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又逢煙雨

第三十五章 又逢煙雨

揚州,淮南分樓。

一晃過去了一個多月,屋外飄起雪花,屋內爐子燒得正旺。葉言之卻並沒有老實躺著,光著腳穿著單薄的衣服提著劍站在院子里。

「少主,葉言之又……」獨孤雁怕傷了她只好去找應萱。

「你留在這替我做決定就行。」應萱正和江南分樓幾位主事商議幾個年後的大單子。

「可是……」幾個主事面面相覷。

「是,少主。」獨孤雁與應萱耳語兩句后已經領會她的意思。

應萱進入院子時,看到葉言之正拿著劍與兩個隱衛對峙,那兩人身上的袍子被劃出幾道口子,好在因為她內力已經減半,其他人雖然控制不住她,但能躲開。

「先下去吧。」應萱走到葉言之面前,很熟練地奪下手裡的劍,又將她打暈,抱起來進入房間小心地放在榻上蓋好被子。

半個時辰后玉春走進來,身上落了不少雪。

「剛剛又發作了。」應萱一臉擔心看著熟睡的葉言之,這幾日還未見她清醒過,「怎麼好像還嚴重了,不會是柳承肅還下了什麼毒吧?」

「失心之症不是一時半刻就能治好的,首先得散去她的內力,保證治療的時候不會傷人。」玉春將花費幾日調配的化功散喂葉言之吃下。

「這葯不會影響……」片刻后應萱看著葉言之額頭冒出汗。

「這不是一般的化功散,只要等禹兒恢復神智身體好轉后,屆時運功調息七日便可恢復如常。」玉春摸了葉言之的脈搏隨後點了點頭,「還要連著服用三日,這段時間應該都會處於昏睡狀態。」

卻在此時門外傳來敲門聲。

「少主,有洛陽的貴客到了。」守衛在門外通報。

「貴客?」玉春遲疑片刻但看到應萱表情就猜出來了,「難道是東宮的人?」

「就不該送那份信。」應萱本不想見任何人。

「你放心吧,等下我喂她吃飯。」玉春走到火爐邊坐下換炭。

前堂。

「殿下,為何應萱還沒出來。」高劍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還未見過你這般急躁的樣子。」方辭穿著像是個紈絝,襯的一旁站著的高劍像個打手。

「一進到這裡面就渾身不舒服。」高劍小聲嘀咕。

「讓兩位久等了。」應萱換了一身素色袍子故意讓他們久等。

「聽說少主將葉言之帶回燁國,我很是感激,只是……」方辭這次是來要人的,「只是言之畢竟是玄羽衛,已經不再是隱樓的人了。」

「禹兒是唯一的弟子,從涼城回來后便得了失心之症,還需要靜養。」應萱知道方辭在打什麼主意,「加上外傷內傷尚未痊癒,也不方便讓殿下看到。」

「你……」方辭臉色不是很好,但話還是咽了下去,「我會請御醫替她治病。」

「葉言之不過是殿下的下屬,你拿什麼保證葉言之會恢復如初?」應萱示意屏風后的隱衛先撤下。

「原來如此。」方辭自然不能說出葉言之是自己同父異母妹妹的事情,又聽到屏風后的動靜知道今天人是帶不走了,「那還請少主好好照顧言之,讓她早日回洛陽,我就先離開了。」

「你去送殿下出去吧。」應萱起身送方辭離開。

等兩人出了分樓,方辭忽然笑出聲。

「殿下,您不會也……」高劍擔心方辭精神狀況。

「有意思。」方辭此刻已經不生氣了,倒是對這個冷言冷語的女子來了興趣。

「殿下今日為何說是來接葉言之的。」高劍不明白,「若是接她,只要隨便派個人就行。」

「樓主花固安此人手眼通天,但心思深沉不能全信,今日見到少主應萱,看她擔心葉言之的模樣倒是讓我有些意外。」方辭仔細回憶。

「江湖上一直有傳言,隱樓與葉家有舊仇,當初殿下告訴我葉老將軍送葉言之入隱樓的事情,我還不信。」高劍撇了撇嘴。

「明日你將這封信交給她。」方辭從懷中取出一封早就寫好的書信,「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啊,您還要見她?」高劍擔心應萱不會赴約。

