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廬江上甲
林間小路,陸遠一行人再次啟程。只是陸遠的戰馬上多了一位當世奇女子,蔡琰蔡文姬。戰馬馳騁,景物飛馳倒退,顛簸得蔡琰眼冒金星,一陣頭暈目眩。「陸扒皮,我真的沒想害你!」
蔡琰在馬上掙扎不休,忿忿不已:「我認識典韋,知道有他在你身邊,你不會有事,這才小小利用你一下!」
她心中驚懼,只覺得自己才離狼群,又入虎口。這混蛋竟然把她橫在馬背上,身子朝下,動彈不得,完全是匈奴搶女人的野蠻做派!「啪!」
陸遠一巴掌拍下,漫不經心道:「利用就是利用,少找理由,到底是怎麼回事,趕緊說明白!」
他心中同樣鬱悶,自己終究因為衛仲道這個蠢貨,給蔡琰當了一次打手!只是這事情怪異,蔡琰嫁到河東衛氏,為什麼要逃跑,陳留去河東,他們為什麼繞了這麼大一圈!這讓他不得不懷疑,豫州是不是發生了什麼大事?「你敢打我!我爹爹都沒這麼打過我!」
蔡琰屁股生疼,不由又羞又怒,這混蛋連連逼問,一言不合就打她屁股,讓她心中直欲抓狂,一度懷疑這混蛋就是故意的!「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陸遠語氣淡淡:「我不是你爹,不會慣著你毛病,趕緊把事情都交代了!」
「你分明是記恨之前的事,之前是你無禮在先,將我擄走,我憑什麼不能報復!」
蔡琰一臉倔強,昂著下巴,淚水直在眸中打轉。年初時她被陸遠擄走,與陸遠虛與委蛇一夜才脫困,之後一句對牛彈琴,直接讓陸遠成了廬江笑柄!現在陸遠所為,分明是故意報復!「憋回去,少跟我來這套,這招兒你以前用過了!」
陸遠巴掌揚起,目光幽幽:「往事已矣,我才懶得理會,只是事到如今,你竟然還想戲弄我,你完蛋了!」
蔡琰呆了呆,這混蛋怎麼變聰明了?她稍一思索,心中不由更是惶恐,怒不可遏:「你這混蛋,是想金屋藏嬌!你不怕太守大人知道,再罰你禁足嗎!」
「金屋藏嬌?你怎麼這麼臭美!」
陸遠一臉不屑:「陸某家有仙妻,強你千倍萬倍,擄你幹嘛!此次救你,只是不喜歡被人威脅,你不必自作多情!」
蔡琰心中狐疑,試探道:「那你就讓我好好騎馬,不能這麼羞辱我!」
什麼仙妻強她千倍萬倍,她自然不信。她少年成名,才貌無雙,隨蔡邕遊歷四方,一路飽受讚譽,什麼人能強她千倍萬倍!況且以陸扒皮的德行能娶到什麼仙妻,只是她人在矮檐下,不敢去辯駁,只想擺脫現在的窘迫。「好,你自己要騎馬的!」
陸遠大手一提,將蔡琰平放在戰馬上,樂呵呵道:「抓穩了,別摔下去!」
蔡琰驚疑不定,正疑惑這混蛋難道真的學好了嗎,身體卻突然像個猴子一樣躥了起來,屁股上火辣辣的疼痛,根本受不了戰馬顛簸。她人在空中,感受著耳邊風聲呼嘯,心中慌亂至極,信手胡抓,順著陸遠衣衫,一頭扎進了陸遠懷裡。「你這是做什麼,投懷送抱?」
陸遠笑吟吟道:「我還沒成聖人呢,沒法坐懷不亂,你應該趴在馬上的!」
蔡琰驚魂甫定,感受到身前一片火熱,俏臉騰地一紅,正要開口呵斥,卻猛地語氣一滯,緊緊閉上了嘴巴。現在雖然尷尬,但比讓她趴在馬上強多了。如果平趴在馬上,身後就是這個混蛋,戰馬馳騁間,那姿勢得多麼難堪,還不如之前那樣被橫在馬上呢!「這下你滿意了吧!」
陸遠笑意盈盈:「快說吧,我耐心有限,等得夠久了!」
「黑臉典韋,是我們陳留人,當年壯士殺人過鬧市,無人敢攔,此事在陳留人盡皆知!」
蔡琰一臉羞惱:「這回你該信我了吧,我沒想害你,只想借用一下黑臉典韋的威名!」
