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隆正桐

火光漫天，燒得四周一片通紅，濃煙焦味刺鼻至極。

空中飄著鵝毛般的雪花，蕩漾在血腥之中。

橫七豎八倒了幾千人，散落的飛艇殘骸一地都是。周遭不絕耳的痛苦呻吟聲，夾雜在電流的悲鳴中，顯得異樣的和諧。

此刻，宏偉巨大的第一星際要塞『望川』，屍山血海，如同人間煉獄。

嘭，嘭，嘭……

男人重得猶如鋼錘般的拳風一下一下地往下砸。

躺在地上的那人奄奄一息，臉早已被錘得融融爛爛，不似人形。

赤紅的鮮血順著男人的左拳滴落，左心房處透著暗暗的藍光，隨著呼吸一跳一跳。

他雙瞳渙散，半邊臉上沾上的干血紅得發黑。星夜下，猶如一尊渡劫的修羅。

男人抬頭，向天一聲虎嘯龍吟般的怒吼。

整個賽博要塞都隨著這聲而顫動。

他大口地喘著粗氣，連自己也分不清那是苦戰過後的疲勞，抑或是屠殺過後的興奮。

叮。

男人眼皮微微一動，輕輕摸了摸耳中的微型通信耳扣。

「龍鬼，情況點樣？」電話那邊傳來一陣溫潤的男聲。

「搞定了。」隆正桐答道。

隆正桐能從對面的呼吸聲中聽出狂喜的顫慄。

「我……我們也準備好了，衛星顯示，十個老闆，全都在裡面，殺了他們，這個世界將會變得不一樣！我們將……」

「你知道的。」隆正桐打斷道，「我不在意你們說的那些，我來，只不過是為了幾條命賬。」

對話那邊沉默了幾秒。

「去吧，龍鬼，那是屬於你的時刻。」

隆正桐掛斷了電話，呼吸慢慢變得平靜下來。

他的臉部輪廓分明堅毅，一雙鷹眼掃視著戰場。

抹了抹眼邊的干血，他將目光緩緩投到前方。

那是一道數十米高的鈦合金門。

師傅，金子，知恩，果兒，瀟瀟……

隆正桐看著合金門，神情有些恍惚，好像做了多年的噩夢，終於要醒來了。

「唉……阿桐，你為什麼要那麼急呢？」潛意識的記憶深處，莫名地響起了少時師傅天天嘮叨的一句話。

隆正桐捂著透著藍光的左胸，身體一顫。

他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扇得發燙：現在還不是懷舊的時候，事還沒做完。

他雙瞳發亮，重拾精神，深吸一口氣，將內息集中在掌中，欲要打碎這塊近十米寬的巨大鈦合金鐵門。

嗞一聲悶響。

隆正桐皺了皺眉，站直了身子，將內息收了回去。

巨大的合金鐵門緩緩打開，裡面一前一後，走出三個人。

為首的白髮老人，身材壯得猶如一個全職格鬥家，除了臉上的皺紋，無論誰也不能從他身形的任何一個部位而判斷出他的年齡。

啪，啪，啪，啪……

白髮老人拍著手掌，似笑非笑地說道：「厲害，真的厲害。一個星際軍團，上上下下S級改造兵八千人，六百艘黑禽巡航艦，五千多噸虛空炮，竟然半天都頂不住。『天機榜』不把你排第一，跟垃圾有何異？」他細細地打量了隆正桐一眼：「也就只有葉准凡，能教出你這樣的怪物來。」

