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Ouroboros
顧惟欽坐到床邊,左手托腮,右手摁下手機電源鍵。
「早上九點半,那麼王德興的事結束后他應該會請我一頓午飯,下午回去上學。至於早飯,我昏迷時候都有營養液的,現在不吃也行。」
多想無益,顧惟欽不去猜測接下來將會發生的事情。他輕柔地撫摸自己受傷的部位,竟然沒有疼痛的感覺,不用力按壓就完全感覺不到疼痛。元能者的恢復力實為驚人。
如果王德興沒有蠢到打算讓他穿病號服出院的話,應該早就在病房裡放了一套衣物。顧惟欽環視四周,果然在桌子上找到了。
顧惟欽更衣完畢,進入衛生間洗漱。
他擦完臉后瞥了一眼鏡子,一切如常,把視線移開了。突然他又想起來什麼,猛地看向鏡子。
他變回了黑頭髮!
在戰鬥結束后他明明看見自己的頭髮變成了冰一樣的顏色!
顧惟欽一陣驚恐,心跳驟增,他唯恐自己失去了元靈!
直到手臂正常冰化,他才冷靜下來長出一口氣。
看著晶瑩剔透的手臂和閃著瑩瑩微光的黑色中短髮,顧惟欽有些明悟:
「是要元靈全開,頭髮才會變色是么。這樣也挺好的,要是頂著一頭白髮回學校,肯定一堆人以為我是不良,我不想引人注目。」
一陣敲門聲打斷了顧惟欽的思索,同時響起的還有「顧惟欽,是我。」這樣的一句話。
是王德興來了。
兩人此時已經坐上了王德興的車,在電話里都很主動強勢的兩人現在卻陷入了沉默。王德興是不急著說,顧惟欽是想察言觀色,又因為想問的太多導致不知道問什麼。
在顧惟欽眼裡,王德興長得很校長,穿得也很校長。
深色襯衣黑褲,皮帶黑鞋子,肚子有點挺,腦袋還蠻肥,五十上下年紀,舉手投足間領導范兒就出來了。
僅五分鐘的車程,讓顧惟欽煎熬躊躇,他最終還是忍不住,率先發問了:
「元靈,是怎麼一回事?」
顧惟欽仔細思考了一下決定先問比較保守的問題,他不想讓王德興知道自己對那個組織有所了解,並且是自己的復仇對象,顧惟欽計劃故意裝出一個普通的突然有超能力的高中生該有的模樣。
而王德興的回答也簡單的出奇,不知道。
王德興看著顧惟欽滿臉懷疑的表情,苦笑了一聲道:
「真不知道,我們一直致力於研究元靈,但因為沒有任何材料而沒有取得任何成果。直到九月一日,我們才第一次展開了對元葯的研究。明明應該是以科研人員為主體的研究所,卻一直做偵察和諜報用。說起來還得感謝你帶來了轉機啊。」
顧惟欽趁勢了解情況,說道:
「不,沒什麼好感謝的,我當時是為了自己不被抓走才竭力抵抗的。在我昏迷之後發生了什麼?」
「當我趕到時,一切都已經結束了啊。先跟你說明一下吧,那個身高一米九的男性編號為『001』,另一個是『002』。當時001瀕死,002被短刀釘在地上放棄了掙扎。官方人員隨後趕來,他們從學生那裡了解到002用有磁力,認為常規緝拿手段不適用,給002來了一針他們自己的鎮靜劑,昏了過去,到現在還沒醒。啊對了,你們班那個叫秦什麼的,在我到之前一直在嘗試打開裝有元葯的密碼箱。在官方人員打開密碼箱后也一直盯著元葯看。你有什麼看法。」
顧惟欽一陣汗顏,說道:
「我感覺他這個人,呃……腦迴路有點不太正常。還有,為什麼給那兩人取這樣的編號?」
「因為他們兩個是那個恐怖組織里唯二明確掌握的人,並且是前兩個。」
顧惟欽太陽穴忽地跳了一下,終於談到那個組織了!他相信研究院掌握的情報肯定比自己掌握的多,就算之前再怎麼雞肋也算個官方情報。他強壓下激動的心情后又感到很不合理,裝作不了解恐怖組織的樣子,疑惑問道: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們在這次之前應該就有過很多次行動,難道之前都沒有任何掌握嗎?」
王德興嘆氣道:
「他們行為張揚,卻比你想象的謹慎和詭秘許多。通過攝像頭追蹤,會發現他們的出發點和終點是不同的鄉下,是沒有攝像頭的。有時候追蹤到這就斷了,有時候能通過走訪調查得知有車從特別偏僻的地方開來或開走,比如山上啊田野啊。但去搜山卻發現連人帶車消失了,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他們從來不在雨天行動,在鄉下無法沿車轍追尋;他們從來不在同一個城市行動兩次。他們用的車牌號都是偽造的,偽造水平極高,僅通過攝像頭無法識別真偽;他們之中有些不戴頭盔的人,他們的臉我們推測也是假的,因為車牌和臉的問題,我們造成過許多不必要的麻煩。我們什麼都不知道,即使嫌疑人出現在我們面前我們也未必能知道他是嫌疑人。你可以想象,持續廣泛盯梢、追蹤的話得耗費多少人力物力財力。加上消失的極其不合理,我們推測這與元靈的能力有關,那麼追蹤無疑是徒勞的。我們追蹤的目的是了解元靈等事物,追蹤成功的前提是足夠了解甚至掌握元靈,這就成了一個死結。在你之前,我們日復一日地堅持做徒勞的工作,雖然看不到希望,但我們相信黎明總會到來。事實上,黎明確實被我們等來了。」說完看了眼顧惟欽,放鬆地笑了,顧惟欽只感覺王德興連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了,頓時敬意大增。
顧惟欽並不介意成為元能者背負的責任和壓力,他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他問出了自己最為關心的問題之一:
「那是不是沒有掌握那個恐怖組織的名字。」
王德興無比流暢地倒入停車位,示意顧惟欽下車。
下車后王德興才開口,「並不是,那個組織雖然對任何能追蹤到他們的信息都隱瞞的非常好,但他們從不忌諱讓我們知道他們組織的名字。」
顧惟欽已經急了,明明他不說話等著就可以等到答案了,但他卻急切地問道:
「那個組織叫什麼名字?」
王德興看向元靈科學研究院,沉緩開口道:
「【Ouroboros】」
顧惟欽的尾椎骨有些發寒,一個單詞不知為何給了他巨大的壓力,他有些艱澀地問道:
「有什麼特殊的中文含義嗎?」
「銜尾蛇。」
顧惟欽有種被重壓壓得喘不過氣來得感覺,卻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氣息有些粗重。
王德興察覺了顧惟欽的異常,出於關心問是不是身體不舒服,顧惟欽則是以有些壓力為借口含糊地混了過去。王德興平易近人地拍了拍肩,雲淡風輕地說道:
「你可以依靠我們研究院,你不必有這麼大的壓力。」
顧惟欽隨口應道:
「作為黎明,作為第一個對抗【Ouroboros】的元能者,我必須得肩負起責任才行啊。放心吧,我不會逼迫自己的,我沒這麼想不開。」
王德興聞言想到些什麼,糾正道:
「你說的很好,你也確實是黎明,但你並不是第一個對抗【Ouroboros】的元能者。」
這是怎麼回事?顧惟欽有些無法理解,如果自己不是第一個,研究院又何必稱自己是黎明?
「一年前在蓉州,【Ouroboros】那次同時給多人注射元葯,發生了意外,有兩人成為了元能者,爆發激烈的戰鬥后竟然成功逃脫了。【Ouroboros】和我們都嘗試找回這兩人,但杳無音訊。」
顧惟欽無言,他看見LED大字寫著「錢州明空化學科技有限公司」,說道:
「是偽裝吧。」
「是,也不是。元靈這種普通人並不知情的事物,自然不可能對外公開真名,另一方面也是擔心遭到襲擊。這家公司同時真切地維繫著許多家庭的生活,大部分職員都不會認為這是一家不正常的公司。只有隸屬於研究院的人才知道這家公司的真相。研究院的人明面上屬於公司的研發部,但研發的任務肯定不能交給研究員來辦,所以還特意設置了一個研發二部來安置真正的研發人員。再誘導他們認為研發部和研發二部是競爭關係,這樣無論是公司的發展還是元靈研究的隱蔽都較為合理。」
顧惟欽安靜地聽完王德興的介紹,,問道:
「元靈和【Ouroboros】的隱瞞工作,做的還順利嗎?」
王德興心裡有些抱怨,顧惟欽怎麼凈問些尖銳的問題,表面上還是不動聲色道:
「網路的壓熱度、刪資料都做的不錯,但我們不可能去封住每一個人的嘴,公開元靈之一事物或許只是個時間問題了。」
說著說著,二人已過了門禁,來到了一棟樓的正門前。王德興繼續介紹道:
「這是東樓,你可以理解成西樓是真正的公司,東樓是真正的研究院,東樓是不允許一般員工進入的。東樓可以說很小了,只有四層樓高,一到三樓都是基礎的調查與研究,四樓才有稱得上是機密的東西,需要一定的等級才能進入。真正的絕密都在地底,進入地底的電梯只有四樓才有。」
「看您的意思是,我可以進入地底?」顧惟欽有些受寵若驚地問道。
王德興爽朗笑道:「當然,並且你本身就算是絕密。」
