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part6
鍾清甩開遲磊禁錮自己的手臂,往後退了兩步,防備的看著他。
舞曲悠揚的飄在空中,四周的人影轉動。
遲磊陰鶩著一張臉垂下眸子,她的指甲長,方才使了大力氣甩開他,長指甲在他手背上刮擦出一道血痕來。
鍾清也看到那條血痕,從手腕蔓延至中指指根處,眼皮止不住跳了一跳。兩人這樣矗立在舞池中,已有人投來耐人尋味的目光。鍾清不想成為眾人關注的焦點,輕抬起白凈手指,又無力的放下,只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一般轉身離開。
獨自待了一會兒,心卻始終無法讓平靜,方才遲磊最後看她的那一眼,眸光太過複雜,她分不清裡面飽含了多少種情緒,她心臟突突跳得厲害,右眼皮也跟著同步跳動。鍾清記得媽媽孟瀾常念叨一句話,左眼跳財,右眼跳災。她不禁有些擔憂。
實在是坐不住了,四處張望,在東側的軟沙發上瞧見程子浩的身影,長度及腳踝的禮服走起路來束縛感極強,鍾清雙手稍稍提起絲滑的布料朝東方走去。
伴隨著瓷器摔落的嘩啦聲,此起彼伏的嘶氣聲——
鍾清跌倒在地面,被瓷器中滾燙的甜湯所燙傷的腳面,通紅,疼痛感霎時襲來,她牙齒都打顫,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服務員是個年輕的小妹妹,見到鍾清痛苦的表情后,整個人嚇得呆傻,急忙道歉:「小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鍾清疼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四周有人圍上來。
注意到方才所發生的事故的程子浩疾步踱來,看到鍾清腳面的傷時,他眉頭緊緊得蹙起,表情陰鶩至極,那服務生被他冷冽的眼神掃過去,只覺得雙腿都發軟。
被程子浩橫抱於懷中時,鍾清疼得連眼淚都出來了,咬著唇終於說:「疼……」
「別怕,我現在就帶你去醫院!」
——
瞧見程子浩懷抱鍾清匆匆離去的背影,遲磊捏緊了高腳杯,骨骼嗑磕作響。
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後的黎顏玉,雙手交握置於身前,端莊優雅的做派,「不去瞧瞧?」聲音里卻有掩不住的酸意。
「別再玩這些小把戲了!」遲磊冷著臉轉過頭來看她。
「我做什麼了?」黎顏玉擺出副我很無辜的表情。
遲磊別過頭去,隨手將酒杯放在餐台上,啪嗒一聲響,足夠說明他有多麼不耐煩:「別告訴我,你沒有收買那個服務生。」
既然已經被他看穿,黎顏玉索性也就不掩飾了。再加上遲磊情緒中有明顯的波動,她心裡更覺得忿然。「沒錯,我是故意的。可是遲磊,你現在是我的未婚夫,與鍾清眉來眼去的,太不妥當了吧?」
在鍾清面前,黎顏玉扮演了二十多年的貼心閨密,鍾家有錢有勢,黎家的生意都是靠鍾家關照的,而鍾清人傻錢多,從小到大,黎顏玉沒少在鍾清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從鍾清手中奪走遲磊,她是蓄謀已久,可既然已經到了手,就絕無再奉還的可能。而日前她所表現出的善意,無非是對鍾清的可憐與同情,當然,更多的是展現她勝利者的姿態,沒有人會對毫無威脅的失敗者惡言相向,因為那隻會讓自己身份掉價。
但遲磊不同,他們兩人都是未達目的不折手段的人,所以黎顏玉沒必要在遲磊面前掩飾自己的不滿。
遲磊鬆了松領帶:「丟出去的垃圾,會有人想要撿回來嗎?」
顯然黎顏玉對這個答案十分滿意,她往前走了兩步,朝遲磊伸出手臂:「新的舞曲,陪我跳一支?」
————
鍾清眼瞧著幾乎被裹成肉粽的腳,不禁大駭:「這還能走路么?」
那醫生淡淡瞥了她一眼:「不能。」
鍾清嘴角一抽,閉嘴乖乖待在病床上。
程子浩問有何注意事項。
「需要留院觀察,傷未完全好之前,忌冷忌辣忌酸,不能沾水,」那醫生又特意強調,「不能夠用右腳走路。」
敷了葯傷口疼痛暫緩,可鍾清的眼眶仍是紅的,一眼瞧去,就知道方才燙傷程度定然不輕。
這是鍾清第一次見到程子浩拉下臉來,苦大仇深的表情簡直能嚇哭小孩子,連語氣也是責備的,卻又流露出關切來:「怎麼這麼不小心?」
鍾清也委屈:「我只顧著往你那邊去了——」她頓了一頓,又說,「我也不知道那個小服務員怎麼會從旁邊的小走廊里出來——」
「找我?」程子浩斂起的嚴肅之色略微放緩。鍾清點點頭。
她還輸著液,用於消炎的針劑,程子浩替她調慢了速度,嘴角似笑非笑:「唔?我還以為你跳舞十分開心呢。」
原來他都看到了!
