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 25 章

四月再次見到陽光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她的眼睛。

在她被帶進那個陰暗的地下刑訊室之後，她就沒有想過，自己竟然還能再次見到太陽。

在旅團的基地呆著的時候，她經常會趴在玻璃窗上向外看，基地的附近是一片廢墟，偶爾陽光會穿透厚厚的雲層和流星街被污染得嚴重的空氣，在滿是垃圾和廢物的地面上撒上一層光輝，但是就連這樣的光芒都是帶著灰暗的色彩。

這麼溫暖的柔軟的陽光灑在她的身上，曬得渾身都暖洋洋的，陽光曬過的乾燥的味道通過呼吸湧入鼻間，讓四月滿足地深吸了一口氣。她緩緩地睜開眼，被茂密的樹蔭遮擋而變成碎屑灑在臉上的陽光燦爛無比，蔚藍的天空和蒼翠的樹木枝葉，以及這忍不住讓人潸然淚下的金色的溫柔得彷彿像被輕輕撫摸過臉頰的陽光，都是四月原本極為熟悉的，卻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幾乎要消失在她的記憶深處絕美的景色。

不、不對！

在流星街，這條罪惡的街道上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地方！

四月一瞬間警惕起來，但是馬上就放鬆了下來——連死都死過了，就算這次是什麼騙局，又有什麼所謂呢，不過是再死一次罷了。

就算是騙局，不過是再被騙一次罷了，真沒什麼好在意的。

四月在躺在柔軟的綠草地上，嗅著花草樹木的清香，沐浴著溫暖大地的陽光，舒服地嘆了口氣。

真好啊……

這麼溫暖，深入人心的陽光，被無私的陽光所滋潤著的萬物到底是多麼的幸福，為什麼之前的她就沒有發覺到這一點呢？

只有經歷過那種墜入深淵的絕望才會恍然醒悟的，只有從地獄里爬出來才能再次發覺到世間的美好，她到底是有多蠢啊。

四月一動不動，什麼都不願意思考，只是安靜地躺著曬著太陽，再一次地喟嘆。

「陽光……真溫暖啊……」

「是神賜予我們牆壁，讓我們免於遭受巨人的磨難！」身穿深色教袍的神父左手用力揮舞著，站在街道的中間高聲宣傳著。

四月穿著白色的教袍，雙手抱住一本厚厚的傳道書，站在神父的身邊看著街道上來來往往衣著光鮮的行人，忍住不翻了個白眼。

醒來發現自己竟然重生在了另一個世界，四月為再一次獲得的生命無比慶幸。她重生的身體今年12歲，孤兒，兩年前被這個叫做尼克神父的人在街邊撿到，就這樣當作他的女兒生活了下來。

而尼克神父所屬的的教會，名字叫做壁之教團，是關於守護這勞什子牆壁的教會。

順帶一提，她生活的這個世界，沒有獵人沒有念也沒有經紀公司，更沒有她穿越之前的中國日本高科技和娛樂產品。

在這個世界上的人，最起碼是被牆壁圍困在這個小小的圈子之中的人類，無暇顧及這些東西。他們所需要的，僅僅是在這個巨人橫行凌虐的世界中下努力地生存下來，繁衍下去。

四月覺得這樣的世界觀對她來說有點重口，不過也還好，她和這個尼克神父生活在王都的繁華區，也就是被層層的牆壁和重重憲兵團保衛著的，可以說得上是這個世界上最為穩定安全的地方。

她從這個世界上醒過來之後，就被尼克神父硬拉到這條繁華的街道上做壁之教團的傳教工作。有吃有喝還被好好養著，她也不能太過忘恩負義不是？每天乖乖地早起做上兩人分的早餐，然後兩人一起去街道上咧著嗓子奉勸這群不是達官貴族也絕對不會是平民百姓的富人們去信教，跟隨他們一起宣揚壁之教團和神聖的牆壁。

這種傳教方式，能真正招募到信教者才是天大的笑話好不！

四月跟著尼克神父風裡來雨里去兩個月，終於忍不住掀桌了。這天的晚餐，四月從錢包里翻出最後的幾張紙幣，然後仔細規劃好所有支出和收入，看著餐桌上坐立不安的尼克神父吐槽：「很好，又把錢偷偷拿走然後去印宣傳單？壁之教團和路邊的辦/假/證/【晉江竟然連這個也和諧分分鐘長姿勢】小店有什麼實質上的區別嗎，尼克神父？」

一直都沒有被四月叫過爸爸或者父親這一類的稱呼，只是被冷淡的稱呼為尼克神父，尼克神父整了整臉色，還是忍不住垮下來：「這、這也是沒辦法的啊，如果沒有傳道書，就更不會有信教者的出現了。還有艾譜莉，我印的是福音書不是宣傳單。」

「根本沒有區別好不？」四月把最後一盤菜狠狠地放在桌子上，盤底和堅硬的木桌碰撞發出清脆的「砰」的一聲，「再這樣下去，別說你還能吃香的喝辣的，一日三餐都沒有著落了。下個月的補助還有一個星期來能來，足夠我們寬裕地生活一個月了，所以你這次不要想再碰錢，我會仔細收起來的。」

「教會的壯大需要資金的投入！如果這樣的話，神聖的牆壁就會逐漸被人類所褻瀆！」尼克神父對於這點最為堅持，不論四月怎麼勸說都不為所動。

四月又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下可好，原來她還肩負著把這個拿信仰當飯吃的人掰回正軌的任務？