「她會準時出現的。」方辭這次借著來江南巡防的機會重新布局,確保父皇百年以後自己可以坐穩江山,活動活動去拉攏該拉攏的人。

次日傍晚,醉仙樓。

應萱如約而至,這裡是揚州最繁華的地段,甩掉花固安安排的尾巴毫不費力。她沿著樓梯走到頂層,此處是附近最高的地方可以一覽揚州坊市之景。

「高劍,你去樓下守著。」方辭起身走過來。

「是,殿下。」高劍行禮後退到樓梯處往下走。

不遠處鐘樓傳來低沉的敲鐘聲,驚起飛鳥掠過屋檐。

「殿下還是想帶走禹兒?」應萱自然知道他並不是為了這一件事。

「怎麼說她也是我的人。」方辭先請應萱坐下,隨後親自替她斟酒,「還請少主原諒我昨日的唐突之舉。」

「禹兒深陷黑牢,殿下未能出手相救,雖說是無奈之舉,但也確實不厚道。」應萱將酒觴推開,只是笑著盯著方辭。

「少主這般看著我,這心中有些……」方辭見狀退了一步坐回位置。

「殿下若無其他事情,也不必再浪費時間。」應萱假意起身要走。

「我確實還有其他事情要與少主商議。」

就等方辭此話一出,應萱起身一半又坐下了。

「願聞其詳。」應萱將酒觴抬起。

「嶺南一事有頗多疑點,如今隱樓與我站到一處,不知少主是否願意助我一臂之力?」方辭也跟著抬起酒觴。

「殿下既然已得樓主相助,我不太好插手。」應萱婉拒。

「只怕樓主想要的我給不了。」方辭苦笑著看著酒觴中的清酒,「父皇與應義請相鬥多年,卻被樓主輕易化解,這樣看來他有過之而無不及。」

「殿下這麼快就想卸磨殺驢了。」應萱說完笑了起來,「你就不怕我告訴他?」

「少主在洛陽的鳳鳴齋生意可好?」方辭將酒觴抬起一飲而盡。

應萱心頭一緊,鳳鳴齋的事情之前只有祝有和獨孤雁知道,而且葉言之絕不會將此事告知方辭。

「我自然有辦法查到一些東西,但還是缺少像隱樓這種探子遍及中原各國的機構。」方辭得意地笑著。

「樓主待我如兄如父,殿下還是死心吧。」應萱將酒觴重重敲在桌上。

「可涼城的據點怎麼被拔除的,樓主可否知曉?」方辭拿出一份密信,其中便寫了涼城此前發生的一切,「為了救葉言之,花固安在嶺南布置多年的暗樁似乎無一倖存,這密信已經全被我的人截了去。」

應萱無話可說,她確實違反門規,密信一旦交給花固安,自己必會被禁足。

「少主回去好好想想。」方辭抓住了她一些把柄,「至於葉言之,等她傷勢好轉再返回洛陽,希望到時候我也能見到你。」

待應萱回到住處,其他人已經結束晚膳。

「我來吧。」應萱接過獨孤雁手裡的粥碗,此刻葉言之依舊處於昏睡中只能吃一些流食。

「少主想吃什麼,我這就命人去準備。」獨孤雁清晰的聽見應萱的肚子在咕咕叫。

「我陪禹兒一起喝粥就好。」應萱見葉言之額頭冒汗,立即拿出懷中手帕擦了檫。

「習武之人三餐怎能無肉?」玉春示意獨孤雁先去準備,「放心吧,禹兒會沒事的。」

「還要多久?」應萱將空了的粥碗放下,隨後拿起溫著的濕毛巾替葉言之擦拭,外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但還有一些地方瘀血留下的痕迹尚未消退,內傷更是需要時間調理。