她感受著陸遠環臂摟住了她的身子,將自己放到了腿上,頓時心中一陣凌亂,再不敢廢話。雖然知道這混蛋是怕她墜落下馬,卻依舊讓她一身汗毛倒豎,一動不敢動。典韋正在前方探路,聞言頓時眉飛色舞,豪邁笑道:「姑娘好眼力,不過典某已經有了表字,不再是黑臉典韋了,而是典韋典惡來!」
他聽到自己的事迹在陳留人盡皆知,心中頗為得意,身子抖了抖,胯下戰馬不由肚皮一癟,眼看就要被他壓倒在地。「典韋,典惡來……」蔡琰面色怪異:「誰給你取得表字,這不是罵……」她話沒說完,屁股突然一疼,直接將她後面的話全都拍了回去。陸遠神色淡然:「少廢話,你不是嫁到河東衛氏的嗎,為什麼要逃跑,陳留去河東,你們為什麼繞了這麼大一圈,豫州是不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你……你竟敢如此羞辱我!」
蔡琰惱羞成怒:「你到底懂不懂什麼是禮法,你對我尊重些,我就說!你再敢逼問,我就……」「現在還問我敢不敢,糊塗!」
陸遠目光微眯,樂呵呵道:「我本來就是混蛋,你說得痛快點,我就懂禮法,說得慢了,我就什麼都不懂了!」
蔡琰看著那揚起的巴掌,不由一陣眼暈,匆忙開口:「爹爹入朝編撰《漢史》,我與舍妹留守老家,衛仲道收到消息,就帶人進了陳留!」
她遲疑一下,忿忿開口:「河東衛氏行事,素來囂張跋扈,放下聘禮就要帶走我們姐妹,我將他們大隊人馬引到陳留太守張邈處,這才救下舍妹,自己卻……」說到這,後面的她就說不下去了,畢竟河東衛氏形同搶親,一意要將生米煮成熟飯,對她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而這個剛剛救下她的混蛋,之前也干過差不多的事,只是性質沒這麼惡劣,更像是外人來了就得欺負一下的習慣。「你先利用了張邈,然後又利用了我?」
陸遠深深看了一眼蔡琰,再次問道:「衛家來了多少人,你怎麼將他引到張邈那的?而且曹操不是正在陳留募兵嗎,他是你爹故人,你為何不向他求助!」
其餘的事陸遠大致懂了,他本以為蔡琰與衛仲道成婚,是蔡家與河東衛氏的聯姻,沒想到卻是河東衛氏強娶,想強逼蔡邕買賬。看來天下大亂,什麼妖魔鬼怪都冒出來了。這也是盛名之禍,蔡邕一直將自己兩個女兒當著男兒養,取表字,讀詩書,使得蔡琰少年成名,風華絕代,天下皆知。可惜時逢亂世,她這樣才貌雙全的女子,不知得被多少人惦記!「什麼叫利用,你們男人不就應該平天下不平之事嗎!」
蔡琰委屈巴巴:「衛仲道帶了兩千精騎入陳留,曹操不願意招惹,而張邈是陳留太守,自然要保陳留百姓安危,我才不是利用他,是他為人豪邁,才將衛家精騎悉數誘殺!」
陸遠怔了怔,河東衛氏,一個家族子弟出行,就可以帶著兩千精騎,甚至連曹操都不敢招惹,其家族底蘊可見一斑!衛家雄踞河東數百年,甚至經歷了西漢到東漢的變遷,相比於他們陸家,確實有著雲泥之別!幸好張邈將一群精騎誘殺,幹掉衛家大隊人馬,才讓衛仲道身邊只剩一些蝦兵蟹將!不過自己殺了衛仲道,這事暫時還不能張揚,免得引出那個河東大族發飆。「自古紅顏多苦命,這不怪你……」陸遠隨意感慨一句,就等著蔡琰繼續說,他還在疑惑衛仲道為何會選擇繞路回河東。「自古紅顏……你現在這麼會說話?」
蔡琰深知陸遠為人,離她被擄到陸府還不到一年,聞言不由錯愕不已。陸遠一臉深沉,心中暗暗得意,會說的多了,有機會嚇死你!典韋咧嘴一笑:「主公文武雙全,才情過人,這算什麼,主公做的詩連許劭先生都不敢評價!」
「文武雙全,還才情過人?」
蔡琰美眸眨了眨,嗤笑一聲:「陸遠陸扒皮,文武不修,草包一個,整天仗著你們這些護衛逞凶,整個揚州誰人不知,連她的表字都是我……啊!」
