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烹盛宴絕技驚天下 應賭約謝玄拜…
正當眾人如醉如痴的沉浸在這如夢幻般美好的境界時,洛懷川再次來到中央的高台上:
「諸、諸位,輞川宴已然備好,只待大家品鑒。然皇極閣每次只能招待二十位食客。
為、為避免因爭位置引起不快,攪了各位雅興,故本店決定,採取抽、抽籤制。」
一位富商早已按奈不住激動的心情,率先言道:
「少掌柜的,倒是快說說看,如何個抽法?」
另一位也附和道:「這主意不錯,那還等什麼,速說要求便是。」
旁邊的那位懟懟他,豎起一個手指:
「噓,輕聲、輕聲,免得驚了仙子,又失了身份。」
只見洛懷川一揮手,無擇捧著一個木盒子走了上來:
「諸位,這隻木盒裡裝有一百支簽,但僅抽到寫有『輞川』字樣的二十位客人,才有幸品嘗到這道絕世美食。
其餘未抽到的,只好等明日再品嘗了。
不過,因在座的諸位皆是寫得出二十首詩文的鳳采鸞章之士,
為了不讓列位掃興而歸,本店決定,請諸位免費品嘗少掌柜親釀的養生美酒,不醉不歸。
此言一出,諸人再無疑義,紛紛按規矩行事。
抽中的不免志得意滿,抽不中的眼望著靜貞師太領著一眾廚子上菜,未免一陣陣長吁短嘆。
皇極閣落座的二十位見各自眼前的景緻乃用鮓、膾脯、醢(hǎi)醬瓜、黃赤色汁等鬥成。
色彩繽紛艷麗,搭配巧妙絕倫,雕工、刀工更是嘆為觀止。
不由得嘖嘖稱讚不已,皆從箸瓶中取出玉箸將欲食啖。
其中一位穿戴華貴的中年男子站起身,朝師太深施一禮道:
「諸位且慢,眼前之物合起來是否與那輞川圖如出一轍,尚未可知。何不先驗來,再啖不遲。」
眾人聞言,紛紛將玉箸停放於止箸上,齊齊響應。
靜貞師太微微一笑,吩咐王嫂按順序將眾人跟前的菜品端到中央的宴几上,召喚道:
「請列位貴客上眼觀瞧,看看貧尼的拙計是否入得了列位高才雅士之法眼?」
二十人聞言,幾乎同時起身,團團圍在宴几旁。
眼前哪裡還有什麼美食,分明是雲水天光,舟往楫還,遊人怡然閑樂,意境出塵的一幅畫卷。
諸人也顧不得品鑒美食了,紛紛詩興大發。
你唱我合,你來我往,隨口吟來之句皆是錦繡華章。
斗到興處,索性潑墨揮毫,把個皇極閣四壁硬生生弄成了一幅書法集萃圖。
靜貞師太見此,口念「阿彌陀佛」,轉身欲退出去。
「大師,且留步。」
一位身著上衣下裳,外罩廣袖寬袍的雅士站起身,幾步來至師太面前,口念彌陀,頂禮道:
「師太,在下學佛多年,一直有一疑問縈繞心懷,橫亘不去。
今日有幸得遇大師,懇請您為在下答疑解惑。」
靜貞師太聞言,迴轉身,手捻佛珠,微微頷首:
「但不知這位施主有何疑問,只管問來,貧尼自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有勞了,請問大師,如何理解『半升鐺內煮山川,一粒粟中藏世界』?」
靜貞師太微微一笑道:
「《法華經》云:『唯有一乘法,無二亦無三』。此唯一真實的,便是諸人之佛性。
性,當體即空。因空之故,則無大無小,放之彌六合,卷之退藏於密。
請施主再思量思量,是否能從貧尼的話語中感悟到些什麼?」
只見那人先是眉頭緊鎖,雙手不停地摩擦。
繼而仰頭一手撫著下顎,似乎陷入無限的困頓之中。
此時,仙姬的蕭聲戛然而止,那人猛然間以手加額道:
「哎呀,大師,我明白了!三界唯心,萬法唯實,。
任何事物皆在我等心內,如何不能『一粒粟中藏世界』?」
靜貞師太聞言,面上不由浮現出一抹笑意,雙手合十:
「阿彌陀佛,恭喜施主,佛門又多了一位普度眾生之人,請安心享用飯食吧!」
言罷,遂步履悠然的走了出去。
洛懷川急忙迎上來,道了一聲:「師、師太,辛苦了!」
便欲將她扶到客房休息,懷婉見狀,也來到近前,親昵地挽著她的胳臂:
「師太好,我是洛老爺家的小女,喚做洛懷婉,您喚我婉兒即可。」
靜貞師太見她唇如珠玉,吐字殷殷,嬌俏中透著一股子嫵媚,頓時心生憐愛,摸著她的玉手道:
「想不到洛施主夫婦竟生得一位如此貌美的閨女,當真是好福氣呀。走,陪貧尼說會子話去。」
正當三人聊得歡,懷月與無擇也推門走進來了,一見面,無擇便問懷川:
「川子,我真服你了,想必那位仙姬便是孟瑾小姑姑吧?
