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最後的年代
西風在與情緣婚戀經過一番預約之後踏上了征程。他們坐上了大巴,駛向了那個坐落在城市中心的環球廣場,接著又步行去了那座看起來都一模一樣的高級寫字樓。
雨蒙即將見到傳說中的白領,他很難想象他們在寫字樓里的生活是怎樣的。在之前的認識中,他和所有人一樣認為哪個人的領子白,哪個人就是白領。雖然這種職業的收入不菲,環境令眾人羨慕,但在雨蒙眼裡那就是一種賺錢的途徑。就像這個世界上有許多職業、工人、工程師、總經理、會計、甚至是農民、個體戶。其實原本都是一樣崇高的,隨著人們價值觀念的改變就又都不一樣了,人們會以金錢與品味去衡量一個人。
雨蒙就記得以前鎮上書記的兒子與自己是初中同班,這孩子發育的比一般人都要早,所以初一的時候就與他母親一樣,官腔十足,是滿地黃金唯我獨享,卻視而不見兩袖清風。不過說句實話,他母親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廉潔,比起那些老男人,她更像個角兒。這也難怪,在所謂的男系社會中要想找到點女xing的尊嚴是要付出非比常人一般的艱辛,搞不好還面臨著被老百姓罵**的風險。貪污就是這艱辛中的艱辛,所以她沒有選擇,依舊住在那套不足六十平米的平房中。
在教育孩子方面,書記也處於先鋒帶頭作用,她常常在學校大會上發言。說鄉下的女孩子好啊,樸實,勤勞。哪像那些城裡的女孩子,貪圖享受,只知道吃喝玩樂。於是他的兒子在她的耳濡目染下,初一就談上了鄉下最「豐滿」的女孩,號稱是芙蓉姐姐轉世,天鵝哥哥基因突變創下的優良品種,因為是好品種,所以此女品xing兼優,德才兼備。唯獨的一點遺憾就是由於過於「豐滿」,所以她笑的時候找不到眼睛在哪。
那年代基本上所有的青少年都chun心萌動,卻沒有幾個敢於行動。書記兒子是個例外,他說他在六歲的時候就練就了金庸筆下飛檐走壁的功夫,是屋樑房頂沒一個上不去的。不過,雨蒙並不羨慕,他知道越是虛榮的東西付出的代價也就越高。果然,和書記兒子同一小學的幾個男孩說:「怪不得在我小學的時候,聽說有個孩子武俠片看多了,就從床上往桌子上跳,結果摔斷了腿。」
書記兒子與「優良品種」在愛的痴狂的時候,被書記發現了。發現的場面比較尷尬,兩個人正在ri光的沐浴下練習接吻,「優良品種」首先發現書記,然後就停住了。
書記兒子深情款款地說:「你怎麼停住了?」
「優良品種」指了指書記兒子的身後,然後捂著臉走開了。
書記兒子緩緩轉過頭,迎面得到霹靂啪啦兩個耳刮。書記身後站著的是密密麻麻的老百姓,他們舉著鍋碗瓢盆,端著老母雞紛紛來湊熱鬧。尤其是,黃二叔家的大侄子,剛結婚不久,嘴裡揣著牙刷,穿著紅sè的內褲就跑了出來。
書記拎著兒子厚碩的耳朵,吼道:「你這不爭氣的孩子,還指望你以後去大城市發展來,自己學習不好就算了,還喜歡上了鄉下的娃。看看你二嬸的兒子,傍了多少富婆,現在都提拔成秘書了。」
書記的一番話讓眾人頓時嘩然,原來愛子心切也能讓大人吐露真言。
此刻,雨蒙與西風已經在情緣婚戀的兩百平米活動大廳站了很久。周圍是密密麻麻的男男女女,少數的工作人員正在維持秩序。「咋一看像是求職的。」雨蒙這樣想著。
西風說的更玄乎。他說:「雨蒙,這裡怎麼搞得跟販賣人口似的。」
雨蒙從人縫中擠出一條血路來,順勢拉住了一名工作人員問問情況。