陸遠俯下身子,附耳低語:「我的表字是我自己取的,不要自討苦吃,趕緊說正事!」
「你自己取的,你還要不要臉!」
蔡琰瞬間炸毛,咬牙低罵:「你這卑鄙無恥之徒,趕緊把爪子拿開,否則我就要讓天下人都知道,你的表字是我取的,讓你丟盡顏面!」
她美眸微眯,眸中怒火熊熊。心中愈發篤定,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混蛋依舊是混蛋,只比河東衛氏殺人放火好那麼一點點,但依舊是個不通世間禮法的混賬東西!至於馬車裡發生的事,她當時被那聲慘叫嚇得閉緊了雙眼,之後就被搶了出來,對此根本一無所知!陸遠不以為意,淡淡笑道:「你躺在我懷裡,我們現在誰丟臉?」
蔡琰猛地一個激靈,雙臂緊抱胸口,氣勢瞬間弱了下來,憤懣不已:「我不提了,碰上你算我倒霉,你之前打我,就是為了不讓我自己騎馬出山林,早都算計好了這些!」
「我不至於在你身上算計,你少自作多情!」
陸遠樂呵呵道:「這只是你利用我的代價,記好了,要是有下次,就沒這麼簡單了!」
「下次?」
蔡琰氣急敗壞:「一會兒出了山林,你就放我下馬,下次見你,我躲你八百里!」
陸遠大手輕拍:「廢話少說,衛仲道為何繞了一大圈,跑到這荒山野嶺?」
「你,你再敢放肆,我就咬舌自盡!」
蔡琰一臉羞惱,無奈至極,衛仲道殺人放火,但起碼還有世家公子的風範,哪會像這混蛋一樣,毫無規矩,毛手毛腳!「咬舌……請吧!要不我幫你咬?」
陸遠笑眯眯道:「我得罪了河東衛氏,現在只有你知道真相,可我們畢竟有舊,我不忍心下手傷你!你要是願意如此,我謝謝你!」
他心中清楚,蔡琰這樣的奇女子,怎麼可能咬舌自盡!「你幫我咬?」
蔡琰獃滯一下,猛地醒悟過來,氣得臉色發青,恨恨罵道:「你混賬,噁心,比從前更混蛋!」
陸遠不以為意,樂呵呵道:「快點說,別自己瞎聯想,否則我現在就混蛋給你看!」
蔡琰緊抿紅唇,一言不發,不知在想著什麼。典韋在前方愣頭愣腦道:「主公,一會兒出了山林就放了她吧,我們瑣事繁多,你何必在她身上為難!」
蔡琰美眸一亮,明媚笑道:「壯士高義,不像陸扒皮人面獸心,只會欺負弱女子!」
「典某隻是不想主公為難,與你無關!」
典韋瓮聲瓮氣:「主公,你不忍殺她,但她自己求死,不妨就將她放在前面,山林外圍必有狼群,她一死了之,還無需你動手,這樣豈不正好!你何必護著她出山,她又不領情!」
陸遠哈哈大笑:「妙極,妙極,求仁得仁,求死得死,蔡姑娘,你覺得如何?」
蔡琰笑臉一僵,咬牙切齒:「蛇鼠一窩,一丘之貉,小白臉天生混蛋,大黑臉自有黑心!只會欺負我一個弱女子罷了!」
她嘴上罵著,心中卻稍安起來,這混蛋竟然真是要護自己出山。只是這混蛋說話辦事太氣人,幹嘛不能好好說,一點世家子弟的風範都沒有!「少裝可憐,你算什麼弱女子!」
陸遠搖頭失笑:「你坑了張邈,又坑了我,我為了你的破事,得罪了河東衛家,現在只想知道豫州發生了什麼,你卻不肯如實相告,是算定我不敢傷你嗎!」
蔡琰沉吟半晌,悻悻道:「你不就是怕這裡的事情敗露嗎,那你將我綁到廬江,到時我們一別兩寬,我身在廬江,自然不敢出賣你,這樣可好?」
「你還真是好打算,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陸遠一巴掌重重拍下,冷笑不已:「你明明自己要去廬江避難,還想利用我給你做免費護衛,我若想將此事保密,殺人滅口多簡單,何需送你去廬江!」