「長時間精神壓力在一夕之間瓦解,現在讓她多休息有助於一點點去忘記。」玉春停頓片刻,「你就這樣一直待在揚州,樓主那邊……」

「我已經失去母親和旭兒,不想再失去她。」應萱不忍再看葉言之遍體鱗傷的身體,擦拭完后輕輕蓋上被子。

「這世道啊。」玉春搖了搖頭,「人人都身不由己。」

「好在你現在已經離開隱樓,這也是小姨生前的願望……」應萱想起小姨花漫天,好在她最後十幾年都有在乎她的人陪著。

「那也是付出了代價。」玉春的醫術無雙卻幫著花固安制毒,這也是她十分後悔的事情,「若你不是隱樓少主,我也想勸你離開那個地方。」

「這一世怕是死生都離不開了。」應萱微微嘆了口氣,「恐怕就算隱樓在江湖上消失了,我也得跟著。」

「但願一切還有轉機,你還年輕還有許多未竟之事。」玉春寬慰她。

飛揚的雪逐漸停下,寒氣被爐火阻隔,三個人的心思都被牽扯在這一間屋子裡,對於未來誰又說的准呢。

次年,天宇四十九年四月。

經過數月的治療,葉言之逐漸從黑牢帶來的陰影中走出來,失心之症痊癒了,但處於封閉環境時還會有心悸氣短的癥狀。

「已經飄起細雨,禹兒我們先回去吧。」

玉春帶著葉言之出門散心,已到雨季街上到處都濕漉漉的,雨忽然下大了,她撐起紙傘。

「前面那個人看著很眼熟。」葉言之隔著朦朧的煙雨看見前面十步遠站著一個撐著白色紙傘的紅衣女子,待看清那人容顏只覺得心跳漏了半拍。

「言之……」阿箐小跑過來,隨後一把將她抱住,手中紙傘滑落在路上,淚水止不住緊緊抱著不撒手。

「咳咳。」玉春等了片刻隨後面帶微笑,「這位姑娘是?」

阿箐這才發現旁邊還站著一個人,立即臉紅到耳根,隨後放開了葉言。

「她是我在玄羽營的同僚,和我一批進去的。」葉言之上手撥了撥阿箐耳邊碎發,之後又摸了摸頭。

「怕不只是同僚這麼簡單吧。」玉春眼神犀利上下打量著阿箐,身材略顯單薄但身手應該不錯,看剛剛跑的那幾步動作似乎是禁衛出身。

「師叔……」葉言之怕玉春再說下去阿箐都不敢去見師父了。

「那咱們現在是不是可以回去了?」玉春也不在逗兩小孩子,隨後吹了一聲口哨,馬車從巷子里駛出來。

淮南分樓。

應萱正在後院練劍,聽見後門風鈴聲便走了過去。只見馬車停下后,三人從上面走下來。

「這位便是你提到過的阿箐姑娘?」應萱初見她是在洛陽,那時與葉言之走的進的人都被應萱查過。

「在下正是阿箐。」阿箐朝著應萱行禮,但卻不知如何稱呼,立即朝著葉言之眼神求助。

「既然……」應萱微笑了一下,「你和葉言之一樣叫我師父吧,只是一個稱呼而已。」

「多謝師父。」葉言之朝著應萱拜了拜。

四人進入內堂用膳,此刻時間已經接近正午,結束后應萱和玉春去前堂議事,而葉言之則帶著阿箐去了後院花園。

「收到你書信不過幾日,沒想到說來就來了。」葉言之拿起放在桌上裝魚食的盒子,池塘里錦鯉早就圍過來。

「為了早點見你,今年怕是休息不了幾天了。」阿箐靠著葉言之肩膀,用手攬著她,輕輕觸碰比起幾個月前明顯瘦了不少,「等你回洛陽,咱們一起去舞花樓吃今年最新的菜式。」

「那就只有我們兩個人。」葉言之將手裡盒子遞給她,「你也來試試,不過別喂太多了。」

不遠處走廊。

應萱與玉春不過是找了借口給兩人空間,看著這其樂融融的一幕倒也放心了不少。

「還是年輕好呀。」玉春想起年少時初到隱樓的時候,「你娘當年可是被好多人追。」

「那時祖父還在,隱樓也才剛剛起步,有多少孩子和禹兒一樣進去了卻再也沒能出來。」應萱摩挲著掛著腰間的鶴羽劍。

「阿箐雖然是禁衛養女,但卻沒有牽絆,有她陪著禹兒倒也不錯。日後等一切平靜下來,兩人也會走的長久。」玉春拉著應萱去了別處,「告訴你一個消息,現在禹兒已經痊癒,我也是時候再出遠門了。」

「這次想去什麼地方?」應萱問。

「向北走走看。」玉春想起去年隱衛找到她的時候,還以為自己被下了什麼江湖追殺令,「希望你別這麼快又要找我,這些年我編撰的醫書已經留給獨孤雁,她醫術傳承於我,你可以放心用,但卻有急事再找我不遲。」

「我已經下令,各處分樓都待你入上賓。」應萱點了點頭。

「此去經年,帶著她多看一些地方。」玉春腰間的佩囊內裝著花漫天一縷髮絲,遊歷江湖是她最遙不可及的夢。玉春抬頭看著應萱,似乎看到多年前的自己,「你與我說的事情可否放下了?」

「應該沒那麼容易放下吧。」應萱搖了搖頭,雖然錯過了,但好在彼此都安好,「但人生還有其他事情,難道不是嗎?」

「你能這麼想,我就放心了。」玉春不再多言,趁現在再看會兒揚州城裡朦朧煙雨,過幾日便要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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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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