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春宵一刻
由北而來的風卷著沙塵喧囂這片黎明蒼穹,如蛇狂舞。
長長的路道,三人策馬狂奔,毫無懈怠。
步清楚一馬當先,紗巾遮住了半張面容,卻依舊阻擋不住肆虐的狂風卷沙鋪面襲人,微眯了眯眼,連月的兼程趕路,一路所聽聞的有關盛周近日所發生的總總,都容不得她可以有絲毫的倦怠,而此刻,矗立的城門近在眼前。
悠長的城鐘敲響之聲遠遠飄蕩,城門也正緩緩開啟,看來自己還趕的挺是時候,起碼不用因為城門未開翻牆而入了。
又是一陣狂風呼嘯而至,守城的士兵這才剛將柵欄放置妥當,猝不及防地便被那無故的北風迷濛了眼,待看清時,一陣的馬蹄之聲紛沓入耳,卻是三道身影伴著馬聲自眼前一掠而過,士兵當下一驚,急忙開口道:「停下,盤查方可……」
話語未完,卻見一枚燙金令牌落到了自己的手裡,定睛看向那令牌,只見上頭刻得是碩大的夜字。
另一方的士兵見三人竟是莫名就這樣進城,真要上報其他的兄弟兵士一同前去追趕,那見過令牌的士兵將他攔了下來,將令牌遞給了他。
隨後便是一陣驚呼:「宮牌!」
……
依舊是一路疾馳,直到那碩大的「國師府」映入步清楚的眼裡,這才勒馬止步,一個翻身便下了馬。
晁火和笑蘭也是利索地下了馬背。
守門的門衛一見步清楚竟是蒙著面,本以為是誰要來鬧事,直接給攔了下來。
步清楚微皺眉,清厲的聲音響起,帶著幾分冷冽:「晁火。」
落後了幾步的晁火隨即大步走上前來。
晁火是常客,夜遷塵身邊的紅人,那門衛自然是認得的,當下立刻放行。
步清楚瞥了眼門衛,沉聲問道:「國師人呢?」
門衛原本便從步清楚身上不凡的氣息震懾的有幾分敬畏,方才那銳利的眼掃過時,不由得心下一怔,開口道:「方才赤夏長公主來了,此刻國師應是在廳堂。」
隨即抬手指了指那停靠在國師府外的華麗車輦。
步清楚只是看了一眼,隨後不再發一言地踏步走了進去,朝著那廳堂而去。
對於長公主皇甫悠虹會來這京都一事,當初在四季林與皇甫珝分別之時,姜雅便告訴了她,皇甫悠虹似乎是要來這盛周國選駙馬來了,而如今不在宮中待著倒是來了這國師府,陌痕又是一表人才,這意思,可想而知。
一行人由著輕車熟路的晁火領路真沿著小路,朝著那會客的廳堂行進。
只是走了沒有一段路程,便在長廊的一頭看見兩道身影,看那衣著的裝扮便是主僕二人。緊接著便是夜宜若那丫頭咋咋呼呼的聲音響起:「這赤夏國的規矩還懂不懂規矩,竟是獨自出宮往國師府來了,如今還敢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話語一落,夜宜若行進的步伐又是加快了幾分,而身後落了幾步丫鬟趕緊也加快了腳步跟了上去。
身後的步清楚三人聞言倒是微微慢了幾步,各自對看了一眼,這話里的酸溜味他們可是聽出來了。
「想不到公主還是這想法,喂,你一直都不知道么?」笑蘭推了推一旁的晁火,開口道。
晁火搖了搖頭,自己常年在外奔走,公主每回碰面時國師又不是在場,哪裡知道原來夜宜若還有這麼個心思。
「才子佳人,這不是很好么……」步清楚卻是意味十足地看著遠處長廊上有幾分匆忙的身影,勾唇說道。
這倒是剛好了,當初的七月七日鴛鴦節,陌痕對著夜宜若所流露的情緒她可沒忘,再說了,這若是皇甫悠虹也未必是真要那陌痕當駙馬,做做噓頭倒是可以有,真要想成了這是,八竿子都打不著的。
夜宜若那丫頭也對她的喜歡,她倒是不介意撮合兩人,只是,還要從陌痕那裡要點利息……
笑蘭看著步清楚眼裡算計的模樣,當下心裡一緊,那是獵人已經鎖定獵物的勢在必得,轉眼看了看前方,開口道:「小姐,你莫不是要撮合……」
步清楚瞥了一眼笑蘭,「成人之美不好么?就沖楚姐姐三個字,我倒是樂意幫這個忙,畢竟,肥水不流外人田。」說著加快了腳上的步伐,直接朝著夜宜若走去。
夜宜若身後的丫鬟察覺有誰的搭在了自己的肩頭,轉身便見到步清楚將另一手放置唇邊,示意禁聲,隨後擺手讓丫鬟不用再跟著。
那丫鬟原本見過步清楚,轉眼之間也瞅見了身後的晁火,當下倒是順從了。