蔡琰被一語拆穿心中算計,一時不知所言,屁股上火辣辣的疼痛,讓她愈發羞憤,只覺得陸扒皮比從前難纏多了。她自己同樣得罪了河東衛氏,無論在哪,都不會亂說,只想找個熟人,方便她聯絡在京中的爹爹蔡邕。這其中她曾見過的廬江太守陸康,正是最佳人選。陸遠觀她神色,不由哭笑不得:「把你的小心思都收起來吧,別在我面前丟人現眼!你雖然聰慧,但畢竟站得不高,看得不遠,趕緊說說情況!」
蔡琰羞愧難當,尷尬解釋:「衛家精騎被張邈大敗,衛仲道被追得不得不繞路回河東,路過譙郡時因為搶馬,又被曹洪追殺,這才一路跑到了這!」
「曹洪還在譙郡?」
陸遠滿頭霧水:「他不是應該去陳留投奔曹操嗎?」
「我告訴你件大事,但你得答應我兩個條件!」
蔡琰滿臉通紅,卻一副絕不退讓的架勢,認認真真道:「第一,你不能再羞辱我,第二,你得送我到廬江,讓我見太守大人!」
「你還想講條件?」
陸遠一臉漠然:「你屢屢算計我,我看你是一代才女,不忍傷你,還一路將你送出山林,你憑什麼跟我講條件!有話趕緊說,你沒得選!」
「我……」蔡琰剛想還口,可聽著陸遠語氣,氣勢不禁一軟,好像此時的陸遠,不只比從前難纏,更比從前霸道。「曹洪正在譙郡,準備前往揚州,尋找揚州刺史陳溫去廬江募兵,這算不算大事!」
蔡琰僵持片刻,終究選擇識時務者為俊傑,畢竟這個混蛋從前就無惡不作,而現在相比從前,有過之而無不及,此事又是自己理虧在先。她雖然知道這混蛋不會傷她,但這混蛋毫無顧忌,不通禮法,她確實沒得選。「廬江上甲!」
陸遠愕然,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三國混戰,西涼鐵騎衰敗之後,廬江兵在戰場上一直佔據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廬江兵第一次亮相,正是因為曹洪與揚州刺史陳溫交好,陳溫幫曹洪在揚州募兵,從廬江郡徵得兩千精銳,之後曹洪帶著這些精銳東征西討,使廬江兵名揚天下。相比於廬江兵的強悍,揚州的丹陽兵卻極為不堪,陳溫帶著曹洪到丹陽郡募兵四千餘人,最終卻一鬨而散。丹陽太守周昕出自舒縣周氏,周瑜家族的實權派人物,正是因為麾下精銳不堪,才使得舒縣周家,始終被廬江陸家壓下一頭。「曹洪現在在哪?」
陸遠想到這些,不由神色凜然,殺機難掩:「告訴我實話,你的條件我便答應了!」
蔡琰被陸遠突然迸發的氣息嚇了一跳,緊張兮兮道:「他就在譙郡夏侯氏的莊園里,你要幹嘛!」
「向來只有我扒別人的皮,這混蛋竟然想搶我的兵!」
陸遠面沉似水:「既然知道他所在,自然是要上門討教,與他講講道理!」
歷史上曹洪帶著廬江兵南征北戰,先後擊敗陶謙,張邈,呂布,劉表,甚至曹操迎接漢獻帝入許都,派出的精銳便是這批廬江兵!陸遠的祖父陸康,以七旬高齡,帶著幾千精銳,抵擋小霸王孫策的兩年猛攻,其中便可見廬江兵的強悍。孫權時代,廬江兵正式被稱為廬江上甲,成為最強步兵的讚譽。如今陸遠身在廬江,早已將廬江兵視作自己的起身之姿,豈容他人染指!「你,你的兵?」
蔡琰心頭疑惑重重,遲疑道:「你胡說什麼,曹洪就是個粗人,你跟他講道理,肯定得被他亂棍打出去!」
她倒不介意這混蛋會不會挨打,只擔心自己被這混蛋連累。「沒事兒,我本來也沒準備用口舌講道理!」
陸遠語氣平和:「當此亂世,口舌之爭有什麼用,我只會與他講拳頭的道理!」
「什麼意思?」
蔡琰只覺得這混蛋失心瘋了,匆忙勸道:「這種大事,你得回廬江跟太守大人商量!」
陸遠面色如常,笑得雲淡風輕:「既來之,則殺之,有什麼好商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