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父女談心

「那……我就先回去咯~」星野愛到程宇處蹭完午飯，雙手合十，就準備像往常一樣回去了。

不過，這次程宇叫住了她：「等等，過會再走，你今天沒有特別要緊的事情吧？」

「是這樣沒錯啦……」星野愛想了想，「可是大叔，難道你就有什麼特別要緊的事情嗎？」——彷彿質問，但她卻好好地坐在了位置上，表現出一種不會離開的意味。

程宇把餐桌收拾乾淨，然後坐到星野愛對面，說：「沒有。」

星野愛皺起鼻子，佯裝生氣。

「我想久違地和我的女兒，進行父女間的談心，不可以嗎？」程宇笑著說道。

「嗯——」星野愛在下巴頂著個開槍的手勢，思索，「大叔你想和我聊天的話，我也是很樂意的喔~但可不能太久了，要做練習的啦，練習。」

「好吧，那我也開門見山咯。」程宇往兩邊攤開手，然後又合起來十指交叉，手肘矗到桌上，手指連接處支撐著下巴：「小愛，你最近在自己的偶像事業上是遇到什麼瓶頸了嗎？或者其他別的什麼問題？」

「誒……大叔之前不是還覺得自己沒有專業的水平，所以不太好說出評價嗎？嗯？」星野愛笑眯眯的，「難道……突然變專業了？」

程宇一陣尷尬，暗道：「這丫頭，越來越敢頂我了……好事。」

收拾心情，程宇淡淡地說：「小看大人可是要吃虧的哦。我是不能在你關於偶像的專業表演上提出合適又貼合細節的指導，但不代表我不能在你關於偶像事業的進取的方法論上提出合適的指導。只要是關於人本身的事情，就總有共通的地方。只要沒有徹底落後於時代，過來人的意見總是具有相當的參考性的。」

「……？」

星野愛表情獃獃的，保持著臉上的括弧，歪了歪腦袋。

完全聽不懂。

程宇有時在想，是不是該讓星野愛繼續在學校里學習，哪怕一天學一節課？

他嘆了口氣，說：「最起碼我也是觀眾啊，而且是比較敏銳的觀眾，一些好歹，我總是能說出來的嘛！」

「啊哈哈哈……」星野愛笑了，「大叔你一開始就這麼說不就好了嘛？……我最近還是很努力的，因為……呵呵~我覺得自己和以前一樣啊，問題……是沒有的吧？」

程宇放開交纏的手指，敲了一會兒餐桌桌面，然後才說：「我看過你所有的演出錄像，最近的演出我也基本都到現場看了。於是我就發現一個問題，小愛你的偶像表演一直以極快的速度在進步著。在你到十五歲的時候更是幾乎開竅了一樣，每次演出，都有飛躍性地進展。而在你度過因病休息的幾個月復出后，你身上的光彩更是與休息前有所不同，更加的耀眼奪目。」

「啊~真的是這樣嗎？嘿嘿嘿~」星野愛用纖長的手指半掩著嘴，漂亮地笑起來。

「但是！」程宇神色變得嚴肅冷峻，「你復出后與復出前的表演相比的話，確實是更出彩了。可如果只在你復出之後的表演之間相比較呢？你的進步速度突然變得異常緩慢，很明顯的，彷彿是卡在了一個瓶頸，上不去了的樣子。」

星野愛臉上的笑容有點僵硬了。

程宇反而溫和地笑了起來：「也別覺得有太大的負擔，但凡努力拚搏的人，總會遇到這種事情的。然而小愛，你有著超乎想像的天賦，只要你遇到一個契機，或者稍微想明白一些困惑，馬上就能超越你遇到的瓶頸，達到全新的高度。」

星野愛低了低頭，又很快地抬起來，露出了一如既往地頗為閃亮的笑容：「可是，我沒覺得遇到什麼問題啊，我每天也都還是有著確定的進步的吧？大叔你有什麼就直說，我不一定聽的。」

程宇感覺要是自己是漫畫人物的話，額頭上一定會冒出一個「#」字。但他發現，即使嘴上那麼說著，但星野愛的身體卻微微前傾，擺出一副要認認真真聽取對方接下來的發言的架勢。於是，程宇心中小小的不滿也立馬煙消雲散。

換別人可能就被星野愛糊弄過去了，但程宇是看過原著的，他很清楚星野愛在這時確實遇到了瓶頸。星野愛的說辭，多少帶些逃避的意思了。

程宇注視著星野愛，眼神中也仍是溫和：「這對你來說壓力太大了嗎？如果是這樣，那真是對不起啊……也是，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你自己的情況吧？嗯……好吧，我們以後有機會再……」