鍾清怕他生氣,畢竟自己的女友同別的男人跳舞,任誰都會不開心的吧,更何況那個男人的身份還如此尷尬。
「你生氣了?」鍾清輕聲問他。
不生氣當然是假的,可程子浩卻怎麼也做不出憤然怒意的表情來。他扶額,回想在法國的時候,他雖然並非花名在外,可哪次不是女人主動投懷送抱噓寒問暖,現在一對比,還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他黑不下臉,也笑不出來,面部表情就十分糾結。鍾清又戳了戳他,「你沒事吧?」
程子浩故意哼了一聲,伸出手在她頭上亂揉一通,鍾清長且柔的秀髮被他折騰得亂成一團,幾縷髮絲不小心被她吃進了嘴裡,癢得不得了,她自己又揪不出來,程子浩噗嗤就樂了,揚起嘴角:「來來,為夫來幫你!」
這男人正經的時候是衣冠楚楚,不正經的時候那就是斯文敗類。
鍾清心中暗自腹誹,可面上卻是笑嘻嘻討好他,「不生氣了?」
程子浩拿出個蘋果削皮:「我本來也沒生氣,清清,我只是在吃味。」
「對不起啊,我也沒想到,遲磊他會邀請我跳舞。」鍾清的聲音漸漸低下來。如果這是五年前,怕是她求遲磊跳舞,他都不會接受。沒想到這一次遲磊主動邀請她,卻已經是物是人非。「我沒注意,就被他拉去舞池了。」
程子浩將削完皮的蘋果遞給鍾清,她半垂著眸子,試探似的觀察他的表情,發現他面色很緩和,一顆心才算是放下來。
——
葡萄接到電話立即趕來了,指著鍾清裹得嚴實的腳:「現成的紅燒豬蹄!」
「再幸災樂禍,就先把你紅燒了!」程子浩屈指敲葡萄的額。葡萄往後撤了撤身子,撇了撇嘴,轉過頭來問鍾清,「姐,你這腳誰弄傷的?」
「我自己不小心。」
「你確定?」葡萄眯了眯眼睛,湊近她。鍾清一笑,抬手推開葡萄湊來的腦袋,「不然呢。」
鍾清腳傷,行動不便,晚上自然需要人照料。可葡萄便借口需要加班趕設計稿件,她朝程子浩笑笑。程子浩挑了挑唇:「我今晚的確沒有別的安排。」
葡萄完全無視鍾清揮舞雙手表示的阻攔,拎著手提包出了病房。
門哐當一聲關上,鍾清氣餒的停止毫無作用的手舞足蹈。程子浩似笑非笑的盯著她看,鍾清雙眼圓睜,隨後反手拿起身後的枕頭擋在臉頰前:「程先生,你用這樣的眼神引o誘我,不怕我撲倒你?」
程子浩笑,他這個女友軟糯嫻雅的性格,卻唯獨在那方面口無遮攔的。不對,做起來也……十分尤物。鍾清等了一會兒,沒聽見程子浩的回話,剛拿下枕頭,程子浩的俊顏已放大在眼前,她驚得往後一躲,卻被程子浩攬著腰收進懷裡。
程子浩直視她,笑得張揚又邪魅:「不怕,因為我會主動撲倒你。」鍾清沒有防備,他倏地傾身吻下去,含住她的唇細細的吮,他的吻溫柔到足以叫人沉淪,又霸道至叫人無法抵抗,鍾清的後腦勺被他得大掌箍著,她只微微一掙扎,便感覺到他猝然加大的力道。他的吻越發纏綿起來。而後,鍾清漸漸地放棄抵抗,不只是行為上,連心理上的防備都逐漸降低。既然已經答應做他的女朋友,那麼這些事就無可避免必然會發生。更何況,她已經決定要徹底忘記從前的某些人某些事,接受程子浩便是第一步。
這個吻結束在程子浩口袋裡的手機叮咚作響時。鍾清幾乎被他吻得喘不過氣來,軟著身子去推他:「電話!」
「**!」程子浩鬱悶不已的放開鍾清,拿出手機滑開接聽。鍾清忍不住樂了,溫潤如玉的程先生都爆了粗口,欲-求不滿的男人真真是不能惹!
