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最佳演員
「就這樣嘛?他在有求必應屋等著我們,難道就為了立下這個誓言?」
「不用交出魔杖,不用任何解釋?」
從校長室出來,羅曼一直試圖拉住洛亞爾。
但小精靈卻置若罔聞,他徑直來在羅曼的房間前,停下腳步。
「您太小瞧鄧布利多了。」
小精靈扭過頭來,蒼老的面孔透著釋然與欣喜。
「只要他想,他甚至可以比我們晚一步進入那間屋子而不被我們發覺。」
「在霍格沃茨,很少有東西能瞞過校長,小精靈的魔法也不例外。」
他狡猾地笑著,絲毫沒有方才的苦大仇深。
「你是故意的?」
羅曼的聲音不自主地高了起來。
「你是故意的!」
喵!
一隻骨瘦如柴、毛色暗灰的貓出現在拐角。
緊接著,城堡管理員費爾奇的聲音傳來:
「誰在那!」
小精靈並沒有再說話,他深深地望了眼羅曼,伴隨著炸裂聲消失在空氣中。
羅曼來不及整理思緒,搞清楚洛亞爾為何要這樣做;費爾奇雜亂的腳步聲已經來到近處。
他沒有用校長當擋箭牌,也沒有返回屋子,反而向著樓梯跑去。
深夜的霍格沃茨走廊里回蕩著費爾奇的叫喊聲,通往七樓的樓梯正在以平台為支點旋轉,下方几層的踏步甚至時隱時現。
羅曼沒有猶豫。
他大步躍下,趁著它掠過下一層樓梯的空檔,撐著扶手從空中翻下,穩穩地落在下一層樓梯上。
他飛速地奔跑,在糊塗里斯雕像左邊的第四個門停下。
費爾奇的聲音早已消失不見。
出於習慣,他謹慎地觀望了一下四周,只是在充滿了魔法的城堡里,這種謹慎可能只是自欺欺人。
「山楂木。」
點著蠟燭的枝形吊燈投下光亮,照在雪白的大理石上。
陷入地面的浴池像一個長方形的游泳池。
浴池邊有大約有一百個金色的水龍頭,每個水龍頭的把手上都鑲著不同顏色的寶石,還有一塊跳水板。
羅曼看著牆上,鍍金的鏡框里,一個金髮的美人魚正躺在岩石上睡得很香。
他把窗戶上雪白的亞麻窗帘一一放下,隨後擰開了許多水龍頭,它們吐著各式各樣的奇怪水流,雪白的泡沫很快充滿了浴池。
要是大眾浴池換水能有這個效率,相信老闆一定發了。
他取了幾件鬆軟的白毛巾堆在跳水板上,隨後在上面撒了一瓶白鮮香精,三兩下便褪去衣服,鑽入了水中。
牆上的美人魚疑惑地睜開了眼睛,但只看到滿池子的泡沫。
她搖了搖頭以為是哪個學生偷偷晚上過來泡澡,又再度睡去。
水下,羅曼把左臂橫在身前,右手則攥著骨杖。
鋒利的骨杖尖刺破了左臂的皮膚,劃開血肉,撞到了一個硬物之上。
這是一本被拚命縮小后的筆記,只有正常人的拇指甲蓋大小。
裡面是這些年來他整理的黑魔法筆記,甚至還有搜集到的一些有關魂器製作的線索。
這才是他今晚真正想藏的東西。
自己本以為能將它保存下來。
但現在這種局面下,它就是一本定時炸彈了。
羅曼沒有猶豫,反手將骨杖頂在筆記本上。
儘管這根魔杖的功能比較單一,但沒關係,每一道咒語都有自己的春天。
阿瓦達索命!
