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 38 章 今夜趕不及回家

38. 第 38 章 今夜趕不及回家

江采霜仔細觀察了蘇滔的神色,覺得他的表現不似作假,好像真的是第一次看到這篇文章。

「這文章不是你作的?」

蘇滔連連搖頭,自嘲道:「蘇某哪有這般大才?若真能寫出這樣蕩氣迴腸的文章,也不用刻意迎合濮子凡了。」

要真有能比肩喻文卿的才華,想拉攏他的人還不知多少呢。

「我哥哥說你見解不凡,學識廣闊。」

「那也只是跟尋常人比罷了。」他與真正的天才之間,還是有著很大差距的。

在蘇滔的住處搜出王公書籍,本以為這篇文章是他所作,就算字跡並非出自他手,也有可能是他寫來讓人謄抄的。

可蘇滔卻說,他寫不出這樣的文章來。

到底是他在說謊,還是文章作者另有其人?

江采霜找來蘇滔平日的文集,雖說辭藻華麗,行文流暢工巧,但比起何文樂等人房中搜來的文章,還是能看出差距。

就連江采霜這個不懂詩文的人都能看出來,兩者孰高孰劣。

「你與何文樂等人素來針鋒相對,如今他們五人下落不明,你可知道些什麼?」

蘇滔擦了擦額頭的汗,苦笑道:「你也說了他們與我針鋒相對,自然對我多加防備,我就算想害他們,也無從下手。」

江采霜將他的動作看在眼中,「你怎麼這麼緊張?」

蘇滔語氣苦澀,「方才、方才濮公子也在人群中,應是看到了我私藏的書,我只怕……怕他事後報復我。」

從蘇滔的房間走出來,站在院中溪邊,小虎子提出猜測,「會不會是那個濮子凡?他不是家世頗為顯貴嗎?沒準就是他讓人把太舍學子給藏了起來。」

江采霜質疑道:「可若是他乾的,他還敢這麼大搖大擺地打壓新黨嗎?」

這不是明擺著把嫌疑往自己身上攬嗎?

就像濮子凡說的,如果他想讓新黨這些人無法參加科考,私底下派人把他們打傷就是,用不著特意把人關起來。如此既費神費力,還容易被人發現。

「說得也是。不過蘇滔在京城無權無勢,僅憑他一人,根本做不到悄無聲息地把何文樂等人藏起來。如果此案真是他犯下的,那他定然有幫手。」

這一點江采霜倒是也頗為贊同,「沒錯,不管何文樂他們是被藏起來了,還是被殺人藏屍,都不是蘇滔一人之力能做到的。」

雖然蘇滔自稱寫不出這樣的文章,但暫時還不能排除他的嫌疑。

畢竟他是守舊派學問最好的,而且還在他的住處搜出了王公喻文卿等人的文篇,實在可疑得緊。

烏金西墜,天色漸晚,江采霜不適合在太舍久留,便先行告辭。

小虎子留了幾個人守在蘇滔院外,因著他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四個院角各留一人,院門留了兩人也就足夠了。