就這樣,夜宜若一路上繼續的咋咋呼呼,卻是一次也沒有回頭,而步清楚也就這麼靜默無聲地跟在後頭沒用上多久,一同來到了那廳堂幾步之外,身後的另外三人不緊不慢地尾隨而來。
這才一到,便聽見廳堂之內傳來了男子朗朗的笑聲,夜宜若跺了跺腳,有些生氣地說道:「哼,有什麼好笑的,國師的禮節都不顧了!」
說著便直接大步就要走進那廳堂之中,只是確實被身後的步清楚按住了肩膀,夜宜若不由得嬌顏含怒地轉過身來:「煙兒你攔著……」
話還沒說完,在看到了步清楚的那一眼,臉上的怒氣早已是煙消雲散了,驚喜地說道:「楚姐姐!」
說完竟是繞著步清楚看了一圈,繼續說道:「原先若兒以為還有大半個日子才能見著你呢,不是去那勞什子的四季林了么,怎麼這會兒便回來了,好快的時日,太子哥哥都還未歸來呢。」
這話倒是讓步清楚聽出了這段時間在路途所聽聞的看來不是空穴來風了,看著夜宜若問道:「你說夜遷塵不在京都?」
夜宜若點了點頭:「藩王兵變,太子哥哥,半月之前便已動身去了北方,楚姐姐不在京都自是不知曉的。」
而因著夜宜若那聲驚喜的大呼「楚姐姐」原本還在廳堂之中的陌痕與皇甫悠虹倒是出了廳堂,此刻正雙雙站在門外看著幾步之外的她們那一行人。
陌痕在看見步清楚時面色微微一變,隨即也是恢復如常,平和的聲色響起:「既然楚姑娘回來了,必然是舟車勞頓,快去廳堂里來。」隨即一轉脖頸,對著廳內說道:「快去準備上等龍井。」
步清楚轉眼看向了此刻正站在陌痕身旁的皇甫悠虹,收回目光開口道:「既然國師此刻佳人有約,我倒是不便打擾,還請國師告知我那姐姐如今可還是在老地方?」既然夜遷塵不在這京都,那麼對於司徒靜瑜是否還在那冷宮就未必了,畢竟,後宮總是個是非之地。
陌痕聞言,眼裡閃過一絲讚賞,隨即說道:「太子離京之時便將令姐送至國師府靜養,現下在楚姑娘原先住的屋裡歇息著。」
「倒是巧了,那我倒是先去見見我那姐姐了。」說著便轉身就要離去,要離去之前順帶便將那從剛才陌痕開始說話時,就一直瞪著那一旁的皇甫悠虹的夜宜若,為了防止夜宜若不走,步清楚特地地運氣內力傳音:「若是想你那痕哥哥不被人家招去做了駙馬,現在就跟著我走,今兒晚上保准讓陌痕一輩子牢牢攥在你的手掌心。」
這話對於夜宜若那是相當有吸引力,當下也是乖乖順順地同步清楚一起離開了。
「痕大哥,那楚姑娘便是步清楚?」皇甫悠虹看著已經走遠的一行人,勾唇說道。
「正是。」陌痕應答,隨後有些無奈地看著皇甫悠虹說道:「長公主也不必再開陌痕的玩笑了,這個痕大哥的稱謂,陌痕擔不起。」
皇甫悠虹只是挑眉看向陌痕:「我行得正站的直,咱們不是兄弟么?」
「那早已是當年舊事了,那是你還是男子裝扮,如何能與今日相提並論。」
縴手撫頜,皇甫悠虹倒是若有所指的說道:「若是我沒看錯,方才直瞪著我的便是那盛周的公主殿下了,那眉尾處的胭脂痣我應是沒有看花,還有一點我似乎也看對了,那丫頭在吃味。」
陌痕卻是皺著劍眉,看著那方。
「哎。」皇甫悠虹微微一嘆氣,「看樣子,我倒是來的不巧了,倒是讓盛周的公主給誤會上了,如今不比當初了,敘箇舊還要用上些名頭。」
「只是你用的卻是招駙馬的名頭。」
皇甫悠虹咧嘴一笑:「你又怎知我不是當真要招婿?」
陌痕卻是定定地看著皇甫悠虹:「你不是那般人,當年的事我都看在眼裡,他,你是忘不了的。」
「納蘭家和皇甫家只能是敵人。」皇甫悠虹悠悠的話語出口,頓了頓:「倒是你,別總算計著我那皇弟,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抬眼看了天色:「倒是來了有些時候了,我可不逗留了,痕大哥,小妹我給你多騰些時辰想想如何同公主殿下好好解說今日之事。」
皇甫悠虹淺笑出聲,卻是揚長而去了。
……
步清楚側坐床榻之前,床上的人兒,依舊是印象之中的眉目,面色顯得有些蒼白,沉沉入眠,氣息卻是幾不可聞,若不是此刻自己放在司徒靜瑜脖頸之間有著明顯的波動,步清楚都要懷疑是否眼前的人兒已經香消玉殞了。
一旁的夜宜若與笑蘭見步清楚面色凝重,倒是配合地禁聲,靜靜地觀望著。
晁火此刻沒有入屋,畢竟是女兒家的閨房,他一個大老爺們是不能冒犯的,同在門外的自然還有那夜宜若的丫鬟。
