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認錯爹的第十四天: 年少不得之物,將……
晚風習習,華燈初上。
機緣巧合相伴一路的兩隊人馬,終於還是到了分別的交界。
絮果很努力才沒把「再也不見」的喜悅掛到臉上,他藉由被阿爹抱著、雙手緊摟脖頸只側出半個臉頰的小動作,好像稍稍領悟了一點演技之道。
聞世子就……喜怒偏要形於色的多,兩邊還沒有徹底分開,只是他皇兄起了個告別的頭,他就已經試圖去扒拉絮果並開始嚎啕:「我不管,我不要和絮哥兒分開,我要帶著絮哥兒一起回宮,或者我住絮哥兒家也行!」
等連亭的手下貼心地趕來馬車時,聞小因更是不得了,原地就躺下了。
很愛乾淨的絮果一臉驚恐:「!!!」你都不嫌髒的嗎?
聞蘭因其實平時也是個挺愛乾淨的小朋友,只不過他不是有眼疾看不清嘛,等能看清楚的時候已經在山門前躺下了,索性就破罐子破摔,愛咋咋地。
比聞蘭因更無賴的是他的皇兄。小皇帝早就料到了他弟會有此一鬧,以前在北疆的時候他就這三板斧,撒潑打滾躺地下,但是那又怎麼樣呢?
小皇帝給了身後最為高壯的北疆軍小哥一個眼神,對方立即心領神會,按照事先演練過的那樣,在上前渾厚的一聲「世子爺,得罪了」的貸款告罪后,就直接原地干拔,忽的一下把小世子像扛麻袋一樣扛在了肩膀兩頭。
聞蘭因都來不及反應,就已經騰空而起、世界顛倒了。等他想起來要踹動手腳反抗時,他人已經被運到了裝飾豪華的馬車裡,還被七手八腳地塞好了湯婆子、裹上了不知道哪裡來的披風,一套流程行雲流水。待他皇兄一上車,馬夫就立刻揚鞭喊了聲「駕」。
一騎絕塵,只余飛土。
皇帝好整以暇的坐在了阿弟對面,半歪在軟墊上放鬆走了一天的疲勞,還不忘眯眼道:「哭啊,怎麼不繼續哭了?」
聞蘭因:「啊啊啊啊啊!」我討厭你,我討厭你,我討厭你!
「嗯嗯,嗯嗯,放心吧,我也討厭你。」皇帝老神在在地揮揮手,嘴上是一點虧也不肯吃。他心情很好地打量起了桌上的蜜餞瓜果,怪不得嬸母對連伴伴如此信重,辦事確實細心,他都沒提過馬車的事,但連伴伴就是能想到。
甚至絕口不提早上,和倍兒要面子的北疆軍們保持了一個「是誰一路快被凍成傻子了我不說」的默契。
只是默默為需要騎在馬上護衛的人準備好了暖和的大氅和皮手套。
「夜露深重,還望諸君多保重。」連亭帶著兒子並一眾手下,目送走了最後一個跨馬而上的北疆軍。只能說廠公是真的會做人。
騎在馬上的北疆軍小哥們都忍不住犯嘀咕:
「咱們之前果然是被雍畿的那起子酸儒騙了吧?我看連督主挺好的啊。」
「對啊,哪裡就誆財挾仇、攬權怙(hu)勢了?」
「啥,啥,啥?你說了個啥?什麼護食?誰護食?有吃的?」
***
行進的轆轆馬車裡,絮果正在和他爹玩雙陸。
連亭的手下不僅辦妥了馬車、衣物之事,還為連亭取來了他給兒子在博戲店預約的雙陸。畢竟連亭今天要侍奉在小皇帝左右,總不好和陛下直說「我有點私事,咱們先停一停,讓我辦了自己的事再走」,這種領導吃飯我轉桌的行為,怕不是不想在宮裡混了。
但連亭又真的很想把雙陸給兒子一併拿上,他當時考慮的是萬一絮果也捨不得和新朋友分開,非要鬧的話該怎麼辦。
用博戲轉移兒子的注意力就是個好辦法。
只不過絮果如今看上去好像巴不得與聞氏兄弟分開,一點也沒有不高興的樣子。說實話,連亭在心裡是鬆了好大一口氣的。他不是不希望兒子交朋友,只是不想兒子交身份比他高、尤其是高這麼多的朋友。
連亭也說不上來為什麼,畢竟從世人的普世價值觀來說,這可是能與皇帝、北疆王世子結交的大好機會,傻了才會往外推。
只是……
連亭摸了摸手中瑩潤的骰子,眼神在忽明忽暗的車燈下變得晦澀不明,他已經註定要點頭哈腰伺候旁人一輩子了,難道他的兒子也要如此嗎?
