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宮中來人
江寧牽著李芸兒,搭上來時的牛車,趕在城門關閉前出了城。
經過一段顛簸的路途,兩人回到了家。
此時天色已黑,簡單地吃過晚飯,便準備睡覺。
因為實在沒有什麼娛樂活動,加之油燈也費錢,不如早早睡下。
李芸兒拿了一條薄薄的鋪蓋鋪在地上,又加了條滿是補丁的被子。
「相公快上床歇息吧,我這就睡了。」
借著窗外的月光,江寧看著床上乾淨暖和的被褥,以及地上簡陋至極的鋪蓋,心裡五味雜陳。
從記憶中,他得知原身和李芸兒一直是這樣睡的。
這不由得讓他更疼惜這個一心為他的娘子。
「從今天起,我們一塊兒在床上睡。」
江寧拾掇起地上的鋪蓋放在一旁,攬住李芸兒走到床前。
「相公,你身子未曾調理,不可,不可……」
李芸兒嬌羞萬分,身軀輕顫,囁嚅著,就是說不出後面的話來。
「想哪裡去了。」
江寧哭笑不得地點了點她白皙的額頭:「相公只是不願你再這樣委屈自己了。以後,我們要一起同甘共苦。」
李芸兒眼眶紅了,淚水登時簌簌地就流了下來。
她何時聽過這樣的言語。
天可憐見,江寧不過說了句不要錢的話,便讓這頂好的女兒家傾倒,心中綿綿情意更甚。
而一見李芸兒梨花帶雨的模樣,江寧慌了,急忙為她擦去淚水。
兩人互相凝視著。
李芸兒被瞧得實在不好意思,連忙脫了繡鞋鑽到被窩,將身子挪到最裡邊。
「相公,你,你也睡吧。」
她探出腦袋,羞澀道。
江寧笑了笑,脫了鞋和衣睡下。
其實,他比李芸兒更緊張。
兩世為人,還是第一次有這樣的經歷。
寂靜中,兩人彷彿都能聽到彼此的心跳聲。
江寧倏地轉過身,將目光投向李芸兒。
但見她也正瞧著自己,發現他看去,連忙羞澀地蒙進被子。
如此嬌羞的模樣,叫江寧更是口乾舌燥。
他將身子往裡挪進去,伸手摟住了林芸兒。
李芸兒嬌軀輕顫,縮在他懷裡不敢抬頭。
江寧感受著懷中的溫香軟玉,內心自是一陣激動,卻礙於極弱的身子,實在有心無力。
以後有錢了,一定要把身體調理好。
這樣想著,江寧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翌日清晨。
江寧醒來,順手摸了摸旁邊的床褥,入手冰涼。
看來自家娘子很早就起了。
他當即穿衣穿鞋,走到院中。
只見李芸兒正漿洗著衣物。
這都是從別人家找來的活計,為的就是多掙幾個銅板,供江寧讀書。
「芸兒,我來幫你。」
江寧拉來一條板凳坐到她旁邊。
「相公是讀書人,應該專心向學才是,怎麼好做這些糙事。」
李芸兒阻攔道。
「連家都養不起,做這讀書人有什麼用。」
江寧苦笑,拍了拍李芸兒的手背,執意拿起濕淋淋的衣服。
冰冷刺骨。
他心中更加酸楚。
「哎呀呀,好情深意切的一對小夫妻呀,看得是羨煞我了。」
這時,一道略有沙啞的聲音傳來。
江寧皺起眉頭,看向籬笆院外。
只見一個穿著半新布衣,一臉姦猾的男子正站在外面。
是同村的族兄江福。
而他身後還跟著三兩漢子,來勢洶洶的。
「族兄有事?」
江寧面露警惕道。
印象中,這廝就是個心裡一肚子壞水兒的。
「哎呦,秀才公貴人多忘事啊。前陣子在我這兒借了錢,現在該還了,偏是忘了不成?」
江福冷笑著,直接推了門進來,一雙眼珠在李芸兒身上滴溜溜轉。
聽了這話,江寧翻找原身的記憶,明白過來。
之前為了讀書,曾向江福借過一筆錢,現在便是到了收賬的時候。
「族兄,可否再寬限幾天?」
江寧起身拱了拱手,語氣低了三分。
到底是前身惹下的債,他自然得承下來了。
「寬限?」
江福獰笑:「我的寧弟啊,借條上白紙黑字寫個明明白白,就是今日還錢,不多不少十兩紋銀。如何能拖欠?」
「十兩?」
一旁的李芸兒大驚失色,看向江寧:「相公,先前你不是只借了三錢嗎?」
「誒,就是三錢,可還有利息吶。
說真的,這麼些日子,我才收這點利錢,已經是看在同族的份上了。」
江福面帶猖狂,看著李芸兒更添了三分貪婪。
江寧臉色難看起來。
他哪裡還不明白,原身那個書獃子,肯定被下了套了。
這時,江福換了個看似親切的笑容,道:
「不過寧弟啊,咱到底是兄弟,你沒錢還,做哥哥的也不為難你。
這樣,你把你家娘子抵給我,這欠條就不作數了,另外再給你五兩紋銀。
怎麼樣,這買賣如何?」
一番話,徹底揭露了他的狼子野心。
江寧捏緊了拳頭。
從一開始,恐怕為的就是這個吧。
不僅設了套,如今還逼他賣妻!