夜深人靜時,蘇滔的院中響起嘩啦水聲。

蘇滔跪倒在地,顫抖的聲音里壓著懼怕,「大、大仙。」

他將「大仙」請進屋中,顫顫巍巍地燃上了燭火。

「大仙」嘶啞地開口,聲音陰森,「再給我找幾個人來,記住,要活的,別跟上次一樣送來一個臭烘烘的死東西。」

「是,是。」蘇滔恐慌應下。

「儘快給我送來,越快越好。」

「可我被人看守著,一時間無法出門,」蘇滔試探地道:「若是大仙等不及,順著溪水往下,數兩間屋舍,也有您要找的人,您看看……」

「你看的這是什麼?」

「哦,今日懸鏡司搜查我的住處,翻出了這本書,我便正好看——」

蘇滔的話還未說完,便戛然而止。

院中傳來輕輕的落水聲,彷彿石子入水,沒有引來任何人的注意。

第二日一大早,小虎子便急急忙忙跑來稟報:「白露道長,不好了,銀風他們說蘇滔失蹤了。」

江采霜正跟燕安謹一同用膳,聞言立馬放下筷子,作勢起身,「失蹤了?六個人看著,他一個弱書生能跑哪去?」

燕安謹慢條斯理地給她夾了一筷子菜,「道長莫急,先把飯吃了再去。既然人已經不見了,什麼時候去看都是一樣的。」

「你說得有道理。」

她即便現在去看,也來不及將蘇滔找回來。

小虎子識趣地退到門外等候。

江采霜吃著筍肉饅頭,腦海中還在想案子,「我昨天見過那個蘇滔,不像是有武功在身的樣子。我實在想不通,他是如何躲過懸鏡司的監視,逃了出去。」

燕安謹沉吟片刻,低聲道:「道長不妨換個角度。」

江采霜看向他,「什麼意思?」

燕安謹慢聲細語地分析,「昨日道長同我說過,暫未發現蘇滔與案子有關的直接證據。他的字跡和文筆,與何文樂等人房中搜出來的文章都對不上。若是他在這時畏罪潛逃,豈不是不打自招?」

「沒錯。」江采霜點點頭,順著他的思路想下去,「有了山長出面,蘇滔暫時可以安安穩穩地在太舍中繼續讀書。若他真的與案子有關,等證據被人抓到再跑也不遲,不用急於一時。」

這麼著急地逃跑,反而顯得奇怪。

「難道……他並非逃跑?而是有其他原因,讓他無法露面?」

「待會兒我要出門辦事,正好和道長一起去看看。」

「好。」

有了他的陪同,江采霜心中的底氣便足了不少,不再憂心案子,安安心心地吃完了早飯。

用過早膳,兩人乘一輛馬車出門。

到太舍以後,江采霜率先跳下馬車,朝蘇滔的住處跑去。

燕安謹剛下朝回來,還穿著緋紅的官袍,自然無人阻攔。

守在院門口的銀風抱拳,「主子,道長,我們將院子里裡外外搜查過,除了院門沒有第二個出口。屋中也並無打鬥痕迹。」

一進堂屋,江采霜便注意到擺在矮桌上的兩隻茶盞,相對而放,裡面的茶水沒人動過。地上掉了一本書,是喻文卿的文集。

「兩盞茶……昨夜有人來過蘇滔的院子?」

好大的本事,居然能避過懸鏡司的探查。

江采霜想到了蘇滔的那個「幫手」,會不會是他?