綠光從魔杖尖上一閃而逝。
以靈魂為對象的咒語一旦失去目標,就會轉變為一道普通的失控咒語,隨意地爆裂開來。
水泡翻湧著向上,筆記本被炸成有些焦黑的碎片,但羅曼並沒有意識到衝擊的威力,自己也被水流推開。
他浮上水面,在跳水板下方緩了緩,想將水裡的碎片收集起來,再來上一次粉碎。
但這個時候,門被打開了。
密碼鎖的問題就在於此,誰知道都能進。
「有人在裡面嘛?」
來人看著浴室里開著的水龍頭和滿滿一池子泡沫也有些發愣。
這麼晚了誰會來這裡洗澡。
羅曼鎮定地從跳板上扯下毛巾,包裹在自己鮮血淋漓的手臂上,他把手臂埋在水裡,綠煙和血水不斷地擴散。
「能稍等一下嗎?」
他不想放棄自己的計劃。
「可以,但是水滿后請把水龍頭關上,水滿后這個浴池是會不斷排水的。」來人無奈地搖了搖頭,關門出去。
羅曼愣了愣,再度下潛。
池底的幾個排水孔有明顯的水流,筆記本的碎片也只剩了三三兩兩。
他浮上水面,嘆了口氣,把幾條沾了白鮮或血的毛巾擰乾,揣進外袍口袋。
放水,穿衣,開門。
一張好好先生的臉出現在他面前,還有一頭紅髮和滿臉的雀斑。
「你好。」
門外的人疲憊地點了點頭,似乎並不驚訝羅曼為什麼在這,徑直向浴室去了。
羅曼也無意交流,轉向樓梯準備上樓。
可韋斯萊兄弟的臉卻出現在他面前。
霍格沃茨新出了校規,頭髮紅的人可以不睡覺嘛?
羅曼無奈地看著雙胞胎攔住他的去路。
「兄弟,我完全理解你晚上出來夜遊的行為。要我說,你吃得太多了。」
弗雷德一臉嚴肅。
「請問您需要敲後背服務嗎?每下一個納特。」喬治緊跟其後。
「開學的第一天就夜遊?」羅曼不解地看著兩個雙胞胎,「你們能不能對新環境稍微表示一下尊重?」
「我們已經十分尊重霍格沃茨的新環境了。」
弗雷德扇了扇手,彷彿空氣里充滿了令人不愉快的氣味。
「沒錯,我們失眠了。」
喬治隨聲附和。
但緊接著,弗雷德一把架起羅曼,「但現在看來你的情況很不好。」
「別擔心,說出你在哪,我們會把你送回去的。」
喬治也從另一側架起羅曼。
羅曼先是疑惑,但很快意識到雙胞胎這樣做是有理由的。
因為剛剛關上的級長浴室門被打開了。
一雙粗壯的手臂從背後拉住他們。
「你們要去哪裡,我親愛的弟弟們?」
羅曼扭過頭去,剛才那個好好先生再次出現了,只是這次他主要展示的是肱二頭肌。
「查理!」
弗雷德扔下羅曼去擁抱他的哥哥。
「你不乖!」
喬治則負責抹著並不存在的眼淚。
「你怎麼能夜遊!」
「媽媽知道了會傷心的。」
雙胞胎悲切地哭泣著,聽者傷心,聞者落淚。
「你們恐怕忘了,我是格蘭芬多的魁地奇隊長。」
他一臉嚴肅地鬆開手,看著兩個弟弟演戲。
「鑒於去年的事,霍琦夫人給我們講了一晚上魁地奇招新和訓練的注意事項。」
「是啊,五把掃帚被打成碎片,那一定很壯觀。」弗雷德充滿嚮往地說著。
「雖然我們剛剛一年級,但我覺得,我們已經具備了一個魁地奇球員應有的素質。」喬治看著自己老哥有些憔悴的黑臉。
「如果厚臉皮和演技能讓你們打好魁地奇的話,我就錄用你們。」
他沒有力氣與他們爭論了。
「現在,給我回休息室去。」
他對著羅曼笑了笑,疲憊中卻帶著謹慎。
「抱歉了,老兄,我得把他們兩個帶回去。」