你是如何做到讓其從屋頂飄下來的?」
「暫、暫時保密,無擇哥哥,店裡其他地方還、還有什麼不妥當之處么?」
「適才我與懷月四處查驗了一番,皆正常運轉著。
對了,婉妹妹不是要去相國寺買馬么,只管去好了。
這裡有我們呢,出不了什麼大亂子。」
「那,那我便先陪妹妹去了,不出兩、兩個時辰准回。」
大相國寺寺院大門前,是飛禽、狸奴、狗之類的活物市場,魏勝見自己認識那個販馬的沒在,
便向一位身著褐色窄袖襦,包青髻的中年婦女打聽道:
「這位大嬸,你可知方三郎去了哪裡?」
大嬸上下打量著三人一眼,見來人身後跟著的兩位穿著打扮貴氣,一準是個有錢人家的公子小姐,
忙陪著笑臉道:
「這位小兄弟,你找我們家三郎做么事?」
「原來是方嫂,在下魏勝,三郎的朋友。
我家小姐欲買一匹良馬,我便引著她來了。」
「哎呀,這位小兄弟,還真是不巧,三郎陪著老主顧去後殿置辦鞍轡去了。
得些許時辰才得回,你若心急尋他,不妨去那裡碰碰運氣,沒準還能遇著。」
魏勝聞言,扭身看看洛懷川姐弟二人,似乎在徵求他們的意見。
懷川點點頭:「也好,我正好要去后廊應個約。」
三人辭別方嬸,徑直奔佛殿後面的資聖門。
忽然,一股肉香氣飄入鼻端,懷川不由禁了禁鼻子問道:
「這做、做的什麼飯食,竟如此美味,勾、勾得哥哥我饞蟲直往外爬。」
懷婉指著一處屋宇道:
二哥,瞧著『燒朱院』三個字沒?香味便是從那裡飄出來的。起先喚做『燒豬院』,豬肉的豬。」
「豬、豬肉的豬?難不成這裡曾經養、養過豬么?」
懷婉聞言,抿嘴一笑:
「二哥,這地界你來過多次了,既然不記得了,小妹我不妨賣弄一番。
據說前朝時,這裡有個惠明和尚,廚藝精湛,尤其擅長做炙豬肉。
於是,那位擅長『西昆體』詩歌的大文豪楊文公便經常帶著三五好友來此地打牙祭。
他嫌棄食客見天招呼惠明做『燒豬肉』,便取了個燒朱院的諧音。
你若想吃,待辦完事,倒可以品鑒一番。」
正當三人駐足觀看時,一位道長打扮之人分開眾人,幾步來到懷川面前,納頭便拜,口裡言道:
「徒兒拜見恩師。」
正在置辦物什的百姓見此情景,紛紛圍過來看熱鬧。
一位公子也放下手裡的古玩,遠遠地閃目觀瞧。
懷川一見此人,正是半月前與自己打賭的相士謝玄,不由得雙手相攙:
「大、大師,快起來,折煞小子了。當日之言,權、權當戲論,何必較真。」
誰知謝玄硬是不起,口裡一再強調: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謝某又豈是言而無信之人?
前日呂公子也來尋師父,言說他悔不該不聽您之言,果然攤上了官司。
謝某自以為小有所成,但與師父相教,始知強中更有強中手。
弟子自覺才疏學淺,甘願追隨師父左右,聆聽教誨。」
那位公子見一位鬚髮斑白的老者口口聲聲欲拜那位少年為師,甚覺有趣。
遂背剪雙手,緩步踱到一攤位前打聽消息。
耳聞那位攤主道:
「這位公子,跪下拜師那位可是這裡有名的卦師,人送綽號『神眼窺天』。
半月前,呂府的二公子前來占卜,大師言說可行。
可那位小公子偏說什麼鞭炮外應的不吉利,勸呂公子放棄那筆買賣。
可那公子也是倔強,堅持說謝大師與自己所佔結果一致。
因此才惹得二人立下賭約,誰輸了,便拜誰為師。」
「哦,你說的呂公子可是呂宰相府的二公子呂公弼么?」
「正是此人,不然也不會引起如此轟動了。」
「但不知那個二公子攤上什麼官司了呢?」
不想那個人瞬間有些不耐煩了,抄著手道:
「我說這位公子,打聽得差不多了,別站這影響我做生意。」
公子身後的小廝欲待發怒,被公子攔下,朝他使了一個眼色。
小廝會意,取了十枚小錢放到攤位上道:
「這會可以接著往下講了吧。」
攤主笑眯眯將錢揣在懷裡,接著言道:
「具體的,倒不大清楚,只知道那個呂公子一直未考取功名,又不想依靠他爹的陰蔽獲取薦舉。
好不容易籌措一筆銀子,準備離鄉自創一番事業,不料想卻被賊人盯上。
一番栽贓陷害,據說好不容易才脫了身,小的只知道這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