她指尖蘸取茶水,聞了聞,「這茶沒問題。」

江采霜起身在屋裡環視了一圈,蘇滔的書冊和隨身衣物都留在屋中,若他想要潛逃,自然要收拾衣裳細軟。如此看來,他很有可能並非自願離開。

江采霜走出房間,見燕安謹站在小溪邊,若有所思。

「這裡有什麼問題嗎?」江采霜走下門口的木台,朝他身畔走去。

燕安謹斂袖回身,溫聲笑問:「道長有沒有聞到奇怪的味道?」

「什麼味道?」江采霜動了動鼻子,驀地一滯,驚呼:「有魚腥味!」

這股味道很淡,她方才著急進屋查探,甚至都沒有注意到。

「道長可是想起了什麼?」

「七夕那夜,我和一隻魚精交過手,會不會就是他?」

想到這裡,江采霜忙吩咐小虎子去打問:「去問問山長,這些學子院中的溪水,是從什麼地方引下來的?與汴河水是否連通。」

不到半刻鐘,小虎子便喘著氣跑回來,「山長說這條小溪是從清凌河引下來,但最後會流向汴河支流。」

「果然是那隻魚精!蘇滔不會被它給吞了吧。」江采霜想起哥哥院中也有一條小溪,一顆心頓時提了起來,「我去看看我哥。」

她還沒走出蘇滔的院子,江水寒便腳步匆匆地迎面走來。

「我聽說這裡出事了,情況怎麼樣?」

江采霜點頭,「蘇滔不見了。對了哥哥,你昨夜沒遇到什麼危險吧?」

「危險倒是沒遇上,不過……」江水寒猶豫地取出一枚平安符,「之前在望天樓,你送我的平安符不知為何燒了起來。」

端陽節那夜,江采霜為了防備湖裡的水鬼作惡,給哥哥和爹娘都做了平安符。

「什麼時候燒的?」

「就在昨夜,我剛沐浴完,正準備入睡,平安符卻突然燒了起來。」

「還有沒有別的情況?」

江水寒有些尷尬,「我正在檢查平安符,突然聞到一股魚腥味,是從……浴桶里傳出來的。」

之後他就讓書童倒掉浴桶里的水,沖洗了好幾遍,才將魚腥味給衝掉。

江采霜迫不及待道,「帶我去看看。」

「好。」

江水寒的院子里,同樣也有小溪橫穿而過,溪邊瀰漫著魚腥味,比蘇滔院子里的魚腥味還要重。

江采霜送給哥哥的平安符已經化為灰燼,這說明有妖氣在附近出現,還欲加害他,被平安符上封存的靈力反擊。

檢查完空無一物的浴桶,江采霜下了定論,「昨夜那魚精吞了蘇滔還不夠,還想來害你。沒能成功不說,反被平安符所傷。」

若是她之前打傷的那隻魚精,一切便都說得通了。

魚精本就身受重傷,對江采霜心存畏懼,一感應到平安符上有她的氣息,自然立刻遁逃。

經此一事,江采霜大致推斷出了魚精的能力,「我懷疑這條魚精,可以躲藏在任何有水的地方,所以上次才被它給跑了。」

上回在街邊,屋檐下放著一排盛雨水的水缸。

想來那魚精便是藏進了水缸,藉此隱匿氣息,逃竄回汴河。

「魚精怎會出現在太舍?」江水寒大驚。

「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一點,那蘇滔與魚精的關係非同尋常,何文樂等人的失蹤,必然與他脫不了干係!」

蘇滔若與魚精沒有關聯,怎會特意為其奉茶?

這般作為,說明他們此前定然見過,說不定還很熟悉。

有了魚精作為幫手,別說何文樂五人,就算再多上十倍的人,魚精也能不留痕迹地「處理」掉。只需要大嘴一張,除了妖氣帶來的魚腥味,再也不會留下其他蛛絲馬跡。

江水寒不禁有些喪氣,「蘇滔若是已經喪身魚腹,我們好不容易找到的線索,豈不是斷了?」

線索已斷,他們如何找回何文樂和周康等人?

「哥哥別著急,我再想想。」

江采霜單手托著下巴,苦思冥想。

過了會兒,她眼睛一亮,「蘇滔的線索雖然斷了,但魚精的出現也是一條新線索。我們派人布控在附近的汴河水域,說不定就能找到魚精的下落。」

既然蘇滔與魚精有所來往,說明魚精的活動範圍很有可能就在附近。

只要派人在這附近,沿著汴河水域搜尋布控,不怕找不到痕迹。

江采霜剛想出這個辦法,便抑制不住興奮地回過身,「怎麼樣?燕……」

她下意識想看看燕安謹的反應,期待他露出讚賞的目光。

可是一回頭,燕安謹卻不在身後。

「世子呢?」江采霜眨了眨眼,問道。

小虎子答話:「方才主子有事離開,看您在思考,便沒有出言打擾。」

江采霜抿了抿唇,「……噢。」

原本還想在他面前露一手呢,她難得機敏一次,他卻沒能看到。

江采霜心底蔓延開淡淡的可惜。

不過不管怎樣,案情總算有了新的進展,她很快打起精神,拿來地圖,按部就班地吩咐人順著汴河水系查找魚精下落。

找了幾個時辰,終於有了消息。

「太舍東南方向有一座山,山後面有汴河支流經過,我們在河邊發現了一具屍體。」

江采霜連忙趕去,經哥哥辨認,屍體正是前幾天剛失蹤的鄧聰。

雖然屍體早已腐爛發臭,但身上穿的太舍服飾,還有體型及髮釵等飾物,都足以讓熟悉的人認出他來。

「鄧兄居然……」江水寒心下悲驚交加,語帶顫意。

連最晚失蹤的鄧聰都已遭了不測,那失蹤更早的何文樂等人,豈不是凶多吉少?