雨蒙說:「我想問一下,今天是什麼活動?」
工作人員說:「你們是新來徵婚的吧,這是一年一度的聯誼會。你們來得夠巧的,今天除了演出,才藝比拼之外,還有面對面交流的機會。」
西風一激動:「不是,你先告訴我去哪登記。」
工作人員朝電梯那麼一指:「三樓。」
西風不由分說拉著雨蒙就上電梯。在透明電梯直線上升的過程中,雨蒙俯瞰了下面一眼,下面的人群已經把兩旁的護欄擠得快倒了。
樓梯門緩緩打開的時候,雨蒙以為自己來到了天堂,因為裡面實在太過安靜了。面前整整齊齊地擺放著二十幾張辦公桌,一樣的樣式,一樣的深棕sè,甚至連桌上的擺放都一樣。幾個穿著白sè正裝的人正在敲擊鍵盤,基本上不看你一眼。
西風隨便找人要了張登記表,填上了個人簡歷。在交到一名白領手上的時候,他只是很程式化地接過,交給了電腦註冊的人員。
一名白領說:「其實網上也是可以註冊的,我們已經很少接待你們這樣「一絲不苟」的人了。」順勢瞄了眼西風進貨時穿的模擬nike鞋,繼續說:「你們可以參加活動了,具體事宜問樓下的工作人員。對了!你們還得去樓上交下手續費。」
雨蒙與西風坐電梯上樓的時候,他對白領這種職業又有了新的認識。他想起了一部名為《天堂口》的電影,想起了裡面的克隆人。有誰能夠接受白領這種千篇一律,古板單調的職業,很明顯是那些智商大於情商的唯物主義者。他們是真正的做到了物以類聚,或許有天他們老了,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兒孫環繞的午後,躺在床上嘆息一聲。開始懷疑自己的人生是不是早已設計好的電腦參數,而生活只不過是參數中的亂碼,一切在得過且過中往複循環,甚至老死都要墜入「無間」地獄,重複那種只有鞭策的克隆ri。
交了五百元手續費,下樓的時候場面已經得到控制,人們各自找到地方坐了下來。西風自信滿滿的坐在一桌靚女比較多的地方。
現在的女生比想象中的要時尚,就說鄰桌那個一直在說話的女孩,眼睛抹著黑sè的煙熏圈,脖子上還帶著鏈子,一身黑sè連衣裙,咋一看還以為是中島美嘉。她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喜歡開什麼品牌的車,鄰座那個看起來五十多歲的禿頂男迅速回答:「奧迪a6。」對面的光頭男看不下去了,聲辯道:「寶馬去年賣了,現在開的是賓士。」
煙熏女立刻起身與光頭男走到包間進行私密聊天。雨蒙在很長一段時間想,若是有這麼虛榮的女孩問到西風,該怎麼給他收屍,他應該不會回答自己還在開著小康滿世界拉酒桶吧。
突然,身旁一位穿著很正點的女生對西風產生了興趣。此女全身上下皆是名牌,耳朵上還掛著兩個巨大的金屬耳環,很做作但不難看,皮鞋應該是ri本fin的,包包貌似是伊都錦的,衣服是一件頗具田園風光的棕綠sè碎花連衣裙。
她說:「你是第一次參加這個活動吧?」
西風佯裝紳士地說:「算是吧。」
此女用手撓撓烏黑濃密的長發,做出一副很淑女的動作。
雨蒙旁邊的那個個子很矮的廣東腔一直在靚女靚女的找她搭訕。對於美女這類的詞雨蒙聽到就頭皮發麻,他記得高三唯一一次上街的時候就偶遇了美女,那是在商貿中心附近的一張雙人座椅上,遠遠嗅見一股洗髮水的清香。定睛一看才發現是一個腿上綁著網狀絲襪的白衣女子,從行頭上看應該是附近師範學院的學生,她瘦小的腰肢就十足讓人浮想聯翩。於是雨蒙準備繞到此女前面去看看,沒等雨蒙移動位置,白衣女子就緩緩回過了頭。在見到真容的那一刻,雨蒙十分懷疑自己是不是見到了央視主持人李勇,唯一不同的就是在她的左眉上有個黑sè的大痔。雨蒙就那麼愣了十幾秒鐘,後來才清醒此女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在看旁邊另一個滿嘴齙牙的男人,他正大步流星地朝這邊走來,嘴裡不停地吼著:「美女,來晚了。美女,等急了吧。」喊得雨蒙渾身上下直哆嗦。
