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飛花摘雪付一劍(上)

第十四章:飛花摘雪付一劍(上)

雲青山,小劍宗。

一名身穿布衣的年輕和尚緩步登山,眉清目秀,面容和善。

這位天生慈悲相且慈悲心的年輕和尚在寺內最是受香客們青睞,不論男女老少,都莫名地願意接近他,與其交談更是心靜。雖然他的徒弟從沒有在他身上感受到那些老和尚所謂的「慈悲心」,但這並不妨礙他每日「關愛」自己的好徒兒。

陳道生跨過了小劍宗的三個字牌坊,順著山路抬頭望不到頂,只能瞧見薄霧籠峰雲蒸霞蔚,不由得讚歎一聲好氣派,雖后心情不錯地哼著曲兒,拾級而上。

「懷玉,師父來接你咯!」

上山不過一刻鐘,即見茅屋。

張懷玉在看見自己師父的剎那間,眼眶裡就有晶瑩淚光在打轉,低垂著眼帘死死咬住下嘴唇。

這便是玄禪寺的陳道生?

李長風斜倚門檐,雙手環抱胸前,靜靜打量著這名秉大乘修凈土法門的布衣僧人。

陳道生兩步跨至張懷玉身邊,輕輕蹲下身子,與小和尚一併高。

陳道生拇指抹去小和尚的淚珠,柔聲道:「怎麼哭了?在外面受欺負了吧,師父不讓你出遠門不是沒有道理的,你心思單純,容易遭壞人的欺負,想去哪兒玩跟師父說一聲,師父帶你去便是了。」

「師父出門辦事費去一個半月的功夫,尋你又費了一個半月的功夫,師父找你找得著實辛苦啊。」

這一聲一聲的「師父」,平日里早已聽厭的張懷玉此刻只覺得鼻頭酸楚。

「哇」的一聲,張懷玉猛地撲進陳道生懷裡放肆大哭,鼻涕眼淚混在一起極為狼狽。

好在陳道生不嫌棄自家徒兒。

見張懷玉哭得如此撕心裂肺,陳道生愣住了,扶起張懷玉正視著他。

「出什麼事了?跟師父說說。」

張懷玉狠狠抽著鼻子,連小身子都一陣一陣抖著。

「師父,徒兒成不了佛了……」

「嗯?不想成佛便不成佛,師父也不願逼你。」

張懷玉哭喪著個臉說道:「徒兒讓人家拿繩子綁著吊了起來,硬生生地往嘴裡塞了一整隻雞腿。徒兒雖然被餓了三天,可真的不是真心想吃啊,都是被逼的……如今破了葷戒,還怎麼修佛啊。」

聽明白緣由的陳道生眼裡浮現笑意,卻也明白此時不是取笑的好時機,於是安慰道:「無妨無妨,『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嘛,他老人家不會見怪的。」

張懷玉小腦袋瘋狂搖個不停:「後面不是還有半句么,『世人若學我,如同墮魔道』。」

「嚯!你小子有長進啊。」陳道生訝然。

「放心吧,別人能修你為何修不得?再說成佛這種事,你不是不樂意么?師父也不強迫著你來,想修便修,一切隨心就好。」

陳道生好一陣安慰,可算是將小和尚給安穩了下來。

「你先在這裡等著師父。」

站起身來后,陳道生看向門口的李長風,猶豫了一會,還是走了過去。

李長風拿出兩把自己親手做的木椅。

「坐。」

兩人並排坐著,一同看向山下風景,山水人家,仿若墨畫,徐徐微風吹拂著二人臉頰。

「這段日子,懷玉勞你們費心了。」

李長風輕輕笑著,搖搖頭。

「蘇一川可是去了陽川大江?」

「是。」

「很好。」陳道生感慨道:「以他的悟性,陳清絕此戰定會給他留下些東西。」

李長風袖袍一揮,屋子裡一小罈子酒,外加兩隻酒杯,被柔風裹挾著飛至二人身邊。

舉壇輕倒,液體透明,帶點青碧之綠。

「方便么?」

陳道生有所遲疑。

「他親手釀的。」

陳道生獃獃望著手裡的酒杯,雖后展顏一笑:「倒也無妨。」

旋即一飲而盡:「好酒。」

「謝丹楓有意將你留在陽川,或者說困在陽川,你當真不再走了?」

李長風放下酒罈,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笑道:「我自願的。」

「貧僧再多嘴一句,陽川近日似不太平,你們……」

李長風面色平靜如古井,沒有一絲慌亂。

「早有準備,不出幾日定能解決。」

「如此甚好。」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如同多年未見的好友。不知過去多久,直到霞雲染上絢麗的紅,庭院抹上昏黃的金。

陳道生起身告辭離去。

「陽川不是貧僧該留之地,留步。」

一大一小兩個和尚大手拉小手,漸漸消失在山路的彎折盡頭。

「師父。」

「嗯?」

「雞腿確實好吃。」

「……找打。」

——————

另一邊。

張雪竹跨馬加鞭追上了蘇一川五人。

溫妮子眸子不善地看向衣服雪白的女子。

好聲好氣地交談,怎麼還纏上來了?