江采霜蹲下身子,隔著手帕,大致檢查了一番,「鄧聰脖子上有一道麻繩勒出的痕迹,應是被人從後面勒住脖頸,窒息而死。具體的還要待仵作驗屍后才能下結論。」

鄧聰臨死之前,還保持著雙手舉在胸前,死死緊握的姿勢。就像是被人扼住脖頸,他抓住麻繩拚命掙扎。

「勒他的繩子去哪了?」江采霜起身,環視四周,發現此地是一處荒僻的樹林,大約處在山腳下的位置。

鄧聰的屍體被發現在河岸邊,剛好被河邊的大石頭卡住,沒有順河漂流。

整座山被汴河支流圍繞,沿著茂密的樹林往上走,不知道會通往何處。

「去山上找找看吧。」

江采霜率人上山,分頭尋找。

還未走到山頂,便意外地聽到了富有禪意的悠遠鐘聲。

江采霜拿來輿圖一看,發現此處正好是明心寺後山。

再往上走一段距離,便能看到明心寺的後院,被一叢叢幽靜的竹林包圍在內,空地處擺著石桌石凳,石桌上還刻畫了棋盤,和兩隻棋罐。

這裡環境清幽,鳥鳴陣陣,又罕有人跡,的確適合靜心讀書。

「白露道長,我們在樹林里發現了麻繩。」小虎子舉著一團麻繩,匆匆跑來。

「看來兇手很有可能在林中行兇,殺完人便將麻繩隨手一扔。只是不知道,鄧聰的屍體為何被拖到了河邊。」

難道是想丟入河中拋屍?

江采霜在石凳上坐下,展開輿圖蓋住棋盤,凝神細看。

山腳下那條汴河支流,北邊是明心寺,南邊是少有人至的密林土坡,林中還有一座尼姑庵,名「清心庵」。

江采霜手指指著輿圖上的清心庵,小虎子機靈地補充道:「這附近沒有橋,如果我們想去河對岸的庵堂,須得先從明心寺出去,走街上的石橋,再沿著對岸走就到了。」

「這裡距離拋屍地點也很近,我們待會去這裡看看,說不定有人從河對岸看到了什麼。」

從明心寺後院往前殿走的路上,江采霜聽到了吵吵嚷嚷的讀書聲。

繞到屋舍正面,果然看到余及坐在窗邊,忘我地讀著書。

「他日復一日地高聲讀書,嗓子就不累么?」小虎子不堪受擾,捂住了耳朵。

江采霜停住腳步,順著這條卵石小徑,前後看了看。

小虎子問道:「您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我們去問問寺里的和尚,從前殿到後山,是不是必須經過這裡。」

「對啊!我怎麼沒想到?」小虎子笑容陽光,露出兩個小虎牙,興沖沖地吩咐人去打聽了。

這人整天坐在窗戶前面,沒準見過兇手呢。

走過放生池和幾座偏殿,就到了最前面的大雄寶殿。江采霜撩開僧帳從後面走出來,這次先看到佛像背面猙獰兇惡的明王像,轉到正面,才看到慈眉善目的佛像。

明喜小和尚認出了她,驚訝道:「施主,你們怎麼從後面出來了?」

「正好問問你,從這裡去後山棋盤處,是不是必須從余及的窗前經過?」

明喜想了想,嘆聲回答:「正是,那裡本是我們的住處,被余及給佔了。他整日高聲讀書,我們沒辦法清修,都搬到了隔壁的院落。」

從別處去明心寺後山的樹林,一共有兩條路。

一條是沿著河岸邊走,另一條則是從明心寺穿過,直奔後山。

但河岸不遠處是鬧市街巷,如果從這裡進入樹林,難免會被旁人瞧見。並且一路上濕滑難走,稍有不慎便會跌入滾滾河流中。

若是進了明心寺,再避人眼目偷偷前往後山,則要容易得多。

江采霜當即清聲吩咐:「把余及抓來盤問一番,問他有沒有見過鄧聰。還有,再問問四日前除了鄧聰以外,還有誰從他窗前經過。」

「鄧聰是何人?是官府前些日子打問的人嗎?」明喜覺著這人的名字有些耳熟。

「明心寺後山發現了一具屍體,是太舍學子鄧聰的。」

一聽有人死在寺院後山,明喜霎時臉色難看,「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何人如此大膽,竟敢在佛門重地行兇。」

