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回 羞張先神卦贈柳七 辨金釧珍…
一旁的柳三接聞聽洛懷川喚張先姑父,頓時驚訝道:
「哎呀,原來你二人竟是姻親,我原想著與你們介紹一番的。如此,反倒免了。」
柳七見孟瑾今日之裝扮雖淡雅,卻獨有一股別樣之風韻。
尤其在燭光映照下,越發顯得膚光勝雪,遂忍不住打趣道:
「未料想道長神機妙算,身邊的紅顏也如姣花照水般嫻靜。猶勝月里嫦娥步下凡塵,當真羨煞旁人。」
洛懷川見他誇讚小姑姑美貌,心裡便有意捉弄下張先。
遂清了清喉嚨道:「柳、柳先生謬讚了,這位正是貧道的小姑洛孟瑾。
其何、何止有牡丹芳顏,仙姿佚貌,一曲蕭聲更可引得百鳥來朝。
可惜小姑卻有眼無珠,鮮解人間風情。
不、不然姑父大人何以將妖艷無格之芍藥,當做花后寵在懷中?」
幾句話直臊得張先抬不起頭來,一把推開那位歌姬,卻又不忘尷尬地自誇道:
「我張某人的娘子自然羞慚西子,愧煞王嬙了,哈哈。」
孟瑾見他這副醜態,心裡不禁升起一絲厭惡來。
遂在後邊扯著懷川的衣襟,催促他離開。
洛懷川見目的已經達到,遂對著柳氏兄弟道:
「難得我與二位有緣,不妨送先生一卦。
今年春闈,柳家將又添兩位進士,屆時貧道可要討杯喜酒喝喝。」
言罷,轉身便要離去,不想卻被柳七攔住去路:
「道長請留步,不妨說得明白些,這兩位進士意指何人?」
「先、先生有曠世之才,如何此時竟糊塗起來?自、自然是你兄弟二人嘍。」
柳七聞言,頓時一愣,隨即反應過來:
「當年天子一紙詔書令我奉旨填詞。如今天子還是那位天子,如何會突然間改了主意?」
「無、無須多問,只管應考便是。待金榜提名后,貧道自會將內里隱情詳告於你。
今日乃義父設宴款待貧道家人,故不便久留,告、告辭了!」
言罷,洛懷川看也不看張先,兀自拉著孟瑾離開了,可以說是一點面子也未留給他。
待幾人到了蘭薰閣,白老伯與珍珠及蔣氏早便等在那裡。
宴几上早已擺滿了紅柿子、砌香櫻桃、薑絲梅兒、切綠橘、香葯葡萄、糖霜桃條、鵝梨餅子等各色小吃。
只看得虎子兩隻眼睛都不曉得該放在那裡,兩隻小胖手忙活個不停。
珍珠看在眼裡,喜在心上,一把將其擁入懷中,寵溺地摸著他的頭。
白老伯今日特意換上簇四金雕紋墨綠色錦袍,頭戴巾幘,顏題正中鑲嵌著一塊極品美玉。
與幾人寒暄過後,遂神采奕奕道:
「今日老朽得與諸位相聚,實乃緣分使然。
小女若非那日得遇懷川援手,後果不堪設想。
因此老夫已將其收為義子,來,諸位同飲此杯。」
一杯酒下肚,小二近前撤下宴几上的乾果,上了太學饅頭、子母繭、爆肉雙下角子、駱駝蹄四色主食。
洛懷川見狀,也端起酒杯回禮:
「義、義父,區區小事何足掛齒,珍珠姐姐得上天庇佑,自是後福無限。」
言罷,也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二杯酒下肚,眾人無不洋溢在喜悅中。此時宴几上又換了白肉胡餅、鯊魚皮、蟹黃包子、水飯咸旋鮓(zhǎ)瓜姜。
接著,每飲一杯酒,便會撤換四道菜。
其中最受歡迎的,莫過於一道喚做「羊頭簽」的美食。
此道菜做法極為講究,先是將羊頭煮熟,只剔取羊臉精肉。