「等一下！」星野愛不知何時緊緊抿著嘴，完美的笑臉有些許變形，「還是……大叔你還是……說一下吧？都這麼認真看過我的演出了……我也很想再聽多點評價呢！」

最終，星野愛還是露出笑容，一如既往，讓人一眼就心生好感的平淡又漂亮的笑容。

程宇也沒有固執地拒絕，想了想便說：「小愛，你最近做偶像工作的時候會感覺提不起勁嗎？」

「提不起勁……可能有吧？」

只是可能？……這孩子，還真是一如既往地不實誠。不過程宇有足夠的耐心，慢慢溶化對方的心防。畢竟，自己無論在這邊待多久，回到原世界都只相當於過了一天，急什麼呢？

「果然嗎……」程宇轉頭看向遠處，「那麼，是你開始對於滿足粉絲們對愛的索取感到力不從心了，還是粉絲們對你的愛讓你覺得難以滿足了呢？」

「……」

「偶像，說白了，就是販賣夢想的職業。」程宇回過頭，冷淡地說，「是做偶像的人編織出如夢如幻的形象，然後將它販賣給粉絲們以獲取金錢的生意……即使如此，偶像和粉絲們之間的愛，也不能說是完全虛假的東西，或者說，並不是沒有價值的東西。如果一個人對於自己的工作提不起勁，那麼必然是，他/她無法從工作中獲取到除了金錢以外的、自己渴求的東西。」

「小愛。」程宇認認真真地與星野愛那雙閃著星光的眼睛對視，「你是真的愛著你的粉絲，我能確定。」

星野愛眼皮微垂……

「或者說，你是真的想要去愛他們。」

星野愛猛然抬眼——

「這就是最有價值的東西。」程宇語氣沉穩地說，「最大的問題在於，小愛，你是覺得自己沒有被真正的愛著嗎？」

「我……」星野愛怔怔地望了程宇一會兒，凄凄一笑，「我不知道……」

「小愛，你是真的喜歡做偶像嗎？」程宇發出質問，「你做偶像是為了什麼呢？除了金錢以外，你在偶像這個職業中，渴求著什麼？如果真的只是金錢的話，你現在還年輕，完全可以換一個更賺錢、更有社會地位、更自由的職業。我會培養你，作為你的父親，我會為你兜底，替你掃除一切風險。」

是的，這是真心話。程宇完全不認為星野愛必須像原著那樣，作為偶像一路走到黑。又累又不夠賺錢，看似風光卻並沒有實質的社會地位，還完全不自由。我這裡有十五億，還有來自另一個更發達的世界的超前眼光，完全可以為她鋪出更好的一條路。雖然有點對不起齊藤一戶，但，自己可愛的女兒才是最重要的！

「……」

「……」

星野愛低頭無聲了許久，甚至可能有近十分鐘，但她最終抬起頭來，精緻的臉蛋上顯出相當溫暖的笑意：「不用了，大叔……我可是專業的偶像，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真的喜歡偶像這個職業，但我不討厭，我也在這裡面獲得了很多，可能已經……有些離不開了吧……」

程宇面無表情地看著星野愛述說，聽完后，他說：「既然你這麼說，那我作為爸爸也就只有一句話能告訴你了。」

「那就是——」

「我會全力支持你做你想做的事情！」

聽到程宇的話，星野愛的眼睛里也漏出些許笑意：「那……謝謝你了…………大叔。」

「有點跑題，我原本好像不是想說這個來著。」

「誒……你不就是想說這個嗎？」

「……」程宇一開始還真不是想說這玩意，而是想要像原著漫畫里一樣，說星野愛現在的笑容營業性太強，要多點人味啥的，然後再給她一些如何多點人味的明確的指點……但好像現在也還行吧，下章再討論這個吧——嗯，已經有好點子了。

「似乎已經花了很多時間了，你還有練習的預約呢。」程宇說，「這次我們的父女談心就到這吧……你以後只要有需要，就主動和我聊。」

星野愛不置可否，只是起身鞠了一躬，然後說：「嘿~那我就離開了咯，大叔。」

「等等。」

「咦……還有什麼事嗎？」星野愛轉過頭來，不解地問，然後就看到十張一萬元懟了過來。

「這……這是……？」星野愛看看那十萬元，又看看程宇，不太敢接。

程宇笑著說：「我就說，總感覺缺了什麼。我的女兒，怎麼能少了零花錢呢？拿！」

「可……但是……」星野愛抬起手，但只抬到一半就不動了。

一半嗎……正對著認可度呢……

程宇語重心長地對星野愛說：「我知道你並沒有把我當作爸爸看待，但我已經明確地說了很多次了，我是把你當作親生女兒看待的。作為爸爸，想要給自己疼愛的女兒零花錢，是很正常的事情。不如說，假如你拒絕，就算是我這個硬是自詡為別人爸爸的厚臉皮，也會狠狠地傷心的。」

星野愛注視著程宇，她的手又因程宇這番話開始緩慢地伸向那十萬元「零花錢」。

「我小時候窮，所以沒有零花錢，我希望你有。你的親生父親那會兒也常常抱怨父母給的零花錢太少，所以總是叫嚷著以後有了孩子，一定會給她很多零花錢。」程宇說著，直接將十萬元塞進星野愛手裡，「所以這是你兩位父親的愛，好好接受吧。」

星野愛下意識將零花錢緊貼胸口，然後給了程宇一個燦爛的笑容：

「謝謝。」

接著，星野愛就逃走了。

「下個月還有。」說完，程宇平靜地關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