「之前開封府來搜查,沒有去後山嗎?」

明喜搖了搖頭,「因著那日天色已晚,官兵只站在棋盤處往下看了看,並未進樹林搜查。」

江采霜安排道:「這樣吧,你和寺里其他師父若是有空,隨著懸鏡司的人去一趟河邊,認一認屍體,看看你們見沒見過他。若是想起什麼特殊的事情,或是見到可疑的人,也要儘快稟報。」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從明心寺離開,江采霜沿著街上的石橋去了對岸,順著河邊來到清心庵附近。

庵堂設立在林間山坡上,離街巷並不遠,坡上還有幾個孩童在玩泥巴。

小虎子提議:「白露道長,只有我們二人上去吧。畢竟是女子清修之地,若是太多人上山,怕會引起閑言碎語。」

江采霜訝異地看向他,「沒想到你還挺心細的。」

「我也是跟我師父學的。」小虎子靦腆地撓了撓頭,「道長你辦案的時候,嚴謹細緻,也頗有主子的風範。」

經他這麼一說,江采霜漸漸發覺,自己辦案的思路的確與燕安謹很像。

林越帶著小虎子辦案,是小虎子的師父。

燕安謹把案子交給她來歷練,在她遇到困境的時候適時提醒指引……這麼一看,燕世子也像是她的師父一般。

呸呸呸,她才不要認狐妖當師父。

她已經有師父了,她的師父天下第一好,那隻狡猾又懶散的狐狸才比不上呢。

兩個人互相誇獎間,山坡上一個小胖墩,被胖婦人擰著耳朵拽了下來,「跟你說多少遍了,離這庵堂遠點,你就是不聽,非要偷偷上山是不是?」

孩童捂著耳朵,疼得眼裡冒淚光,「可我只是跟石頭他們玩泥巴,這又怎麼了?」

「你懂什麼?趕緊給我回家去。往後再讓我瞧見你來這兒,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江采霜和小虎子對視一眼,好奇地上前,「請問,這山上住著什麼人?」

胖婦人瞥了眼她,又瞥了眼小虎子,一副過來人的口吻勸道:「看你們年紀輕輕,不像是經過事的。大娘我好心勸你們,離這座庵堂遠點兒,免得沾了一身腥。」

「山上不是庵堂嗎?庵堂里難道還住著不好的人?」

胖婦人翻了個白眼,「庵堂里還能住什麼人,除了尼姑,就是不不四的女人唄。」

江采霜追問:「你認得她們?」

「不認得,聽說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做了錯事,才被送到庵堂。」胖婦人滿臉不耐煩,不屑抱怨道,「送到庵堂里也不老實,勾搭四的,把這條街的漢子都帶壞了。」

胖婦人不願與他們多說,推搡著自家孩子,大聲斥道:「傻愣著幹什麼?走了。」

「山上到底住著什麼人啊,讓他們這麼避如蛇蠍的。」小虎子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

「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走了還不到一刻鐘,就看到掩在樹林中的一座小庵堂,牌匾上寫著「清心庵」。