此女沒有回應搭訕的男人,這讓西風覺得很欣慰。那架勢,雨蒙已經看出他早已準備下跪了。
名牌女說:「我覺得人與人交往還是現實一點好?你覺得呢?」
西風:「是,是。」
名牌女說:「你在哪工作?」
西風:「自己開的酒吧。你呢?」
名牌女用柔細的嗓音說:「我是做服裝設計的。大學一畢業就自己開了公司,沒想到竟然做發了。對了,你的學歷是?」
西風本來想回答初中,結果被雨蒙制止了。雨蒙搶答道:「大專。」
對於這樣的學歷,雨蒙自己已經很滿意了。不過,名牌女只是委婉地說:「你怎麼不繼續深造呢?」
西風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
雨蒙說:「他是繼承自己父親的產業,正所謂父命難違,他那能力不上大學依舊是比爾蓋茨級的。」
對於這種突兀的回答,名牌女質疑地問:「你是他的?」
雨蒙回想起自己一直在高談闊論,忘了介紹自己:「哦,我是他的兄弟,兼助理,兼經濟人。」
名牌女繼續說:「你有幾處房產?」
雨蒙心想:「呵,說了半天原來是想問這句啊。而且不是問房子,是問房產。她以為我們是房地產開發啊。」
西風朝雨蒙使了個眼sè,意思是如何作答。雨蒙回敬他一個如實回答的表情。
西風接續說:「兩處。一處是我酒吧的商品房,另一處是我父母的中型戶型。」
名牌女在沉思的時候,矮個子廣東腔又說話了:「mm,我是做房地產的,有興趣和我認識一下。」
雨蒙心想:「呵,這又來一專業對口的。」
果然,名牌女與矮個子攜手步入了私聊區。
西風起身準備離開,他說有點傷自尊了。雨蒙補充道:別太放在心上,現在的婚場是如戰場一樣,不像大學里都知根知底。從另一角度看,一味追求條件的最終結果,就是造成我國的離婚率不斷升高。機會總會有的,關鍵是我們不要放棄。
雨蒙與西風走出了情緣寫字樓的一樓活動大廳,沒想到大廳外面也分外熱鬧。主辦方在廣場zhongyāng搭建起了檯子,還擺放了幾台巨型音箱,裡面剛開始播放的是《夕陽紅》,後來才換成了搖滾情歌。幾個舞刀弄劍老頭老太站在音箱後面一言不發,那眼神告訴雨蒙這是他們晨練的音箱。
再看台上,幾個jing瘦的男人正在跳街舞,旁邊還有幾個金髮mm不停地獻吻,看得老頭老太乾脆都把眼睛閉上了。台下車裡坐著許多戴著墨鏡的mm,她們不時探出腦袋,顯得很有姿態的品論著。
不知怎的,雨蒙突然回想起他的那些童年,那些知足的快樂ri子,或許是眼前所有的一切對他來說都太過繁華,又或許是一場做了很久都沒做完的夢。在夢裡,他清晰的看見兒時的那條盲腸小道,通通被一幢幢高聳如雲的樓房代替。在夢裡,他曾經有過的純真笑臉,天真幼稚的動機,通通化作了行走在寫字樓間的行屍走肉。在夢裡,他心愛的單純純潔的姑娘,紛紛跪倒在金錢搭建的房屋之下。其實對他來說,現實早已是一片廢墟,只是被繁華遮掩的毫無察覺。
(第二部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