再一次的重生，以及穿越之前遭受的悲慘的對待，讓四月對生命有了真正意義上的理解。對自己如此嚴苛的世界四月並沒有對它升起什麼類似怨恨的負面情緒，如果重生了還緊緊扒著過去的悲慘不放手，甚至還讓過去的痛苦影響到今生的生活的話，那就是一個真正的中二病反人類反社會分子。四月可沒準備成為這樣的人，她準備在這個世界觀有點扭曲的世界中重新振作起來，堅持著活下去。

名義上是她的父親的尼克神父，雖然有時候神神叨叨了些，有時候又像是隱藏著什麼重大的秘密一樣，總歸還是對她這個養女很不錯的。就算是為了報答他的付出，四月也準備從這個壁之教團入手，把它提到發展日程上面來。

擁有兩世的記憶和不同次元的知識，雖然四月對穿越之前的事情已經快記不太清了，世界上覆蓋範圍最廣的宗教——基督教的發展歷史她還是有所記憶的。

宗教從根本上來說，不過是因為人類社會發展到一定的歷史階段后，民眾由於飽受自然壓迫和社會壓迫而滋生出的幻想和崇拜，期望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宗教信仰上，依賴他們所信仰的事物而活。在這個世界上，生活在wa11.sina之中的居民都是位高權重，低級一點的也都是富貴之家，這些人在政府的偏愛和放縱之下對目前的生活非常滿意，唯一追求的就是金錢權勢，怎麼可能對統治階級生出不滿，進而轉為信教徒呢？

關於這個問題四月早就跟尼克神父提過，但是尼克神父堅決拒絕將壁之教團的教義傳向外部。他並不是沒有意識到這個根本性問題，只是他們壁之教團除了宣傳教義，最重要的是保護牆壁的秘密，他堅持認為這樣的教團必須要在貴族和權勢之家之中發展，才能更好地生存下去，才能真正保守牆壁的秘密，可這個理由他無法對四月直說。

得不到正當理由的四月都快被尼克神父這個死腦筋逼瘋了，她直接提出，與其只在貴族之間發展教團的中堅力量，還不如號召外牆之中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的普通百姓把希望寄托在壁之教團上，等到教徒在整個牆壁的世界之中壯大起來，統治者必定會忌憚教團的力量，這個時候只要保留住底線然後向統治者靠攏，雖然會有一定的犧牲，但壁之教團就可以作為統治者所推行的教團而被更多人所看重了。

前世馬克思所說的「宗教是精神鴉片」十分正確，原本應該是反映被壓迫者對現實苦難的抗議的宗教信仰，竟然後來都被統治階級所利用，成為通知被壓迫者的思想工具。

四月對著手持筷子發愣的尼克神父洋洋揮灑，激情昂揚地描繪著壁之教團的一年計劃三年計劃十年計劃，聽得尼克神父也被激起了諾大的興趣，決定和四月徹夜商量壁之教團的未來發展計劃。

四月努力回憶著前世基督教團的發展史，發覺果然還是人民的力量最為偉大。壁之教團目前還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小教會，只是在這個世界為數不多的宗教信仰中唯一一個因為打著「牆壁神賜」的旗號顯得比較有實際意義的教會而已。但是就是因為這種旗號限制了壁之教團的發展，如果什麼「牆壁神賜」沒有真實事件的基礎襯托，怎麼有人會相信這個百年樹立不倒的堅硬牆壁如果不受人民的尊敬會罷工呢？

牆壁的存在保護著人類，同時更大程度上地限制了人類，把人類圍困在小小的牆內世界之中。人們經過百年的和平，已經習慣了牆壁的保護，很少有人會去思考為什麼牆壁會存在，去思考如果牆壁不復存在，人類將要何去何從。

就是因為太過和平，牆壁在人們心中的地位才會逐漸由崇高跌落為習以為常。

四月當然明白原因，只是現在依靠她的力量，是不可能人為製造出什麼牆壁遭受破壞威脅人類的事件。

四月躺在床上嘆了口氣，總覺得前途渺茫。

「喂。」

四月猛地睜眼，歪頭往旁邊看去，一個窈窕的人影站在她的床邊，淡淡的陰影罩在她的頭上。四月一愣，獃獃地回答：「啊……莫莉小姐……」

原來每到一個世界都會有莫莉小姐出來接洽？

莫莉屈指往四月額頭上一彈，恨鐵不成鋼的語氣：「我是真沒想到你這麼早就穿越了……」

四月想起迫使她穿越的原因，臉色立刻灰暗下來，她自己怎麼也想不到會以這種方式從那裡離開啊，想起上個世界最後度過的兩個月，還有徹底毀滅了她所有卑微的希望的那一段時間，四月咬緊嘴唇，不願意去回想。

莫莉連忙轉開話題：「反正我知道了，再這樣下去也不行。既然都到了新的世界，就開始新的生活吧，艾莉，你的能力也隱藏了太久了。」說著她伸手溫柔地撫摸四月的喉嚨，「還是那句話，這裡是你的武器，請好好地活下去。」

「請等一下！」四月連忙拉住莫莉的手，「這樣的生活我不願意再過下去了，自己的生命都沒辦法掌控，被當作玩物的生活！不要說什麼武器了，我根本就沒有發現什麼武器！給我力量吧，給我力量吧！」

莫莉笑得很溫柔：「我給你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