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千八十九章 天象異數

第兩千八十九章 天象異數

這些年時常跟李淳風討論術數、風水之學,房俊對於淵源甚久的「相術」也略知一二。

「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陰德五讀書」,此謂古人篤信不疑之至理,故而命相之術流傳已久。由古至今,自周易而衍生出諸多命相之術,其中以「紫微斗數」最為玄妙,且信奉者眾。

此門術法是以一個人的出生年、月、日、時定出其命宮所在,依此推斷其終生的地位、人格、貧富、運勢,然後依次列出兄弟宮、夫妻宮、子女宮、財帛宮、疾厄宮、遷移宮、交友宮、事業宮、田宅宮、福德宮、父母宮,作出紫微斗數命盤;從而觀察各宮位的星曜組合,推知其人生軌跡;最後再通過四化星的牽引,推演一生運勢運程。

而一個的「命宮所在」,便是所謂的「命宮主星」。

紫微斗數大大小小的星曜當中,影響力最大的有十四顆,分別為紫微、天機、太陽、武曲、天同、廉貞、天府、太陰、貪狼、巨門、天相、天梁、七殺、破軍。

「紫薇」即紫微垣,又稱紫微宮,居於三垣中央,太微垣、天市垣陪設兩旁,北極五星位於紫微垣中。古代天文學家認為紫微星位於「北辰」,即為北極星,位置永恆不移,周天諸星環繞運轉,應是天帝的居所,因此,紫微星也被稱為「帝星」。

「命宮主星」為「紫薇」者,即為人間帝王。

「紫薇」之星象,自然也代表了帝王之興衰

房俊站住腳步,看著李淳風。

李淳風手裡捧著字卷,低聲道:「天呈異相,干係重大,不知將會掀起何等軒然大波,故而貧道嚴令太史局上下封口,再進一步確認之前萬萬不可泄露一絲半點。」

星象這種東西有些時候是很主觀的,甚至往往某一星象稍縱即逝,無從把握。鑒於其對於局勢之無法估測之影響,歷朝歷代觀測天象的機構、個人都無比謹慎,不僅不敢將無法確認之事上報,即便確認之後,也會權衡取捨。

畢竟每遇天象異變,都意味著一場巨大的權力變革,不知多少人遭受牽連、人頭落地

房俊沒有言語,微微頷首。

李淳風再不多言,捧著字卷大步離去

將李淳風送走,房俊返回書房,自己沏了一壺熱茶坐在窗前慢慢飲啜,腦子裡思慮著李淳風剛剛說的話。

紫薇光芒大盛,有異尋常,或可預示迴光返照、盛極而衰這是寓意著陛下皇權將會出現重大變故么?

作為一個「長在紅旗下」的四有青年,他是不大相信此等「天人感應」之讖言的,宇宙何等浩瀚無際,一顆星球擁有著動輒以億來計數的漫長生命,豈是區區人力可以左右其運轉規則、生旺死絕?

但他也明白,當所有人都相信某一件事,那麼某一件事的真偽已經並不重要,人們願意相信自己眼睛見到的、耳朵聽到的、身體感受到的,從而對此產生自我意識方面的應對。

紫薇到底是否代表人間帝王,其星宿緣何忽然光芒大熾,這些都無所謂,只需要按照自我的認知認定此等天象所代表的意義就行了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句話本身又有什麼意義?但它能夠讓那些志存高遠、雄心勃勃之輩對其產生認可,再經由無數實例去證實,那麼只要這一句話喊出來,人人都能夠感受其所蘊含的力量。

房俊不敢耽擱,趕緊換了一身衣裳,出門乘車直抵東宮,通稟之後來到麗正殿的偏殿,覲見太子。

李承乾坐在殿內,笑吟吟的擺手阻止房俊施禮,笑問道:「二郎這般急匆匆入宮,可是有事?」

房俊臉色凝重,向他使了個眼色。

李承乾會意,心裡「咯噔」一下,趕緊屏退左右,又讓自己的心腹內侍候在門外不許任何人靠近,這才緊張的詢問:「到底發生何事?」

房俊上前,坐在太子身側的一張椅子上,將方才李淳風向他透露的話語一字不差的說了。

李承乾面色大變。

毋須疑問,只要太史局將星象異常的消息傳出去,必將引發劇烈之震蕩,屆時朝野上下風捲雲動,異變無數。

而作為「紫薇帝星」的人間具化,李二陛下得知之後又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李承乾用腳趾頭也能想得到,李二陛下第一反應必然是——總有刁民想害朕

帝星幻滅,預示著帝王隕落,有此異象必然是自己這個人間帝王遭遇不測,所以他必定展開大規模的行動來確保自己的安全,同時剪除一些潛在的威脅,無論明暗。

;而當下時局,對於皇權最大的威脅恰恰就是他這個太子!