二人坐電梯來到三樓,出電梯來到又一道門禁前,竟然需要刷卡、指紋識別、虹膜識別三重認證才能通過,顧惟欽再次咋舌於研究院的保密程度。
二人一進到四樓就立刻成為全場焦點。顧惟欽自從意識到自己的道路與眾不同,就一直不想與周圍的人牽連過深,此時面對整個四層的人充滿希冀和熱切的眼神,他竟有些怯生了。
顧惟欽正猶豫該用怎樣的詞措來回應,王德興則毫不在意,微笑著對同事們擺擺手,領著顧惟欽進入通往地下的電梯。
一陣失重感后,電梯不再移動,兩人還沒走出電梯門,一位研究員就迎上來說道:
「所長,001死了。」
王德興眉頭微蹙,喃喃著果然還是死了。
顧惟欽此時才有實感,他殺人了。
即使有著為了活下去才下的狠手這個理由,也不能改變他手下記了一條人命這個事實。為了復仇,他對殺人有一定的覺悟,但直面現實時還是有一些恍惚。他連做幾個深呼吸來保持一顆平常心。
王德興有所察覺,輕拍顧惟欽的肩,說道:
「別在意,在那種情況下,沒人會斥責你打的恐怖分子不治身亡。」稍微停頓一下,又繼續介紹001的一些情況,「有了001真正的相貌,我們就可以用官方的尋人啟事作為掩飾,來尋找他的家人以及社會上的身份,嘗試順藤摸瓜查到【Ouroboros】。不必多說,這是很費神費力還拼運氣的工作,你想了解後續的話,恐怕得等上一段時間。」顧惟欽正聽得入神,王德興卻停下了,面帶疑慮之色看向顧惟欽。顧惟欽會意,表示自己可以接受,不用顧及他。
王德興兩指在下巴上摩挲,相當含蓄地說道:
「001既然不再具備口吐情報地的價值,那我們就需要他配合我們做元葯的研究工作。」
這是拿鐵子的遺體做實驗的意思!
老實說,顧惟欽並不是什麼戰鬥狂,和棋逢對手的鐵子並沒有什麼惺惺相惜的感覺。但就在三天前還在與他針鋒相對的活生生的人,之後遺體就要遭受無休止的探索。顧惟欽一時間難以接受,法律上,犯了侮辱屍體罪;道德上,更是說不過去。
王德興看見顧惟欽嘴唇似乎有些發白,只好嘆了一口氣,他不會為這種行為辯解什麼,開口僅是為了安撫顧惟欽:
「為了大義,為了大局。」
顧惟欽默然,王德興則在等顧惟欽開口,一時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顧惟欽幾度張口,卻又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說什麼,過了好一會兒才問道:
「你們為什麼告訴我這麼多,你們沒有考慮過告訴我這麼多后我卻拒絕加入你們的後果嗎?」
「不,我們從來沒有擔心過你會不加入我們。」王德興一副顧惟欽問到點子上了的樣子,「作為六歲被【Ouroboros】破壞了一切的人,作為一心復仇而準備了十年的人,作為電腦瀏覽記錄只有各種疑似【Ouroboros】相關新聞的人,你不可能會拒絕官方勢力的協助,官方背景的保護。我從來沒有不把你當聰明人,這對我們來說,是雙贏,不是么?」
明明是以雙贏為目的的合作夥伴,顧惟欽卻如墜冰窟,他們……他們什麼都查到了!他的過去,他的孤獨,他的堅忍,他的痛苦,全都被查到了,全都被掌握了!顧惟欽意識到他決無可能不順從官方勢力,他和研究院確實並非隸屬關係,但研究院是以官方的背景死死的壓上來,半脅迫式的逼他合作。而且因為顧惟欽根本沒有別的選擇,研究院對顧惟欽很是放心。他想通之後有些慍怒。
可轉念一想,這又怎樣呢,只要他顧惟欽能達成復仇的目的就行了,他是這麼想的。
王德興見到顧惟欽的苦笑,也頗為得意地笑笑,「和聰明娃子談事情就是舒服。」旋即話鋒一轉,肅然道:
「你知道的,002能使用磁力,當初特警為了拘捕他也是費了一番功夫。他現在就被關在我們這裡,關在特殊材料打造的牢房裡。我們希望他說出一些有用的情報。逼供成功的前提是無法忍受痛苦,我們此前一直苦於無法對他造成實質性的痛苦,畢竟用非金屬的物品逼供確實有些勉強。任何金屬我們都不會讓他看見,因此一些精神上的逼供無法使用;心理學上的逼供收益甚微,可能是【Ouroboros】洗腦過此類知識。我想你的到來,可以為我們解決這方面的困難,沒錯吧。」
顧惟欽已經想通了,藏於社會暗面的爭鬥,自然不會那麼乾淨,他不再那麼排斥逼供等事。顧惟欽掰掰指節,發出陣陣脆響,笑道:
「好啊,正好我和他也有一筆賬要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