相吹牛皮，討論班上哪個學女生最漂亮。
有這時間他在家都能做兩張卷子了。
余章選擇走讀後，何言心也默契的選著走讀，這樣每天晚自習下課，何言心就可以和余章共走一段路，雖然下個岔路口他們還是會分開。
但自從余章的舅母找過何言心之後，何言心就再也沒有和余章一起走過放學的這段路。余章也不追問，就這樣一直持續到如今，兩人即將在人生的岔路口上分道揚鑣。
可今天晚自習下課，何言心卻在教室門口等待余章。
余章自從糊裡糊塗的表白成功后，就對何言心持不主動不拒絕的態度，不忍心對她說狠話，希望她能主動離開。
何言心不知道余章想什麼，她覺得余章就是這樣脾氣性格迥異的人，因此根本不介意。
她還覺得余章是喜歡自己的。
兩人肩並著肩在昏暗的路燈下走了好久，余章猛然回想起，時光輪轉前也是有這樣一個女孩，和推著山地車的自己並肩而行，兩人談天說地，好像永遠都有聊不完的話題。可現在卻安靜的可怕，夜晚的小雨在路燈的照耀下呈現出淡淡的白金色，何言心絕美的側顏一如她，但余章卻知道不是她。
「余章，」何言心開口打破許久的沉默，「華清所在的城市，有海洋館嗎？」
「為什麼突然問這個問題。」余章不為所動的朝前走著，兩人距離岔路口僅剩十步之遙。
何言心要在這十步內，和余章做下一個約定。
「我很小的時候，爺爺曾帶我看過我們市的海洋館，很美。不知道那座城市的海洋館是什麼樣的，很想去看看，明年，你可以陪我去看嗎？」
余章沒有立刻回答，兩人走到岔路口，停頓了一會，他才點點頭，緩緩道：「談好的事，就一定要做到……高考後見。」
「拜拜。」余章揮揮手，轉身離去。
「晚安。」何言心靜靜站著，看著他的背影在黑暗中逐漸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