細細切絲,用網油卷裹了,掛漿入油鍋炸透,待撈出切成簽筒狀。
虎子吃得盡興,遂開始手舞足蹈地與珍珠講起他二人此去鹽官之經歷。
不想此時小二正來上菜,他這一抬手,竟一下子碰翻了湯碗。
滾熱的湯水一下子灌進襖袖,只疼得他媽呀一聲,跳將起來。
洛懷川見狀,飛速起身挽起他的袖管,按在旁邊用來凈手的冷水裡,直至虎子再無痛感。
又為其抹上白老伯命人取來的燙傷膏,總算有驚無險。
眾人見虎子並無大礙,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卻不料珍珠兀自盯著他手上的金釧發獃,隨後又挽起另外一隻袖管,果然還有一隻。
遂一把將虎子摟在懷裡,口裡喃喃道:
「我的兒啊,我的兒啊,萬沒想到你還活在人世!」
眼前這一幕不禁讓白老伯目瞪口呆,當年他可是親眼所見珍珠誕下的乃是一名死嬰。
也是他將那名嬰孩裝在一個簸籮里,順著汴河飄走的。
定是女兒見虎子年齡與自己故去的兒子相仿,故而觸景生情,又犯了瘋病。
登時急得連連跺腳:
「懷川啊,怕是你姐姐她又受了刺激,快與她瞧瞧吧。」
未及洛懷川言語,珍珠卻擺擺手,急切言道:
「義弟,勞煩你速去西施豆花店將虎子他娘請來這裡,我有下情慾問。」
懷川見其情緒穩定,言語清晰,不似犯了瘋癲之症的樣子,遂站起身,急急去尋莫嫂。
時辰不大,二人氣喘吁吁地返回,莫嫂忐忑的眼神看著珍珠:
「不知姑娘喚我前來有何事垂問?」
珍珠拉著她做到自己身旁,迫不及待地問道:
「莫嫂,茲事體大,我也不與你繞彎子,可否告知虎子腕上的金釧打從何處而來?」
莫嫂被她冷不丁一問,不由得愣在當處,沉吟片刻方回道:
「是他爹生前特意請工匠為其打制的,但不知姑娘為何有此一問?」
「你胡說,那金釧上刻著一株月桂,樹下依偎著一對璧人。
乃是我與吳郎特意為未出生的麟兒定下的,斷然不會認錯。」
「這個么……」
洛懷川見莫嫂支吾半天也不肯明言,遂知內里必有隱情,便在一旁勸慰道:
「莫、莫嫂,珍珠姐姐的遭遇竟比你還要苦上三分。
打、打小沒了親娘不說、心愛之人也早付黃泉。
加之嬰孩生下來也沒了氣息。萬苦交煎之、之下,害得她瘋瘋癲癲苦熬七八個春秋。
若虎、虎子的身世果真有出處,你也無需顧慮。
現如今的白礬樓乃京城第一名樓,算得上家貲萬貫。
且義、義父為人淳厚善良,又無其他親眷,多幾人疼愛虎子,豈不更好?」
一番話說得低頭沉默不語的莫嫂終於心動,許久方才緩緩言道:
「那是八年前的一個夏日,當時正下著大雨。
我與虎子他爹打從外地來回來,撐著一柄雨傘站在船舷上觀賞風景。
猛然間,忽聽耳邊傳來一陣嬰兒的微弱啼哭聲。
我二人循著聲音找去,卻見一簸籮在船邊打轉,裡面還躺著一名嬰孩。遂讓河工打撈上來,抱回家中。
我見那孩子面色慘白,又淋了雨,當下十分不忍,便為其請來郎中診治。
不想這孩子命大,竟活了過來。因我夫妻二人彼時尚無有子,遂為其取名虎子,視若己出。」
珍珠聞言,當即撩裙跪倒在莫嫂面前連連磕頭:
「大恩不言謝,自此你我便以姐妹相稱。恩姐,請受小妹一拜。」
話音未落,已連磕幾個頭下去。
莫嫂雙手扶起她,一把拉過虎子道:
「虎子,快叫娘,這才是你的親娘。」