庵堂比明心寺小許多,大約只有個二進院,整體都被院牆和樹林包圍起來,大門緊閉。

江采霜上前叩門,一個容貌清秀的小僧尼給她開了門,防備地問道:「施主找誰?」

看到後面跟著個少年,小僧尼將門扇合上了一些。

「我們是懸鏡司的人,查案到此,想進去問問情況。」江采霜亮出懸鏡司的玄鐵令牌。

「我去問問師父,請施主稍候。」小僧尼說完話,便將庵堂的門關上。

甚至傳來了拴上門栓的聲音。

小虎子狐疑道:「她對我們好生防備。」

沒一會兒,庵堂門重新打開,這裡走出來的是一位中年比丘尼,手持佛珠行了一禮,「女施主請隨我來,這位男施主……此處是女子靜修之地,還請施主在外等候。」

小虎子雙手合十,「好的。」

江采霜跟比丘尼走進庵堂,剛才那位小僧尼又立馬將門拴上,坐在綉墩上守著門,生怕有人破門而入似的。

江采霜好奇地問道:「大師,為何要如此防備?」

比丘尼合掌,「本想求個清凈之地一心修行,奈何流言紛擾,不得不如此。阿彌陀佛。」

「我們是為了追查一樁案子才來到這裡,請問大師,這庵堂里住著幾個人?」江采霜開門見山。

「一共四人,除了我和慧泉,還有一位帶髮修行的女施主,和她的侍女。」

慧泉便是江采霜剛才看到的那個小僧尼。

庵堂不大,只有二進院落,前院打坐靜修,後院是他們的住處。

前院的側面是個小佛堂,燃著凝神靜氣的佛香,地上擺著許多蒲團。另一邊則擺放著佛經古籍,還有鐘鼓樂器。

「我想見見另外兩人,可以嗎?」

「施主稍候。」

比丘尼進了後院,領著兩位年輕女子過來。

雖然穿著樸素的圓領方襟長袍,頭戴居士帽,可還是能一眼看出,走在前面的女子臉龐柔凈,清婉姣美。

「方才師太說你叫月娘?」

月娘眼神清澈,神情慈悲平和,「那是紅塵俗世的名字了,貧尼如今名為慧真。施主有什麼要問的,盡請直言。」

「你們住在河邊,可曾見到過河對岸出現什麼可疑的人?」

月娘捻動著佛珠,「貧尼在此修行,不曾踏出清心庵半步。」

「那你們有沒有聽說過,河邊有什麼奇聞異事?」江采霜想打聽打聽,有沒有人見過或聽過魚精的出現。

「不曾聽說。」

月娘的侍女倒是個活潑多話的,年紀看著也不大,主動插話進來,「平日里採買東西,都是我替姑娘下山,去街市上挑選。不過這裡的人對我們清心庵頗為排斥,不願和我們多來往。若是想問這附近有什麼稀奇的傳聞,只怕您找錯地方了。」

江采霜暗道一聲可惜,但還是問了句:「你們可會讀書認字?」

月娘的侍女回答:「自然會的。」

「慧泉呢?」江采霜看向守門的小僧尼。

「她也會。別看慧泉年紀小,她可是寫得一手好字。」

江采霜遲疑著問道:「可否讓我看看你們的字跡?」

侍女吹煙毫不猶豫地應下了,「我去給你拿我們抄寫的佛經。」

吹煙抱了一摞佛經進來,擺在矮桌上,「這是法雲師太的佛經,這是慧泉的,這是我家姑娘的……這張是我寫的。」

這四個人的字跡各不相同,但大體都工整婉約,與那幅丑字並不相似。

江采霜不禁皺眉,難道是她想錯了?