「我想也是。」一個冰冷的聲音從樓下響起。
斯內普裹著黑色的斗篷站在下方,似乎剛剛從外面回來。
「開學夜遊,我想想,格蘭芬多扣三十分。」
他抿著嘴角,像沒看到羅曼一樣,將三個韋斯萊扭送回休息室。
查理的辯解則被他用冰冷的眼神鎮壓。
羅曼鬆了口氣,轉身向樓上走去。
今晚已經夠他受的了,他現在只想好好睡上一覺。
但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回到房間內的幾分鐘后,校長室的門被打開了。
儘管隔了幾十英尺,但鄧布利多還是感覺有一個大大的鷹鉤鼻子頂在自己臉上。
他聳了聳肩,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從墨水瓶中拎起一根精緻的羽毛筆。
「我剛才去找了海格,湖上的船隻少了一個人的座位。」
斯內普的鼻翼扇動著,不知道是疲憊還是憤怒。
「這種事,偶爾會發生的,不是嘛?」
鄧布利多沒有在意,反而開心地從抽屜里取出一疊信紙。
「從不,霍格沃茨是座有魔力的城堡。它會派出船來接它選擇的新生。」
斯內普並不買賬,他的聲音越來越高。
這非常考驗那些裝睡的畫像。
「是你強行錄取了他!」
「所以分院帽無法給他分院!」
「分院帽的魔法與城堡無關。」鄧布利多搖了搖頭,「恕我直言,西弗勒斯,等你當上校長你才能體會到這座城堡真正的魔力。」
斯內普一言不發,只是死死地盯著鄧布利多。
「別這樣看我,西弗勒斯。我們欠那孩子的。」
「我不欠他的。」
斯內普的臉似乎被凝固的蠟塊布滿了。
「是嗎?那倒是一件新鮮事。」
鄧布利多用近乎用一種嘲諷的語調進行回應。
「我——不——欠——他——的。」
斯內普咆哮著。
「那你為什麼不肯對他使用攝神取念,想想你剛才的表現吧,你甚至不敢對他說重話。」
鄧布利多冷冷地看著斯內普。
「我以為艾布納是你為數不多的真朋友。」
「但朋友的兒子未必是朋友。」斯內普很快從失態中恢復過來,拉過把椅子,將自己陷入天鵝絨靠墊內。
「我們需要知道他到底是怎麼想的。」這次他的聲音小了很多。
鄧布利多則開始伏案工作,羽毛筆流暢地遊走,細長的字體很快布滿了羊皮紙。良久,他才嘆了口氣,頭也不抬地說:
「羅曼現在是你的學生,你有大把時間了解他。」
斯內普並沒有表示贊同,他的臉冰冷且沒有一絲人色。
「那個人也是你的學生。」
「所以我犯了錯誤。」鄧布利多依舊沒有抬頭,繼續斟酌著要寫的詞句,「但這次不同。」
斯內普抽動了一下臉,似乎被看不見的蚊子叮了一口。
「沒什麼不同的,從你發現他到現在不過兩個月!」
「是嗎?」鄧布利多不置可否,「相信我,那已經是一段很長的時間了。」
「你打開他箱子的時候的恐怕不是這麼想的。」斯內普譏諷地回應。
「這箱子被魔法部里裡外外檢查過無數次了,那孩子是個聰明人。他意識到繼續那樣的生活,要不了幾年就將無以為繼,還可能淪為他人的擋箭牌。」
鄧布利多的平靜讓斯內普無法忍受了。
「我們說好了的!」
「用厄里斯魔鏡逼他說真話!」
他的聲音低而短促。
「我不能。」鄧布利多的筆頓住了,他停下來,把十根修長的手指對在一起。
斯內普一字一頓,如同打字機一樣吐著詞:
「但我能,我在他的那杯南瓜汁里加了吐真劑,而你破壞了魔葯的穩定性,讓它變成了狂躁劑。」
鄧布利多露出詫異的目光,似乎為斯內普不理解這件事感到驚訝。
「吐真劑會被高超的魔法和大腦封閉術打敗,只有意外服藥,和容易遭受傷害的,脆弱的人才會被它征服。西弗勒斯,羅曼遠比我們想象的堅強。」
斯內普不屑地抽動了一下鼻子。
「他的大腦封閉術算不上高明,沒了魔杖也封閉不了自己的喉嚨。」
「我不能對學生這樣做。」
鄧布利多平靜地看著斯內普,如同在告訴對方,這些都是常識,就像太陽東升西落一般自然。
「所以你現在又是那個仁慈的鄧布利多了?」
斯內普冷冷地發問。
「換位思考一下,我也並沒有要求你喝吐真劑。」
鄧布利多平靜地看著他。
「但你的攝神取念遠比黑魔王厲害!」
「好了,西弗勒斯。我相信這孩子,就如同我相信你一樣。」
他揮了揮手,沉重的羊皮紙堆就徑直飛入了斯內普懷中。
最上面的羊皮紙幾乎要遮住斯內普的眼睛。
「相信我,這孩子的問題並不簡單,你可能需要很長時間。」
「我會的。」
斯內普從牙縫裡吐出三個字,揮動了一下魔杖,讓紙堆漂浮在身旁。
他轉過身就要離去,卻在出門前把手搭在黃銅門把手上,停下了腳步。
「我保證,那真的是個意外。」
鄧布利多看著斯內普的背影,嘆了口氣。
「是的,我們都知道那是場意外。」
門被關上了,但鄧布利多並未獲得自己想要的安靜。
因為私密空間往往是屬於紙片人的。
「我覺得最起碼應該禁止他使用黑魔法。」
牆上的畫框里,阿芒多不安地走動著。
他想起了自己當年是如何縱容黑魔頭的。
他看著那個人一步步強大,一步步邁入歧途,卻只以為他還是那個彬彬有禮的男生。
「鄧布利多,這很不理智。這方面你一向做的比我好。」
鄧布利多停下筆,為難地看著一直沒有寫完的回信。
他意識到如果靠手寫,可能就要寫到天亮了。
「我時常在想。」
他站起身子,揮動魔杖,羽毛筆開始繼續書寫。
「如果我見到湯姆的第一天,沒有用火恐嚇他。」
身後架子上黑色的盒子噴吐出一封又一封信件。
「如果他在學校時,我沒有用不信任的眼神盯著他。」
十幾封落款為達姆科斯·貝爾比的信打開了。
除了大段大段有關狼毒藥劑的配方討論外,還有中間偶爾摻雜著的三兩句閑話家常。
鄧布利多沒有管那些早已實驗完畢的猜想與討論,反而仔細地端詳著那些閑話。
他嘗試從中發掘一個年輕人留下的蛛絲馬跡。
「如果我在他面對抉擇時,主動去引導。」
「而不是把他當成一個心智完備的黑巫師來對待。」
羽毛筆更為興奮了,它飛速地顫抖著,頃刻間寫完了五張羊皮紙。
「一切會不會不同?」
他沒看牆上阿芒多驚異的表情,輕輕將魔杖尖點下,如同斗劍前的行禮。
桌上的羊皮紙被分裝進兩個赤紅色的信封。
福克斯清脆的鳴叫了一聲,將它們銜在口中。
他坐回柔軟的椅子,看著銀器噴吐出的朦朧薄霧,眼神空洞。
「人老了唯一的好處就是,他很有犯錯誤的經驗,也不缺乏改正的勇氣。」
展開的信件各自歸位,依序落入盒子右側,疊成厚厚一打。
而左側僅有薄薄的幾封信,但落款卻都是同一人。
康奈利·福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