不過來得匆忙的張雪竹並沒有注意到,而是勒馬在眾人面前停步。

「雪竹姑娘,有什麼事么?」走在最前面的朱賀開口問道。

張雪竹香氣輕喘,語氣急緩不定:「家師想請各位去一趟落梅劍林,沒別的事情,只是想見你們一面,見見故人之徒。」

蘇一川等人十分意外,張雪竹的師父想見他們?那位「流采」的鑄造者之一?

「這……」眾人有些左右為難。

蕭溫遲疑道:「我們還沒有跟師伯打聲招呼呢,這恐怕有些不合規矩。」

張雪竹道:「師父說李前輩那邊他自會打招呼,何況他二人本就交好多年,你們去一趟想來李前輩也願意。見一面就走,不會耽誤各位的路程的。」

徐昊默不作聲,另外四人互相看了看,點點頭。

那就去一趟落梅劍林。

落梅郡境內,有一片梅林,覆蓋十里,算是陽川僅有的一處絕色,人間難得。每逢隆冬大雪,成百上千朵梅花在寒風雪地里一齊開放,留墨山河紙卷。劍州多少文人詞客,風冰天寒里擁衣駐足,只為一嗅梅香。

梅林之後,就是落梅劍林宗門所在。

蘇一川等人先行抵達梅林,張雪竹似乎還有別的任務在身,在附近的城池內逗留。

「諸位,止步,前方落梅劍林,來此所為何事?」

梅林深處,終於能瞧見氣派山門,落梅劍林四個大字直入眼帘,後方清晰地能看見成群的恢弘建築拔地而起,坐落于山勢起伏中。

往前沒走幾步,幾位落梅劍林的守山弟子身著素雪綉梅長袍,年紀與幾人相仿,示意蘇一川一行人停步。

聲音清楚回蕩在林間。

「受張雪竹所邀,來貴宗拜訪盛夷先生,還請允我們上山。」朱賀朗聲喊道。

守山弟子們面色犯難,轉頭商議,似乎在辨別蘇一川等人來此目的的真假。

「諸位見諒,雪竹師姐外出未歸,我等也並未接到指示,近日落梅劍林謝絕客人,還是請回吧!」

「怎麼這樣,他們就不能上山通報一聲?」溫檸蔓跺腳忿忿道。

「這麼打眼一瞧,上山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閉門在前,非必要之事,他們怕是不願跑這腿。」蘇一川輕聲道。

「我等見盛前輩就不是必要之事了?」脾氣溫和如朱賀,也覺不平。

被邀請過來,如今又被攔在門外?

「誰知是真是假。」蘇一川苦笑。

「現在怎麼辦?」溫檸蔓氣鼓鼓地問道。

幾人正一籌莫展之際,張雪竹終於趕到。

「我帶你們進去。」

有了宗門天之嬌女領路,守山弟子自然不敢橫攔,紛紛恭敬低首退至兩邊。溫檸蔓挽住張雪竹的胳膊,在路過山門時還狐假虎威地朝守山弟子們做了個鬼臉,得意吐舌。

這麼一鬧,溫檸蔓倒是和張雪竹親近了些。

見溫檸蔓一把抓著張雪竹的胳膊不放,朱賀等人一驚,這可是在人家門前。

「師妹,不得無禮,趕緊放手!」

張雪竹反而伸出白嫩玉手一停,示意自己並不在意。

溫檸蔓整個嬌軀都貼在了張雪竹身上,還不屑地看了看蘇一川幾人一眼,得意洋洋的。

溫檸蔓晃了晃張雪竹的胳膊,嘻嘻一笑,詢問道:「雪竹姐,你師父是什麼境界修為啊?」

蘇一川等人一愣,反應過來后竟都沒有阻止溫檸蔓這番有冒犯之嫌的舉動。盛夷與李長風二人既然同鑄一劍,還是交好多年的老友,說不定兩人修為相近?他們是越來越想知道自己這位宗主的境界了。

「修為?」張雪竹沉吟,開口道:「小菩提境。」

「又是小菩提啊?」溫檸蔓悄聲嘀咕:「厲害是厲害,可我以為還要高些呢。」

臨近的張雪竹聽得清切,無奈一笑,「落梅劍林可不是聽風涯,宗門長老大多都是自在境甚至是宗師境修為,我師父已是宗門僅有的兩位小菩提之一了。」

「若非如此,聽風涯又怎能僅憑十人便成為昔日威懾陽川江湖的一流勢力?諸位只在雲青山上修行,不常行走江湖,或許並不知曉,尋常武夫能在三四十歲達到宗師境已經算有所成了。」

這一點蘇一川跟著謝丹楓走了那麼多年路,明白張雪竹所言非虛,所以當自己剛入小劍宗發現朱賀蕭溫徐昊三人皆離宗師境不遠之時,才有幾分理解了謝老為何讓自己來此。

小劍宗雖然弟子稀少,可任何一人放在哪怕落梅劍林這種地方,都當得上是年輕一輩的翹楚,不到三十歲的宗師境,也算得上是底蘊的體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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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劍藏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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