她懷著疑慮翻看這些佛經,書頁翻動間,隱約嗅到幽微清雅的檀香。

只是香氣稍縱即逝,她來不及細細捕捉。

江采霜若無其事地問道:「你們平日用的筆墨宣紙,都在什麼地方買?」

「山下的文淵書鋪。」

「多謝。」

江采霜辭別了人,從清心庵離開,和小虎子一起去了文淵書鋪。

「掌柜,你們這裡有沒有帶檀香的墨錠,或是宣紙?」

掌柜躺在躺椅里打瞌睡,頭也不抬,「沒有。」

「清心庵的人過來買的筆墨宣紙,是什麼樣子的?你這裡還有嗎?」

「清心庵?她們買的就是架子上那些,你們自己看吧。」

江采霜來到桁架前,挑出不同的宣紙和墨錠,挨個辨認味道。

小虎子想要幫忙,「您要找什麼樣的?」

「你幫我看看有沒有帶檀香的,像我們昨日在何文樂的木盒裡聞到的味道。」

小虎子嗅覺靈敏,很快就把滿架子的宣紙墨錠都聞了個遍,「沒有檀香,大都是脂粉香。」

兩人走出書鋪,江采霜認真分析道:「我在清心庵的佛經上,隱隱約約聞到了檀香,但氣味很淡,難以分辨。如果香氣不是來自墨錠宣紙,那便只可能是燃的熏香。」

若是小虎子能跟她進庵堂就好了,那樣就可以用狐妖靈敏的鼻子幫她探一探,看看兩種香氣是不是同一種。

「佛寺庵堂這些地方,經常燃的就是檀香和沉香。白露道長您今日去清心庵,有沒有看到她們燃檀香?」

江采霜搖搖頭,「我只去了前院,燃的是普通線香,沒聞到有檀香味。不過……後院我還沒去過。」

「那您打算如何做?」

「暫時派兩個人來清心庵盯著,看有沒有動靜。」

江采霜暗暗想著,回去問問燕安謹的意見,聽聽他怎麼想。

至於要不要聽取他的想法……她到時候再自行判斷。

回到定北王府,江采霜等啊等,一直等到入夜,也沒等到燕安謹回來。

他派了個人快馬傳信,說今夜有急事要辦,來不及回來歇息了。

江采霜伸了個懶腰,「知道了。」

她兩手托腮,思前想後,決定給采青姐姐傳信,告訴她案情進度,也好多個人商量對策。

剛放飛了機關鳥,還沒等她轉過身,便見機關鳥折返,回到桌上。

「咦?是壞了么?」江采霜疑惑地拿起機關鳥,揮出一道靈力。

機關齒輪響了兩聲,裡面卻沒有傳來她方才說的話,而是傳出熟悉的低磁嗓音,「道長可睡下了?在下公務在身,此刻不在汴京城內,還在城外處理後續事宜,今夜趕不及回家,請道長見諒。」

原來不是她剛放飛的那隻。

江采霜饒有興緻地聽燕安謹彙報行程,小聲嘟囔了句:「誰好奇你去哪兒了,啰嗦。」

話雖如此,她的嘴角卻不自覺高高揚起。

「夜裡天寒,道長若是覺得冷,床尾櫥櫃里有厚實被褥,道長保重身體,切莫感染了風寒。」

江采霜本以為這就結束了,沒想到停頓片刻,他又溫聲說了句:「今夜月色明朗,道長在家中可能看得清楚?」

江采霜拉開窗扇,趴在雕花窗欞上,仰頭看天上的月亮。

今日初十,正是飽滿的盈凸月,明月清輝靜謐灑落,好似缺了一塊的雞蛋殼。再過幾天,就該是明玉盤一般的滿月了。

也不知道燕安謹那時能不能回來。

江采霜倚靠著窗框,喚來機關鳥,一番話在胸中醞釀多次,才清了清嗓子,語速很快地說道:「看到了。你也保重身體。」

本來想加一句「早點回來」,到嘴邊還是沒有說出口,就停在了這裡。

燕安謹收起機關鳥,派去家裡傳信的下屬回來,單膝跪地稟報道:「主子放心,家中一切安好。」

燕安謹垂眸,目光溫柔地望著指尖纏繞的若隱若現的紅線,撫指出神良久。

「知道了,下去吧。」

江采青早早地來定北王府拜訪,江采霜拉著她換上尋常百姓穿的衣裳,乘馬車去了清心庵附近。

兩人遠遠地便下了馬車,挎著竹筐,去茶棚底下各要了一碗茶。

吃著寬煎葉兒茶,江采霜狀似不經意地提及:「清心庵的人,怎麼閉門不出了?」

江采青配合她搭話,「誰知道,門前路上也冷冷清清的,沒見著一個人影。」

「兩位有一陣沒來咱們長慶街了吧?」茶肆老闆熱情地招呼,「現在的清心庵,跟以前可不一樣了。自從住進來了不不四的人,誰還想自家孩子在這附近玩耍?」

「住進來了誰?」

「大戶人家犯了錯的女兒唄,我聽我表舅提過一嘴,說是……不甚檢點,給家裡人丟臉,所以才被趕出來。」

茶館里其他客人本就閑來無事,一聽有人提起這些上不得檯面的閑話,立馬來了興緻,高聲摻和進來,「我聽說原來姓董還是什麼,家裡好像顯貴得很,因為犯了錯事嫁不出去,就被家裡人趕出來了。」