連亭再次與絮果確認:「絮哥兒,你是不是不太喜歡今天的小哥哥?」
「哪個哥哥?」絮果一個問題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廠公俊美的臉龐上笑意更濃:「不管是哪個哥哥,我們絮哥兒不喜歡,那就不用和他玩。當然,如果你後面又喜歡了,阿爹也不反對。」說完,不等絮果回答,連亭就故意投了兩個一點出來,誇張的懊悔道,「哎呀,阿爹怎麼還不能行馬呀。」
雙陸的規則和飛行棋很像,擲採行馬,黑白雙色,雙方各十五個馬棋,誰的馬先出完,誰就贏了。只是在一開始的時候,唯有擲出六點,馬才能正式行動。
絮果捂嘴,努力不讓自己的開心表現得太幸災樂禍,只手舞足蹈地想一鼓作氣贏下阿爹。
雙陸作為一種博戲,自然也是要有彩頭的。
連家父子的彩頭,就是連亭之前讓人在燒朱院買的已經切好的炙豚,用馬車上的封閉式小火爐稍微一烤,已經變涼的烤肉就重新變得外焦里嫩、汁水盈口。絮果其實已經吃過餔食了,但一看炙豚就又餓了。
連亭很有節奏地控制著棋局的輸贏,既不給兒子留下什麼得不到的遺憾,又不至於讓他大晚上吃太多油膩積食,需要請大夫。
等吃得差不多了,錫拉衚衕也就到了。
絮果迷迷糊糊的被阿爹抱下馬車,搖搖晃晃的回了內堂,他的眼睛幾乎已經要睜不開了,但還是堅持洗漱完畢才上了床。
連亭一直等到兒子徹底睡熟,方才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房間。他從錦書口中得知了兒子白天突發奇想要狐獴的始末,一聽是隔壁那不著調的敗家子「鼓搗」的,連亭就氣不打一處來,在椅子上坐了又坐,終還是沒忍住,起身直奔對面而去。
錦書等人都被嚇壞了,誤以為廠公這是大半夜的就要讓聞小二闔府上下不得安寧,但再怎麼落魄那也是宗親,如今又正值太后想要補償宗親的當口……
「奴、奴婢聽說,」錦書冒死規勸,「聞小二還有個去了南方的姐姐,不如安排他去投奔。」
隔壁的聞老頭嗜賭成性不做人,押不了房子,就想拿女兒抵債。當年這事鬧得極大,甚至還有人借題發揮,做了「縣主抵嫁妝,宗親賣兒女」的打油詩來諷刺先帝對聞氏族人的吝嗇寡恩,被走街串巷地宣揚,無人不曉。
至於後來是怎麼收場的已不得而知,錦書也只是聽旁人說,聞大娘子後來好像跟了頗有本事的年娘子做事。
她肯定有錢,且不可能不管曾與她相依為命的弟弟。
連大人連看都懶得看錦書一眼,只帶人徑直出了大門。因為……他不是要去鬧事,而是要給兒子買狐獴。連亭相信「年少不得之物,將會困其一生*」,至少他自己就是,他雖嘴上說著絮果像這像那,但根本不會給絮果留下一絲一毫的遺憾。
畢竟天知道他們還能相處多久。
只是說來也巧,連亭正想敲門,就看到隔壁院中隱隱約約冒出了灰色的煙霧,甚至還飄出了些許微妙的肉香。下人一句「不會又走水了吧?」,更是讓連亭沒空再做他想,選擇了撞門而入……
隔壁確實有過父子相爭導致直接放火燒房的歷史。
待連亭一行人端著水急匆匆來救火,就先看到了空蕩蕩的四方院中,狐獴一家勤勤懇懇地在站崗放哨,主人聞小二大汗淋漓、光著膀子蹲在篝火前,辛辛苦苦地串肉串。
一根根果木條上串的花樣還挺多,雞炙、鹿炙、牛脅炙,烤餅、烤菜、烤洋芋,孜然一撒,香飄十里。
而就在肉串的那頭,還有一個梳著道髻、穿著深袍的青年,正拿著大蒲扇呼呼扇風,竄天的火光下,對方的背影是如此地熟悉。橫看像不苦,側看像不苦,就是特么的聞不苦!
聞小二還在沒心沒肺地說著:「唉我說大外甥,我怎麼感覺家門口有動靜?」
「滾,叫爹。」不苦大師扇的正興,宛祀舞,恨不能現場真跳一個給大家開開眼,他不甚在意的掐了個訣,老天爺告訴他沒問題,「風聲吧?再說了,真進來人了又能怎麼著?就您家這家徒四壁的,賊來了都得磕兩個再走。」
「不不不,我是說,你有沒有覺得背後有點陰森森的啊?」
「你養的這一幫子小東西,天生就像幹探子似的,一雙雙招子冒鬼火,大早上在床頭盯得我頭皮發麻、心裡長毛,你不陰森誰陰森?」
「咳。」連亭終於大發慈悲的輕咳了一聲,點醒「蒼生」。
「!!!」二人齊齊回頭。
正對上了連廠公皮笑肉不笑的細眼,陰陽怪氣的鼓掌:「大師不愧是大師,您之前算得可真准。」我兒子可不就是旺我嗎?這不就找到你了?得來全不費工夫。
大師瞳孔震動:救命!
作者有話要說:瞎扯淡小劇場:
聞小攻對皇兄拚命暗示:年少不得之物,將會困其一生!
皇兄:哦。
聞小攻:你要是不讓我和絮果一起玩,我……
皇兄:那是我不讓你們一起嗎?你有本事去問你未來的老丈人啊!
*年少不得之物,將會困其一生:網上最近的流行語,具體出處不知道_(:3」∠)_
*走水:就是失火的意思。
ps:連亭不是真的阻止兒子和誰玩,就是如果他不希望而剛巧兒子又不希望,那他就從中稍微攪和攪和。當然,等後面絮果和聞蘭因關係好了,他也不會反對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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