定定地再看了床上的司徒靜瑜,步清楚緩緩站起身。
笑蘭見步清楚面色已是恢復了平靜,不似方才的凝重,試探性開口:「小姐,這千機果如今是否就要給大小姐服下么?」
「先等等,還有一事。」步清楚說著,走進夜宜若。
突然的靠近倒是讓夜宜若不由一怔。
「若兒的眼力倒是不錯,那陌痕倒也配得上咱們若兒。」步清楚故意壓低的聲音響起在夜宜若耳旁,驚得她一時之間竟是耳根都有些泛紅。
夜宜若向來也不是忸怩之人,既然被說中了心思,便也大方認了:「那麼楚姐姐方才說的話可當真。」
「自是當真,楚姐姐從來不騙人。」說著從懷裡取出用深色的紗巾包裹的長條之物,靠向夜宜若的鼻翼,猛地拉開紗巾一角。
夜宜若只覺得一陣異樣的芳香沖鼻而入,不解地開口:「這香味倒是我不曾嗅過,這香燭好生奇怪。」
步清楚隨即將紗巾重新包裹好,隨即將其放到了夜宜若的手中:「這是實話實說香,也是此番去四季林時,在廣傑城所網羅到的寶貝,今夜你倒是可以點著這香去試試陌痕的心意,隨後的事,若兒想來不用楚姐姐再多話了吧?」
而將這一幕盡收眼底的笑蘭早在剛才看見那香燭的時候眼皮猛地一跳。
那哪裡是什麼實話實說香,分明就是媚香,之前還是小姐讓她去搗鼓到的,這小姐如今打的主意也太不厚道了,正要開口,卻見步清楚一個眼光掃過來,眼裡的殺氣隱隱,笑蘭也只好繼續保持沉默了。
夜宜若聽了步清楚的這一番話,那是眼前一亮:「想不到那廣傑城還真是稀奇古怪的玩意兒都有,我今夜就試試,還是楚姐姐對若兒最好了。」
步清楚面不紅氣不喘,淡笑著說道:「那麼若兒也幫楚姐姐一個忙如何?」
「儘管說,還沒有本公主辦不好的。」夜宜若信心十足地接話。
步清楚示意夜宜若將耳朵靠過來:「將那晁火引開。」
「我當是何時,區區小事,手到擒來!」夜宜若給了步清楚一個放心的眼神,將那媚香收好,隨即便朝著門外而去。
也不知是同晁火說了些什麼,笑蘭便見晁火突然面露焦急,隨即竟是沒有知會一聲便離去了。
夜宜若站在門外,高聲說道:「成了,若兒也要忙去了,楚姐姐,告辭了。」
「行事要小心,去吧。」步清楚淡淡地應答。
笑蘭卻是眼角抽搐的厲害,果然是小姐,一出手直接讓生米煮成熟飯!
感覺到外頭已經沒有了人息,步清楚便將千機果從懷中取出,掰開司徒靜瑜的緊閉的口,將那千機果餵食下去。
笑蘭見狀,趕緊幾步上前,撫司徒靜瑜坐直身體,步清楚則是運內力於掌,替司徒靜瑜運氣通經。
這千機果本就是水潭毒水所養,多少帶些毒性,而用內力去除不但可以疏通常年未經運動的經絡還可排毒,只是自己損耗些內力罷了,只要能儘快帶著司徒靜瑜離開盛周,還是合算的。
如今夜遷塵不在這京都,那麼足以阻礙她離開的便是國師陌痕了。
至於那陌痕,今天晚上的**一刻就夠他忙的了,方才夜宜若已經嗅了那媚香,雖然未點,藥效不深,但是隨著時間的推進,發作也只是早晚的是,雖說她是自願當的這個月老,不過利息還是要向陌痕討要的。
「嗯……」一聲沙啞的低喃響起。
步清楚眼裡閃過一絲驚喜:「姐姐?」
笑蘭也是高興,開口道:「大小姐,你可算是醒了。」
「這是何處?」司徒靜瑜面帶不解地張望著四周,隨後便將目光投射到步清楚的面容之上,微微皺起柳眉:「這位姑娘的面容好生熟悉。」
「自然是熟悉的。」步清楚眉眼彎彎地看著眼前這個當初死命護著自己的司徒靜瑜,輕聲說道:「我是蓮楚,司徒蓮楚,姐姐昏睡至今已有八年之久了。」
一聽這話,司徒靜瑜猛地睜大了雙眼,腦子裡卻是飛速地回想著過往的種種,儘管這些年一直昏睡,其實甚至卻也是清明的,當時也知道步清楚沒有騙她,微紅了眼:「竟是八年之久了,小楚如今竟是出落的這般大了。」
步清楚淡笑依舊,卻是握緊司徒靜瑜的說,再次開口道:「許多事一時之間說來話長,如今我們皆在這盛周帝都,我就問姐姐一句,今夜隨妹妹出這帝都,往長青高原而去,可好?」
看著眼前的步清楚,司徒靜瑜沒有猶豫,點頭應聲:「好,就回長青高原。」
……
本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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