「到了這清心庵還不老實,非要辦個什麼女子學堂,不收束脩,讓附近窮人家的女兒過去聽她講書。」

江采霜不解,「白給小孩講學,這不是好事嗎?」

「什麼好事?」那人不屑地呸了一聲,「我們一開始也以為是好事,誰知道後來有人撞破,那女子和寶珠丫頭的爹拉拉扯扯……我看吶,辦學是假,偷人才是真!」

「說書先生不是總講這樣的故事嗎?被傷透了心的大戶人家的小姐,從此也不管什麼詩書禮教了,只管自己快活。」

「我看誰還願意把自家孩子送到清心庵?反正我是不敢。」

「我也不敢,寧願我家丫頭不識大字,也不能讓她跟這種人學壞。」

周圍一群男人鬨笑起來,臉上帶著心照不宣的艷羨和陰暗的揣度。

江采霜放下茶碗,跟采青姐姐一起離開了。

「霜兒,你昨日見過這位董娘子嗎?她真像這些人說的那樣……」

江采霜擰眉,搖頭,「我見了一面,覺得她不像這種人。」

昨日見到的月娘,清婉柔凈,徐徐走來時給人一種超脫凡塵的清冷之感。

她不覺得,月娘會是跟有婦之夫拉扯不清的人。

「等等,姐姐你剛才說……董娘子?月娘姓董?」江采霜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江采青點頭,「對啊,剛才有個人說她以前姓董。怎麼了?有什麼不妥嗎?」

「之前大哥同我說過一件事,關於太舍有名的才子喻文卿。」

江采霜將這樁事的來龍去脈,講給采青姐姐聽。

「我記得大哥所說,喻文卿受邀前去拜訪的太師便姓董。月娘會不會是董太師的女兒?」

若是月娘因為喻文卿一事被遷怒,被家裡人趕到清心庵,也是說得通的。

「如果月娘當真是董太師的女兒,那麼她與喻文卿之間就多了一層聯繫。而且她開辦女子學堂,說不定曾經研讀過喻文卿的文篇主張……何文樂房中的文章,有沒有可能是她所寫?」

月娘開過學堂,教過書,那些字丑的文章,會不會是她讓自己的學生謄抄的?

若是找到替她抄文章的學生,月娘的嫌疑便跑不了了。

江采青聽了她的想法,建議道:「要不我們去找那個寶珠丫頭問問?」

「好。」

寶珠家就住在附近,沒怎麼費心打聽便問到了。

名叫寶珠的丫頭約莫十歲左右,正在家裡餵豬,聽見敲門聲,在身上擦了擦手,跑來開門。

「你們是?」寶珠疑惑地看著眼前兩位陌生的姐姐。

「你叫寶珠是嗎?我們有事要問你。」

寶珠臉頰皮膚粗糙,大大的眼睛里藏著怯意,「你們要問我什麼?」

江采青彎下腰,遞給她一包蜜餞,「我們想問你關於董娘子的事。」

寶珠將手背到身後,「你們問吧。」

江采青與她視線平齊,柔聲開口:「我們聽說,你之前跟董娘子學過字?」

寶珠猶豫了一會兒,細若蚊喃地「嗯」了一聲。

「你跟董娘子學了多久?會寫多少字?」

寶珠有些垂頭喪氣,「只學了半月,還不會寫幾個字。」

「其他跟董娘子學字的女娃裡面,有沒有會寫很多字的?」

何文樂幾人房中搜到的文章里,可是有不少生僻晦澀的字,極為難寫。

「沒有,我是跟董娘子學的時間最久的,她先教我們認字明理,才開始教我們寫自己的名字。」

江采青哄著她撿了根細樹枝,在地上寫字。

寶珠撿起樹枝,蹲在地上,一筆一劃地寫出自己的名字。

她寫字寫得很慢,泥乎乎的小臉寫滿了認真。寫出來的每個字都有腦袋大,還錯了兩個筆畫。

江采霜對著堂姐搖了搖頭。

寶珠的字,還沒何文樂房中的丑字好看,那些字不是她寫的。

「我們問完了,這包蜜餞你拿著吃。」江采青揉了揉她的頭髮,將油紙包遞給她。

寶珠愣愣地呆在原處,手裡被塞了油紙包也沒有反應。

等江采霜二人快要離開時,寶珠忽然抓住江采青的手,極小聲地說道:「董娘子不是那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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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狐狸精總想壞我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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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第 38 章 今夜趕不及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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