「說話!」
andy一驚,問了句:「boss,鍾小姐的燙傷情況很嚴重?」否則他想不出自家boss脾氣怎麼會這麼大。
「撿好聽的說!」程子浩往門外走去。
「boss,燙傷鍾小姐的服務員已經被酒店辭退,不過那小丫頭片子也就是被人使的刀子,傷害鍾小姐的是黎顏玉——也就是中盛遲總的未婚妻!您看,應該怎麼辦?」
「好。」程子浩靜默片刻,「不要明目張胆的直接動黎顏玉。」
「我明白。」andy將自己的想法說出,「boss,黎顏玉不是號稱最美女主播么,聽說最近剛簽了省衛視的最新綜藝欄目,不如我在這上面做做文章?」
程子浩一手抄在褲袋裡,抵在病房對面的牆上笑笑,這個角度他剛好能瞧見病房裡鍾清的動向。「你看著辦。另外,這兩天我需要在醫院,明天與歐洲供應商的談判——交給書文去做。」
「boss,明天的談判太棘手,您如果不出席——」
「書文是我弟弟,遲早要接觸家族生意。」
「但是——」
「andy,這個話題就此打住。」透過玻璃窗,程子浩瞧見從床上跳下來單腳撐地的鐘清,立刻掛斷通話推門而入。
程子浩疾步走去,扶住搖搖擺擺的鐘清,「需要什麼,我幫你。」
「這個嘛……」鍾清站不穩,半個身子靠在程子浩身上,她很為難的樣子,「我想去洗手間……」
程子浩一笑,這個他還真幫不了。「我抱你過去。」
他把鍾清放在洗手間后,站在那裡完全沒有走的打算,已經十分著急的鐘清臉色由紅變綠,「你不出去,我要怎麼解決?」
程子浩一怔,隨即反應過來,略抱歉的朝她笑笑,「你解決完了叫我。」他走出去,關門前鍾清聽到他低沉的自語,「該看的不都看過了……」
而後鍾清的臉色彷彿交通信號燈,紅綠之間轉換不停。
——
護士送來了一床新的棉被,程子浩湊合著在沙發上也就躺下了。來日方長么,已經煮熟的粥,還擔心吃不到嘴裡?
室內漆黑,從窗口望去,遠處的樓房高高低低,霓虹點點。
鍾清的視線漂浮在窗外的霓虹燈光外,漸漸產生倦意。她睡得卻極不安穩,腦袋裡充斥著繁亂的人與事。
又是噩夢,五年來,不斷浮現在腦海中的噩夢。
暴怒的遲磊一步步逼近,她的衣衫碎裂在他指間,而他覆身下來——
——
「鍾清,醒醒!」
聽見急切低沉的呼喚聲,鍾清醒來時額際冷汗連連。程子浩撥開她貼在臉頰的濕法,「做噩夢了?」
鍾清心有餘悸,撫著胸口喘氣,程子浩遞過來一杯溫水,喝下去之後才覺得舒服一些。抬眸看見程子浩漆黑如墨的眼睛,滿是關心愛切的意味,心中愈發堵得慌,又悶又堵。
「夢見什麼了?」她剛才叫的太大聲,雙手不停地揮舞著,臉色也是從未有過的驚慌。
他坐在床邊,鍾清傾身向前環住他的腰,她搖搖頭,「沒什麼。」
她躲在他懷裡,看不到他驀然黯淡的眸色。他緊抿著唇,沒有繼續詢問。他懷裡抱著的女人,是他的女人,可心底卻還有另一個男人。他脾性再好,佔有慾卻不少於任何一個男人。從一開始,他便知道要從鍾清心底趕走遲磊,需要時日,他不斷地告訴自己要耐心再耐心,可方才聽見她那樣驚慌失措的叫遲磊的名字,程子浩心裡仍舊覺得不舒服。
過了會兒,鍾清躺下來,程子浩躺在她身邊:「睡吧,我在這兒。」
鍾清點點頭,閉上眼睛,卻毫無睡意。
她有太多的難言之隱,無人可說。
她也無法向他人訴說,自己噩夢的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