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認錯爹的第五天: 雍畿掙錢雍畿花,一……
連亭這才想起,絮果之前曾想要遞給他一個裝著信物的綠色荷包。只是當時不巧,千步廊突發意外,有刺客從人群中暴起,想要當街刺殺清流派中的一位中流砥柱,鬧得人仰馬翻,亂作一團。絮果差點被人群踩踏,卻仍死死的抓著他的荷包。
「你的綠荷包能給我看看嗎?」連亭連問話的語氣都柔和了不少,畢竟之前他懷疑是不苦協同絮果在騙他,如今卻有了不一樣的猜測。
絮果此時已經困得眼皮都要支撐不住了,坐在小榻上直打晃。但他還是有努力傾聽他爹的話,在連亭開口后,稍稍反應了一下,就摸索著把他的藍色小貓荷包從懷裡的繩子上解開了卡扣,再掏出了裡面的綠色小狗荷包。
一層套一層,可以說是非常防盜了。
小狗荷包的用料極好,連亭一摸就知道,是南邊僅次於貢緞的一種綾羅,工藝複雜,質地柔軟又不失堅固,上面的小狗刺繡也一看就是出身大家之手,價值不菲。荷包里是疊放整齊的……
一千兩銀票。
還有夾在銀票中間的信箋,只有鐵畫銀鉤的二字留言:還你!
從票據上就能看得出來,這是南方最大的錢莊南巷票號的銀票,因其獨特的防偽標誌而揚名整個假票市場,令最擅長造假的鬼市都直皺眉頭。南巷票號為南方的鹽商財閥所把持,北方更多用的是起源晉商的三晉銀號,大啟還有專門為皇室宗親服務的私人銀庄。
總之,這不太像是不苦能拿得出來的錢。
不說不苦自一意孤行出家后,他的公主娘就斷了他的花銷,哪怕是放在以前母慈子孝的時候,不苦也不太可能只為演一場戲就拿出這樣的大手筆。先帝對宗親是真的摳,永寧年間甚至還鬧出過縣主窮得要靠典當嫁妝為生的笑話。
也就是說,連亭眼神複雜地看向了眼睛已經徹底閉上,只有精神還在強撐的絮果小朋友,他之前和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有可能是真的。
他真的沒了娘。
小小年紀一個人進京找爹。
結果……卻被聞不苦那個神經病給騙了!
是的,經過廠公縝密的邏輯、合理的推測,他依舊不相信絮果這麼巧的找上他只是一場意外。而如果他沒有錯,絮果也沒有錯,那錯的就只可能是喪心病狂的聞不苦了啊,騙失恃的小孩認錯了爹。
而在找到聞不苦這個畏罪潛逃的傻逼前,連亭長嘆一口氣,只能由他來替好友收拾爛攤子。
連亭對此接受良好,一看就是熟練工。
他這輩子最大的失誤,大概就是和聞不苦有了過命的交情。
「抱歉。」連亭上前摸了摸絮果圓圓的小臉,為自己之前的態度,也為好友莫名給絮果本就多舛的命運再橫添了一道波折。他在心中發誓,一定會儘早替絮果找到家人。
當然,如果絮果的親爹不願意負起責任,那就另說了。
「嗯?」絮果已經處在半夢半醒的交界,感覺和現實就像隔了一道模模糊糊的紗,幾乎已經聽不清他爹在說什麼。他只像小動物的本能一樣,用頭拱了拱阿爹的手,套用萬能公式,像過往寬慰阿娘一樣對阿爹含糊道,「我最喜歡阿爹啦。」
「無論我做了什麼都能原諒?」
「當然,」絮果重重地打了一個哈欠,嘴巴張得滾圓,聲音越說越低,廠公最後幾乎要趴在他的唇邊才能聽清,他說,「因為我們是一家人啊。」
絮果的尾音徹底被周公吞沒,睡得不省人事。
連亭站在榻前,久久沒有反應。他很難形容自己那一刻的心情,因為他感受得到,這個軟得就像是粢飯糰的小崽子是認真的,無論他爹做了什麼,只要肯道歉,他到最後大概都會原諒。誰又會不喜歡能被人發自肺腑地偏愛、堅定不移地選擇呢?
廠公抬手,勾了勾絮果的小拇指,想讓他說話算話,但又猛然驚醒,他根本不是人家的親爹。
在又這麼看了絮果一會兒之後,連亭才輕輕地抱起了香香軟軟的孩子,把絮果挪到了更舒服的內堂。一路上,他還無師自通用斗篷遮著風,生怕這幾步地就給絮果吹出個頭疼腦熱,畢竟小孩子可是很容易生病的。
幾個有事來報的下屬,遠遠在廊下看到這一幕時,都有些進退不得。
有人在想,看到督主的兩幅面孔,我不會被滅口吧?
還有人則在想著,督主這是鬼上身了嗎?要不要請個大師來驅邪啊?