隆正桐看了白髮老人一眼，餘光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他身後的兩個人。

「你是老闆之一？」

白髮老人笑了笑，說道：「對，我是其中之一，但你可以叫我……」

「不用了。」隆正桐揮了揮手，說道：「我沒興趣聽死人的名字。」

白髮老人微笑著搖了搖頭，肆無忌憚地往前踏了兩步。

兩人默默地對視了五秒。

「你不逃？」隆正桐問道。

「哦？我為什麼要逃。」

隆正桐看了老人身後的兩個人一眼，說道：「我看得出來，這兩個人身上的改造力和氣息，『天機榜』上，能排在他們前面的，可能不超過兩個。」

老人笑了笑：「看出來了？這兩位……你不喜歡聽名字，那就榜三，榜四。」

隆正桐呼了一口氣，說道：「收拾這兩位，我或許要花點時間。但是……再來多十個這樣的人，也不能阻止我在十秒內殺了你。」

他的語氣冰冷，雙瞳中充斥著一種嗜血的慈悲。

白髮老人心神竟也隨之一動，眼神在那半秒竟閃爍了開去。

但也只是一瞬間，老人便恢復了輕鬆淡定的神態。

他盤膝坐下，雙手叉胸，微笑地看著隆正桐，笑道：

「那你試試吧，開始，十，九……」

一陣強風掃過去，地上的血雪被掃起了數十米高。

頃刻間，時間猶如凝固了一樣。

眼前的雪花飄得極慢，極慢，好長一段時間，都似未能落地。一個簡單呼吸，似乎能延綿一個世紀。

此方天地間的氣息，如河床般瞬間枯竭，被隆正桐抽得一滴不剩。

身上的高強度特製黑T恤已承受不住高溫，被融成了液體。

他身上的肌肉線條，如精雕細琢的希臘雕像一樣，經過千錘百鍊。一筆一劃，幾近完美。

赤打著上身的隆正桐，此刻已蓄勢待發。

白髮老人身後的兩人瞬身而動，擋在老人身前，神色動作間，竟有半分慌張。

三人臉上的神情，從輕鬆，到緊張，再到震驚，最後轉化為恐懼，前前後後只花了半息。

他們知道那不是幻覺，但他們寧願相信那是幻覺。

一條由氣息凝聚而成，近數十米高的赤金青龍，隱隱約約地浮現在隆正桐的身後。

那條金龍，雖利爪未全，龍角未滿，鱗片未逆，但那一股沉頓的氣息，無視眾生的兇相，早已具現。

「擒龍功……古武的盡頭，竟然恐怖成這樣……」白髮老人雙瞳收縮，生物本能般逃跑的念頭一涌而上。

隆正桐目無表情：「我幫伱數吧，二，一。」

一字未落，那股氣息如毀天滅地般撲來。

瞬息間，天崩地裂，一道龍吟劃破長空。

三人使勁了畢生所學，臉上已有三分認命的淡然。

萬籟俱寂。

塵埃，散去。雪花，墜地。

「好險，真的好險。」

地上，竟只倒了一人！

隆正桐捂著左胸，在地上一抽一抽，鮮血從嘴角中不斷湧出。

他牙關緊咬，右拳緊握，赤紅的雙瞳中，充滿了不解與不甘。

「唉……阿桐，你為什麼要那麼急呢？」耳邊又響起了師傅多年前說的話。

「好險，真的好險。」白髮老人又重複了一遍：「真的很厲害，差點就真的冚家鏟（全家死光）了。」

隆正桐趴在地上，抬起頭，死死地看著白髮男人，牙關已經咬得出血。

為什麼……

白髮老人已經肆無忌憚地走到跟前，說道：「十秒到了。」他從懷中摸出了一塊透著白光的卡片，然後用來敲了敲隆正桐的頭，說道：「這是絕密的最新弧光鋼控制技術，已經百分之百完成了，現在已經可以控制最難控制的弧光鋼改造心。絕密到什麼地步呢？全世界只有十個人有。新到什麼地步呢？昨天晚上才研發成功。」

「昨……昨天。」隆正桐大口地喘著氣，意圖調整內息，但作為百脈之源的心臟，此刻已經亂得七零八落。

「對，昨天。」白髮老人終於是忍不住勝利的喜悅，狂笑了起來：「所以說，你懂了么？我們，是天選之人，天，都在幫我們！」

這老人的笑聲越發癲狂，到後來，竟像尖銳的鴉鳴一樣。

隆正桐死死地盯著眼前這張臉。

「你其實有機會的。」白髮老人邊笑得抽搐邊說：「葉准凡手上那些古武的東西，本來就不該靠改造。你如果沒有安裝這個弧光鋼心臟，我們應付你還真沒那麼輕鬆，你已經比他可怕了。」

他的笑聲慢慢停了下來，說道：「而且，按我的觀察來看，你跟別人都不同，你不需要靠改造激發古武的氣息。如果你沒裝這心臟，說不定你那擒龍功，能走得更遠。不過，走得再遠，也沒有用，因為你，似乎小看我們了。」

「唉……阿桐，你為什麼要那麼急呢？」耳邊又響起了這句話

隆正桐的拳頭已握得出血，眼前這個人說的事，他當然意識得到，他只是一直不敢去想罷了。

「無論如何，你輸了。」白髮老人站起來，極壯的身體擋住了一切光，「還有，多謝你，這『望川』軍團的統帥，有些異心，不除了，我們訓不著覺。」

隆正桐單手撐地，想用盡全身的力量，將自己撐起，卻一次又一次地失敗。

老人身後那兩人，微微側目，看著隆正桐的目光中，充滿了悲涼。

白髮老人突然回頭：「哦，對了，你是為了那個姓葉的，還有那個金什麼的，還有你身邊那幾個小姑娘，來尋仇的是么？」他突然又狂笑：「那你跟那幫被洗腦了來搗亂的人不一樣。你啊，是真的找對人了，那些人，有不少，還是我們親自動手殺的！親手，親手殺的！」

一口赤血從隆正桐的口中噴了出來，雙眼已崩得通紅。

他想站起來，他很想站起來，如果能讓他站起來，他願意永墮十八層地獄，生生世世受酷刑折磨之苦。

我明明有好多機會可以保護你們，我明明有好多機會可以走得更遠，我明明……我明明就只差一步！

都是……都是我的錯！

看著地上不斷掙扎的隆正桐，白髮老人淡淡地說道：「殺了吧。」

半息間，一道白光閃過，隆正桐只覺得太陽穴被重重一擊。

致命傷對身體造成的劇痛，交織著遺恨在靈魂深處的燃燒。此刻的隆正桐，如墮無間煉獄！

隨之而來的，是不知源於身體還是靈魂的極速下墜感。

遊離浪蕩，似在深不見底的海峽中飄浮。周圍沒有一絲光亮，黑得比黑更要黑。

明明好像廣闊無邊，卻又感覺到狹隘不已。

飄蕩，飄蕩。

……

「阿桐，懂了么？你下次還急不急？」

空間中傳來一陣悠揚卻又熟悉的聲音。

隆正桐有些迷惘，問道：「師傅？……我死了么？我……」

「我問你，答我。下次，還急不急？」

「師傅……」

「答我！」這一聲如雷霆震怒。

「不，不急了。」

虛空中沉默了半晌，一聲嘆息后，是一句滿是釋然的話：

「好。」

話音一落，這極暗的空間似乎被點出了一絲熒光。

他的意識逐漸開始模糊。

卍字金光化作殘影，大悲咒如耳邊的鐘鳴，周圍的一切逐漸在他的眼前坍縮，最終化作輪迴。

時光回溯的力量從熒光處噴涌而出，慢慢鋪滿了隆正桐的身體。

「那我就把我的底牌，壓到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