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愛之手札
姿菲說:「這應該是我第二次坐地鐵,第一次坐的時候沒有座位,身體掌握不好平衡。」
雨蒙說:「我不喜歡這裡的暖氣,太悶了。」
姿菲說:「窗外是什麼。」
雨蒙說:「黑洞洞的牆壁。」
姿菲說:「還是進站的時候比較亮堂。」
雨蒙說:「我還是喜歡在路面上,感覺比較ziyou,不像困在地下。」
鄰座的老大爺對旁邊的老太太說:「你兒子怎麼樣了?」
老太太說:「還能怎樣。大學畢業兩年了,一個月拿8000左右。
老大爺說:「挺能幹的啊,我女兒也大學畢業了,能不能撮合他們認識認識。」
老太太說:「好啊,我兒子可孝順了,而且還有事業心。人長得就和電影演員似的。」
老大爺說:「那感情好。」
老大爺又說:「你兒子有什麼要求沒有啊?」
老太太說:「他能有什麼要求,他說找個像鞏俐那樣的就行了。」
老大爺說:「恩,我女兒和她體型差不多。」
老太太又說:「你怎麼想到坐地鐵來了?」
老大爺指了指手上的報紙說:「我來看報紙的,在家呆著女兒嫌我煩。你看,我都看了一天了。」
老太太說:「哦。」
老大爺說:「你怎麼也來了呢?」
老太太說:「老伴一直捨不得開空調,今天開了一下結果壞了,所以就來了。這裡空調既免費,又不要錢。」
老大爺說:「那老大哥在家幹什麼呢?」
老太太說:「兒子今天出差回來,他給做飯呢。」
老大爺說:「你兒子夠忙的啊。」
老太太說:「忙,忙。你看和你女兒的事情……」
老大爺說:「再觀察觀察吧,只要孩子們願意我們怎麼都行。」
姿菲與雨蒙對視了一下。座位上一字排開的是兩代人的阻隔。
地鐵門再次打開的時候,是個他們從未見過的站台。反正地鐵走的是環線,所以原路坐回去就可以了,不會迷路。
從隧道,沿扶手向上邁出一段階梯。在迎接光亮的那一刻,似乎和想象中的並無二樣。除了高樓就是高樓,這就是現代文明,他們完美的冷酷著。「車子,女人,地位,榮耀,金錢。」高樓外掛牆壁電視屏幕上的字幕這樣滾動著。
姿菲說:「我們在哪?」
雨蒙說:「我也不知道。」
姿菲說:「不會迷路吧。」
雨蒙說:「不會,這條路太渺小了。」
姿菲說:「這裡到處看起來都是一樣的。繁華。」
雨蒙說:「這應該是市中心了吧。」
姿菲指了指路標,說:「看看上面寫的是什麼?」
雨蒙說:「富人街。」
姿菲說:「應該寫窮人與狗不得入內比較諷刺。」
雨蒙說:「對,你這很有創意但是不夠儒雅。」
姿菲說:「那叫什麼?」
雨蒙說:「曾經是狗的街。」
姿菲說:「太長了,簡化一下吧。曾狗街。」
雨蒙與姿菲都笑了,在僅有的內心世界,他們是最有錢的人。
在一幢六十多層的國際飯店下面,紅sè的地毯一直延伸到馬路zhongyāng。一群抱著巨大相機的記者像瘋狗一樣圍著地毯轉來轉去。從一輛加長型總統車上,下來一位身形瘦挑的女子,身高大概一米八的樣子,全身紅sè的旗袍。
兩旁的護欄邊不知從哪湧出一股人流,舉著標語,喊著那女人的名字,比奧運會的時候吶喊還要熱烈。還有幾個中學生邊吹口哨,邊吼著「美女」,動作比較流氓。
記者們的閃光燈刷刷刷,沒有停歇的照。有幾個小牌報社的記者比較可憐,他們被攔在後面,只能扒倒在前面記者的褲襠下面照女人的屁股。
再看那衣服單薄的女人,抱著膀子,頭也沒回的進了酒店。身後的工作人員則在她進門的時候才給她披上一件棉衣。
姿菲說:「你看那牌子上寫的,這人是國際名模。」
雨蒙說:「是嗎?我都沒看清她的臉。」
姿菲說:「她的臉肯定比我好看。」
雨蒙說:「理論上是這麼說。不過你要是找人從頭到尾包裝一下也就差不多了。」
姿菲說:「我身材要是有她那樣就好了。」
女人的虛榮心一下子顯現的時候,雨蒙在考慮一問題。那就是像這樣乾柴的女人生孩子會不會難產。
雨蒙說:「放心吧。她一結婚,一生活,就胖了,而且還是上下不均勻的胖。」
姿菲說:「怎麼講?」
雨蒙說:「頭太小了。」
姿菲說:「現在的人為什麼都喜歡叫美女呢?」
雨蒙說:「因為他們不自信。」
姿菲說:「但是世界上的美女不足以配上所有的男人啊。」
雨蒙說:「所以壓力就此產生。美男往往成為美女的玩物;成功男士則成為美女的終生伴侶;大多數人找了個外表普通的,看著碗里,扒著外面。」
姿菲說:「歸根結底,人類都是自身醜陋,愛慕虛榮的。」
雨蒙說:「不是醜陋,是本能。厭惡丑是人之常情,但不要傷害別人,而他們做的許多事情都在無形毀滅這個世界。」
姿菲說:「雨蒙,你是我見過最善良的男人。」
雨蒙說:「其實我有的時候也很後悔。」
姿菲說:「後悔什麼?」
雨蒙說:「後悔愛上你。」
姿菲說:「為什麼?」
雨蒙說:「因為你應當得到比和我在一起更加幸福的生活,而不是看不見摸不著的愛情。」
姿菲說:「那你確信物質就能帶給我幸福了嗎?」
雨蒙說:「物質能將真情覆沒,重新滋生出更加壯碩的枝芽,生活的更加持久。」
姿菲說:「我可不想做植物人。」
雨蒙說:「說的更實際些吧,我沒有房子,冷的時候會凍死。我沒有車子,過馬路容易被撞死。我沒有地位,和人說話將被氣死。我沒有勢力,發生爭執活活被打死。」
姿菲說:「這麼殘酷。但我就是愛著你,怎麼辦?」
雨蒙說:「知道小女孩和成熟女人的區別嗎?」
姿菲說:「你說。」
雨蒙說:「成熟女人只會把目光放在三十朝上的男人身上,因為他們穩定。」
雨蒙摸著姿菲滑順的長發說:「你該長大了,小女孩。」
姿菲說:「我們回家吧。」
雨蒙說:「家,在哪?」
姿菲說:「學校。」
雨蒙說:「我已經沒有家了。」
姿菲說:「不,你有。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家。對於現在的你來說就算做錯事情了也不要承認,否則就會後悔自己過去所做的一切,那樣的話對的也都變成了錯的。」
就這樣跑著,按照來時的路線,伴隨著背後一幢已經封頂的大廈發出的禮炮聲。
離它最近的大學,中學,小學,乃至幼兒園裡湧出無窮無盡的人。他們有美女,有帥男,也有隻能低著頭走路的,各自不同的命運決定了他們在眾人面前的生存形態。
但,在現實面前沒有誰不是最最渺小微弱的一部分。
3。
2。
1。
嘆息著:「適合人類居住的地方又少了一塊。」
姿菲說:「就算這樣我仍會愛著你。」
雨蒙摟著她的肩膀,頹靡的看著地鐵外面牆壁在速度面前化作一段浮影,忽地閃過人的眼帘,那感覺就像在做通往地獄前最後的禱告。
(第三部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