「呸,哪有你們這樣做人的。設計陷害我家相公,偏又來打這壞主意!」
突然,李芸兒上前幾步,對著幾人嬌斥道。
她小臉通紅,顯然是被氣到了。
而那輕顫的嬌軀,表明著她內心並不像看起來那麼鎮定。
「嘿,弟妹還真有勁兒啊。」
江福滿是邪意地看著李芸兒,向身後招了招手。
幾個潑皮漢子登時沖了上去。
江寧連忙上前,將李芸兒護在身後喝道:「滾回去!」
「江寧,你個病秧子,長本事了,敢在老爺面前拿大?」
江福冷笑,叫停幾人,捋起袖子就要親自上前。
恰在此時,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最後在籬笆院外停下。
江寧看去,只見一隊持刀立槍的侍衛,簇擁著一個面白無須的人走了進來。
看服飾,應是個紫禁城的內官。
江福和他帶來的漢子哪裡見過這等場面,登時便嚇得愣在原地,兩股顫顫,大氣都不敢喘。
江寧倒是面色如常,氣度依舊。
內官仔細看了看幾人,突然走到他面前:「你便是江寧吧?」
「正是在下,敢問……」
江寧疑惑地拱手道。
只是話還沒說完,便被打斷:
「奉陛下口諭,召你入宮。」
江寧頓時愣住了。
入宮?
他只是個小秀才啊,哪來這種運氣?
「這位公公,是不是搞錯了?
在下不過一介秀才,如何能有幸面見天顏?」
內官瞥了他一眼:「不會弄錯的,只你叫江寧那便是了。趕緊收拾得體,隨咱家走吧。」
江寧知道不容拒絕,只得點頭稱是。
「公公稍待,容在下換身衣裳。」
他轉身拉著李芸兒走向屋子。
「福哥,咱這下怎麼辦?看江寧這廝,似是要被官府帶走了。」
江福身後一個漢子走到他身邊,小聲道。
而另一人咽了口唾沫,惴惴不安道:
「是啊,看架勢,這窮秀才莫不是要發達了,我們如何還能惹得起?
哥,不如咱走吧,這次就算了。」
「屁話!老子想這李芸兒做夢都流口水,怎麼能輕易放過!」
江福瞪了一眼幾人,又悄悄瞥了眼旁邊的隊伍,接著小聲道:「只是現在不成了,咱先走,到時候再作計較。」
說罷,他帶著幾人小心跑出了籬笆院子。
而內官只是淡淡地瞥了他們一眼,便閉上眼睛,一點反應也無。
直離了百來步后,江福回頭望了望,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相公,這是怎麼回事啊?」
進得屋中,李芸兒滿是擔憂地問道。
「放心,不礙事的。你在家等著,我去去就回。」
江寧換上了自己最體面乾淨的衣服,重新走到院中。
「讓公公久等了。」
江寧上前客氣道。
「不妨事,上車吧。」
許是他態度很好,內官的語氣也算溫和。
跟著坐上馬車,一路上江寧不住盤算。
思來想去,問題應該就是出在昨天遇到的父子身上。
說不得那中年人就是朝廷要員。
他的言論由此傳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江寧心中不住後悔。
心驚膽顫了一路,終於來到了紫禁城。
江寧下了馬車,被一路領到御書房。
但他沒有被直接帶進去,反而先進了旁邊的偏殿。
內官道:「陛下正和幾位閣老商議國事,你在這兒等待便是。」
「有勞公公。」
直大半個時辰后,江寧才被領著進到了御書房。
他一路走到底,不敢抬頭,只是行了大禮后口呼萬歲:「草民江寧見過陛下!」
「免禮。」
上面傳來一道和氣的聲音。
這肯定就是當今天下的主人,大明弘治皇帝了。
江寧覺得有些耳熟,但來不及細想,恭敬起身。
「抬起頭來。」
弘治道。
江寧下意識抬頭,瞬時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