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開篇上
「姐姐,等我……」
一個稚嫩帶著哭腔的聲音可憐兮兮的呼喊著,只見那個聲音的主人踩著不穩的步伐蹣跚的追趕著前方那抹身影,粉嫩肉嘟嘟的圓臉上此時睜大了充滿水氣的眼睛,嘟著紅色的小嘴兒,伸出那蓮藕似的小手,想要抓的到前方年長自己五歲的姐姐,奈何自個兒手太短了,腿太慢,卻怎麼也夠不著,眼看著姐姐的背影離自己越來越遠,小嘴兒一癟,那縈繞在眼中的水珠一顆顆快速的滾落下來,轉眼小人兒哇哇大哭起來。
「姐姐……嗚嗚,姐姐……」
前方那抹身影聽到他的哭聲更加不耐煩,想著跟夥伴們約好的時間快到了,眉頭皺得更緊,心一橫,咬著牙加速了自己的腳步。
忽然『砰』的一聲,一個物體墜地的聲音響起,小女孩心裡一悸腳步一頓,果然緊接著就聽到後方響起了凄厲的哭聲。小女孩嘆了一口氣轉身往回看去,只見小人兒趴在地上,原本粉嫩白皙的小臉沾滿了灰塵,合著淚水,在小臉上橫七豎八的淌上一條一條污痕,真是慘不忍睹。
如果不是擔心小傢伙受傷回家她要挨批的話,真想丟下他不管。小女孩撇撇嘴,剛要過去查看他是否受傷,誰知看到這令她膽戰心驚的一幕,只見一輛摩托車忽然從巷裡拐角竄出疾駛而來,轉眼就到小人兒跟前。
「不——」小女孩瞪大著眼珠子,撕心裂肺的喊叫著。
然而女孩子尖銳驚恐的聲音剛落,就見摩托車直接從地上的小人兒身上碾了過去……
血,瞬間染上了整個世界。
小女孩傻住了,瑟瑟發抖的身子一步一步慢慢地移動著,空洞的大眼無助地望著不遠處淌滿鮮血的小人兒。
小人兒絕望的看著她,嘴角不斷溢出絲絲血跡。「姐……姐……我疼……」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睡夢中的人兒猛烈的搖著頭,淚珠不斷的從緊閉的眼眶中溢出,嘴裡不斷地重複這句話,似乎陷入夢魘不可自拔。
他才只有五歲,只有五歲……她好後悔,如果不是因為貪玩……
「好……疼……」
「姐……姐……」
「救……我……」
腦海中不斷的回蕩這些斷斷續續的話,揮之不去,內心的自責和內疚緊緊的纏繞著她,如硬石般重重的壓在胸口,讓她瀕臨窒息般難受。
張素娟猛然睜開了雙眼。
屋內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四周一片死寂,就彷如她自己,沒有一點生機。
感覺到臉部頸部莫名涼意,手一觸摸才知道滿是水跡。
哭了許久了吧?
想起剛剛做的夢,體內又湧起一股錐心的疼痛。這個纏繞自己十幾年的夢啊,何時才是個盡頭?念頭剛一起,立即搖搖頭,恐怕自己這一生都無法逃脫吧!張素娟摸著腕上的痕迹,自嘲的笑了笑,她永遠都無法原諒自己,卻還是苟且偷生的活著。
翻起身,黑暗中摸到了放在床頭柜上的煙盒和打火機,「卡擦」一聲打開打火機,淡藍色焰中,一張臉顯得陰森詭異。顫抖著點燃一根煙,卧在床頭的張素娟大口大口狠狠的吸了起來,一臉悲傷、絕望的盯著黑漆漆的天花板。
她張素娟,就是個活生生的失敗品。
因為妒忌,心裡不滿爸爸對妹妹的偏心,讓那份本該親密無私的父女關係產生了隔閡。
因為貪玩,讓那個充滿活力的小堂弟失去了生命,也令一個美滿的家庭從此支離破碎。
因為任性,令疼愛自己如生命的阿嬤(奶奶)傷心難過,鬱結於心無法釋懷最終逝世。
因為孤僻,連一個交心的朋友都沒有,甚至連二十七年來唯一動心的男人也離她而去。
看吧,她是不是很失敗?
張素娟又是嘲諷一笑,目光停在手中那抹忽閃忽現的零碎星光上,心中一處莫名的柔軟起來,她的思緒回到了傍晚時的那通電話。
「娟兒,回來吧,爸爸媽媽想你了。」那邊是媽媽苦苦哀求的聲音。
「是嗎?當初不是叫我滾,永遠不要回去嗎?」冷淡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可是內心卻是充滿歉意自責:對不起媽媽,其實我也很想你們,很想家,可是,我依然還是無法面對過去,無法面對你們,自責、內疚、後悔不斷的腐蝕著我的靈魂,我不能讓你們看到我這副鬼樣子。
「唉,娟兒,你應該知道當初你爸爸說的都是些氣話。」那頭一陣嘆息和責怪。
「……」我知道,我都知道,對不起爸爸媽媽,我只是不能原諒我自己,我不敢面對,面對以前的那一切。
十三歲那年(剛上初一那會兒),因為阿嬤的逝世,張素娟再也承受不了內心的自責和內疚,選擇了割脈自殺,醒來后被她的爸爸張大貴狠狠的扇了一巴掌,張大貴因為心痛和生氣,口不擇言的讓她消失,而她的確滿足了他的要求離家出走了,從此再也沒有回過家。
回憶當年仿若昨日,昔日的花季少女如今內心早已千瘡百孔。時間過得是快,可她卻是度日如年呢。
為什麼世界上沒有後悔葯呢?如果可以重來的話,她一定要做一個好孫女,一個好女兒,一個好姐姐,再也不任性,再也不自私了。
心裡微微嘆息,卻突然聽到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那是從樓下傳來的。
夜黑寂靜,正是人們睡眠的好時機。這個時候樓下怎麼會有動靜?
心中狐疑不定,張素娟迅速的打開床頭前的開燈按鈕,一瞬間整個房間亮了起來,張素娟被這光芒刺得眼睛生痛,急忙閉上了眼睛。待適應了屋內的光線,她才緩慢的睜開眼。
拿起身側的眼鏡戴上,從床頭柜上取出自己的手機,一看時間,凌晨兩點半。套上拖鞋走到窗檯瞭望樓下,此時房東婆婆的屋內開著燈。
已經凌晨兩點多了,婆婆為何還沒有睡覺?想到那窸窸窣窣的聲響,不會是鬧賊了吧?張素娟心中一緊,越發覺得驚疑,心中更是擔憂婆婆的安危。
當初在最落魄的時候要不是遇到了好心的房東婆婆,自己恐怕不知淪落何處。面對這個無私關懷自己的老人,一向孤僻不喜生人的張素娟早已把她當成了親人。
張素娟放心不下,選了一雙簡便又不會發出聲音的平底鞋隨意套上,打開房門,朝著樓梯慢慢走去。
她小心翼翼地地走著,盡量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終於到達一樓,越是靠近,聲響越是明顯。
果然有問題。
張素娟心跳加速,慢慢移到了窗戶口,耳朵靠著窗,側耳傾聽裡面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