經由一場關隴發起的兵亂,東宮從傾覆之邊緣搖搖欲墜的站起,繼而於絕境之中反敗為勝,導致東宮實力暴增,已經隱隱威脅到皇權穩定。李二陛下為何易儲之心如此堅定?以往是覺得太子資質不夠,難以成為明君,如今則是東宮威脅太大,唯恐出現當年「玄武門之變」的舊事,李二陛下可不想還未咽氣便被兒子造了反,逼著禪位幽居皇宮,除了褻玩宮女再無其他樂事

李承乾緊張得直搓手,嘆氣道:「難道這老天也與孤作對?孤已經不爭不搶、任憑處置,只想著能夠保存家眷子嗣,縱然一死亦無怨言。豈料天道無常,若父皇知曉這般天象變化,怎會坐以待斃?這東宮上下,怕是玉石俱焚矣!」

知父莫若子,李二陛下仁慈的時候的確大度雍容,可心狠的時候,那當真是六親不認。

攸關皇權社稷,兒子又算得了什麼?

更何況還是一個即將被廢的太子

房俊也有些無語,誰能想到驟然之間會出現這樣的事?

想了想,他說道:「李淳風雖然對太史局上下封口,但這樣的消息是肯定瞞不了多久的,搞不好現在就已經泄露出去,只不過各方都在觀望而已。」

李承乾早已沒了主張:「那可如何是好?」

嘴上雖說願意一死,亦不願違背父親的皇命,可若能不死,又有誰願意去死呢?

房俊斟酌片刻,道:「殿下不妨向陛下上疏,以替文德皇后拜佛祈福之名義帶著家眷入駐大慈恩寺,且閉門修禪百日,不見外客、不沾塵俗。一旦局勢有變,可自密道離開長安,微臣派人於城外接應,直赴河西。」

當初大慈恩寺修建之時,大部分由吳王李恪主持,似這等天潢貴胄雖然距離皇權巔峰甚近,但危險也無處不在,動輒有性命之虞,所謂「狡兔三窟」,但凡有機會便會修建密道以為緊急之時所用。

這長安城巍巍煌煌,但底下自前朝而起時至今日修建的密道簡直不知凡幾,早已如蛛網一般密密麻麻

李恪趕赴新羅之前,早已將幾條密道的入口告知房俊,房俊也曾派人前往,確認通行無誤。

李承乾頹然道:「縱然如此又有何用?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好不如乾脆一杯鴆酒飲盡,將這些煩惱統統拋卻。」

話雖如此,卻並未拒絕房俊的提議。

螻蟻尚且有好生之德,不到萬不得已,誰又能輕言赴死?

*****

連續幾日天氣放晴,肆虐關中的水患得以緩解,京兆府在各衙門的配合之下努力救災,已經安置災民數萬,雖然耗費錢糧人力無數,但終歸是安撫住災民的情緒,使得災情露出曙光。

這日李二陛下在書房之中處置公文奏疏,待到累得手腕發酸,正好李君羨求見,遂丟下毛筆,讓人沏了一壺茶,將李君羨叫進來召見。

李君羨將一張皺巴巴的書柬雙手呈遞給李二陛下,道:「啟稟陛下,昨夜有人之玄武門外『百騎司』駐地,以弓弩射書於營地之內,言及越國公私令水師覆滅倭國,以爭取為晉王封建一方提供契機。」

他心裡也打鼓,怎地這些時日全是此等令人焦頭爛額的破事兒?

但此封書柬當時諸多兵卒都曾親見,自己想覓也覓不住,只能拿來給李二陛下過目

李二陛下眉頭緊蹙,聽聞「晉王封建一方」之言,眼皮猛地一跳,結果書柬,一目十行的看完,隨手丟在一旁,閉目凝思。

心中尚有言及水師之事,言道越國公將皇家水師視作私軍隨意指揮,水師上下對其言聽計從、奉行不悖,假若時機所至,或可沿黃河之上,溯流而直抵關中

對此,李二陛下嗤之以鼻,他始終信任房俊對於他這個皇帝、對於這個帝國的忠誠,任何時候都不會做出禍亂社稷之舉措。

但晉王封建一方這件事就有些誅心了。

當下誰不知他欲廢黜另立儲君?而新任儲君的人選最大可能便是魏王、晉王擇選其一。

房俊作為東宮羽翼,欲支持晉王離開長安封建一方,這是有可能的。

但問題在於誰答應晉王封建一方了?

若是晉王自己想要封建一方,是主動如此,還是被動為之?

會不會是遭受了恐嚇甚至脅迫?

李二陛下不由得想起前兩日王瘦石的奏秉,細細思之,覺得其中或許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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