當然,在留好婢女守夜,從屋內輕手輕腳退出來后,連廠公就沉下了臉來,再次變成了那個人人懼怕的活閻王。他細長的眼中一片陰鷙,勾唇就是嘲諷:「都快一天了,夠那刺客跑到隔壁省,千步廊的案子,你們有查到什麼有用的東西嗎?」
「屬、屬下之前送來了一些錦衣衛的調查與刑、刑訊……」幾個探子嚇得說話都不利索了。
「原來你們管那些狗屁不通的東西叫調查啊?」連亭不怒反笑,卻比他直接罵人還讓人膽寒,「你們打算讓我怎麼去給太后她老人家交代?她花了那麼多的錢,卻養了一幫子只會照抄錦衣衛的廢物?!」
「是屬下無能,請督主息怒。」這些下屬別的不行,下跪喊口號的時候卻整齊得不可思議。
「別整這些虛頭巴腦的,給我一個準確的時間,什麼時候能有結果。」千步廊的刺殺案其實不歸東廠管,那些清流派的官老爺們信不過東廠,只是以連亭對朝堂的敏感,讓他意識到了這事背後不會簡單,他一定得知道始末,且要比所有人都快!
「十……」
連亭挑眉。
「三天之內!」立刻有探子大聲立下了軍令狀。
不過,如果真的等到三天後,那黃花菜都涼了。連亭在第二天上朝之前,就從其他渠道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他在餐桌上單指彈了一下信箋,差點笑出聲。
早睡早起的絮果小朋友此時正坐在一旁吃朝食,通透的白玉小碗里,盛著最鮮的螃蟹粥。絮果如今已換上了連亭讓人準備的新衣,寶藍色,團雀紋,是東城區的權貴家裡最時興的樣式。
雖然由於時間太短,只能暫時給絮果拿來成衣,卻也是成衣中的佳品,料子柔軟,縫線講究,最不容易刮傷皮膚嬌嫩的小孩子。貼身的袍子里,還有針線娘子連夜趕製出的內帶,系個卡扣,與絮果之前用來卡他小荷包的繩子一模一樣,讓他很是喜歡。
他娘說了,什麼都可以丟,小貓荷包一步也不能離手。絮果雖然不懂為什麼,卻一直做得很好。
「是阿爹的朋友寫來的信嗎?」絮果吃完飯放下碗,這才好奇的開了口,圓滾滾的眼睛里全是他爹。
「不是,我沒有朋友。」連亭不屑騙小孩,只是說不靠譜的不苦大師是他唯一的朋友,實在有點丟人,不如說沒有。
「啊。」絮果直接傻眼。露出了不知道該不該安慰,如果安慰了會不會戳傷阿爹自尊心的糾結。
連亭本想說我這個年紀最看重的是利益,是黨同伐異的盟友,不需要朋友。
但不等他開口,絮果小朋友已經低頭從他百寶箱一樣的荷包里,掏出了一把晶瑩剔透像寶石一樣的糖果。哪怕是在宮中浸淫多年的連亭,都不敢說他此前見過這樣的糖。絮果卻分發得十分大方,還積極給他爹出主意:「那爹你拿著這些糖,去分給你想交朋友的人吧,他們一準喜歡你。」
很顯然的,這一聽就是絮果他娘教孩子的交朋友方式。
現在他又認真地「傳」給了他爹。
連亭沒再說話,只是寬袖一掃,就收好了所有的糖果。然後,他便趁著還沒有亮的夜色,著一身緋色朝服跨馬,趕赴了早朝。路上大霧瀰漫,唯有馬前的燈火微微照亮了一些前路,像極了絮果笑起來時閃閃發亮的眼睛。
在路過千步廊的輔興坊胡麻餅攤時,廠公的馬明明都已經過去了,又生生退了回來。在一眾被嚇壞的小官吏中,他就像是沒看到他們的驚恐一樣,只開口對賣家問道:「餅子多少錢?」
因為昨天的事,今天出來擺攤的小商販都少了,不過也有為了賺錢不要命的例外。張娘子一家就是個中翹楚,憨厚的丈夫是膽子最大的,替娘子開口回了連大人:「古樓子十二文一個,素餅六文錢一個,十文錢兩個。如果大人是要上朝,小人推薦素餅,沒有味道,還輕便好拿。」
放在外地,這樣的價格可以說是天價了,但放在雍畿卻是再實誠不過。京城掙的錢多,物價也是高得離譜,素有「雍畿掙錢雍畿花,一分別想帶回家」的美譽。
連亭直接扔去了一袋子銅錢:「拿五個素餅。」
等拿到裹好油紙的餅子,連亭看也沒看對方想要恭恭敬敬還回來的多餘的錢,那一袋銅錢夠買十倍的餅子有餘。他皮鞭一揚,就打馬徑直朝著皇宮的方向去了。
在那天點卯的偏殿門口,連廠公披著大氅冷著臉,一連送出去了三個咸甜可口的素餅,都是給的目前與他同為利益共同體的同黨。
他兒子的糖他可捨不得,還是分餅吧。
作者有話要說:瞎扯淡小劇場:
拿到好友餅的同黨誠惶誠恐:qaq好慌,這不會是斷頭飯吧?我是忠誠的閹黨啊,大人!
絮果娘:銀票里的錢都是廉大人這些年給絮果的,我給他這屬於是零存整取了。
今天著急出門,沒有來得及捉蟲,後面改。哐哐給大家磕頭。明天放攻出來溜達一下,綵衣娛親(不是)。
ps:攻是小皇帝的親弟弟,北疆王世子聞蘭因,和受同歲,是一個目前來說,脾氣有點古怪的小孩,但未來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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